洗完手回来,周勃就发现门口站着新郎他妈,正转动门把手,疑惑怎么打不开。
周勃上个厕所的功夫,里面又给反锁了。
新郎他妈用力拍打房门,“唉!开门呐!在里面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再不给我开门我拿钥匙过来了啊!”
周勃站在她身后,亲耳听见里面传来七手八脚的杂乱声儿,看个动画片儿有那么心惊胆战吗?他很是不解。
门从里面打开,新郎他妈一进门就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三个年轻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后脑勺上,“我说你们关门干什么!偷摸摸藏起来抽烟是吧!钱钱没得你一分花,反手从老娘这儿拿钱去抽烟,一天天的不学好!”
这估摸着是这位年轻人的亲妈。
这人左蹿右跳,一边躲避来自亲妈爱的铁拳,一边试图解释,没说两句话就又给堵了回去。
这老娘教育儿子的画面他们着实不好在旁观看,其他人静悄悄从房间中退出去。
正好赶上酒桌要开席了。
饱饭过后,考虑到回去的路长,大家伙都想早点走,另外几辆车上的人招呼着来时车上的人,拼拼凑凑好歹把车塞满。
周勃这边,唐放是想着没什么事了,要立马动身走人,车上就坐了他自己和周勃两个。
至于陈牧德,这人因着唐放的报复给落车下了。
“唉!放哥,就这么无情啊!”陈牧德几经哀求,屁|股都快扭出花来,也没见唐放松口。
唐放哼哼两声,面露不屑:“现在知道求我,之前没见你胆子这么大。”陈牧德这小子不给他点苦头瞧瞧,这人能把他裤衩子都给卖了。
陈牧德还想说两句话求求情,唐放一个冷眼嗖的看过来,立马噤声。
皮卡打着火,沙土席卷,喷了陈牧德一脸尾气。
周勃看着后视镜中打了好几个喷嚏的人,还带点儿同情,很快,这同情就消失了。
只见后视镜中,陈牧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像朵老菊花,朝着一辆车走去。
周勃眼神儿好使,那就是昨晚上陈牧德没上去的那辆儿。
车开了一个小时,周勃坐在车上勉强生出些许困意,再次睁眼,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唐放这人竟然不声不响开了将近7个小时。
周勃一下精神了,“换我来开吧,你睡会儿。”
这是个很公平的决定,唐放让出驾驶座,长时间夜晚行车要有极大的注意力在,特别消耗精力,他虽然也开过,但能有人替换总归不会拒绝。
周勃开车很稳,年轻的身体让他能够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清晨十分,车开进周家村。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周山妹起来的早,刚出门就碰见开车回来的周勃。
“那边结束的快。”周勃打了个哈欠。
周山妹手在衣角抹了把,笑眯眯道:“唐放,快!早上也饿了,进来吃口早饭再走吧!”
周勃径直走到院子里,捧起水往脸上浇,院子里有个大缸,缸里的水都是井水,透心凉,瞬间让人精神。
等他到堂屋时,唐放已经坐在凳子上来吃了,桌子上摆出来几个馒头和一碗咸菜,两个大男人的饭量本就大,周勃更是开了一晚上车,饿坏了。
桌上扫得一干二净,周勃没吃饱,“姑,还有不?没吃饱!”
“等着,烧火给你再煮碗面!唐放要吃不?”
周勃看了眼唐放,感觉他没吃饱,“要!”
趁着小姑煮面的功夫,周勃来到卧室,卧室里没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温度,人大概老早就出门了。
不在更好,他开始在卧室里找结婚证。
五斗橱和大衣柜都翻过了,甚至床底下,没找着,周勃眉头一跳,不会被藏起来了吧?
他转头,看见唐放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翻箱倒柜,人身材高大,靠在门框上显眼的像个模特,眯着眼睛一脸慵懒。
卧室的门对着堂屋,他靠在门框上也合情合理。
“找什么呢?要帮忙?”
周勃拒绝了,不想和他解释。
唐放越过他,他的目光放在房内书架上的书上,书架是放在老式写字桌上,俩都是以前周勃小姑让人帮忙打的,周勃舍不得扔,就留在房间里,除开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剩余的位置几乎成了李丽华的瓶瓶罐罐摆放处。
吸引他目光的,当然不是那些瓶瓶罐罐,而是那些和电子信息相关的书籍。
唐放看向周勃,微眯的丹凤眼此时终于正眼看人了,那是种十分奇异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稀缺物种,“你是大学生?”
这时候大学生可是稀缺物种,78年才恢复的高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过独木桥,含金量高的不得了,再加上普通人对文化人的滤镜,一户人家要出来个大学生,那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
周勃很是淡定。
“不是,专科生,学电子相关的。”
书架上一本《电子技术》就是他们的基础教材。
他虽然学的是和电子相关的东西,最终工作却打不着八竿子,他也不后悔就是了。
这个年代,赶上国家改革的春风,房地产是越炒越热,风口上的职业,正是大赚特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官员下海,只单单从利润就可见一斑,只要把握好度,任何人都能从这场浪潮中捞上一笔。
专科生,那也很牛逼了。
唐放继续用那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周勃,将人盯得心中发毛。
就在周勃忍不住要开口问怎么回事儿时,唐放收回视线,“吃面吧,周姨煮好了。”
周勃走出房门,正好看见周山妹端着两碗面走过来,他很自然的接过其中一碗,大口大口嗦起面来。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吃到小姑做的饭了,自从知道李丽华生的别人的儿子后她一度陷入自责,再加上年纪也上去,很快就走了。
朋友们都有着家庭和事业,来回奔波,没有共同语言自然也渐行渐远。
而小姑走后,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没有店面的好吃,却有着独一无二的香气。
见两人吃得香,周山妹笑得合不拢嘴,她做随便下的面竟然这么好吃!
吃完面,唐放接了杯水,突然道:“你做的房地产,知道县里南边河西公园的那块地吗?”
周勃:“怎么了?”
“那边说要搞开发区,你不去看看?”
唐放眼睛一闪,话中隐藏着淡淡的试探,他们的工作是相连通的,哪个包工头干到后面不想成为真正的老板?
现在全国都在建开发区,沿海开发区的成功告诉所有人,这种开发区就是块肥肉,由政府这块金字招牌牵头,鼓励内外的人积极开发建厂。
周勃知道他的意思,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唐放,斟酌了下,淡淡笑道:“你怎么不去?”
这个反问把唐放问住了,他眯着眼睛盯着周勃看了许久,像是想透过他看出真正的想法,最终他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个笑,意义不明,说了句心里话。
“不好搞,内地和沿海不一样。”
这话一出,周勃倒有些惊讶,没想到唐放的嗅觉挺敏锐的,前世他人在海城,对县里的开发区一无所知,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
但他知道,最多在年底,县里的开发区直接关停。
甚至国内大部分没有进展的开发区都被叫停。
唐放对县里的开发区只有一点点意愿,他前两年搞工程,赚了不少钱,就想试试,但不看好县里的开发区那块地,圈的太大了。
他心里有想法,周围人像是从来没想过,或者说跟着他的兄弟大多只想着通过搞工程,赚大钱。
说出来,反而让人不理解。
明明这都能赚这么多钱了,为什么还非得要去浪费钱呢?
原本是不会和周勃说起这事儿的。
听到他是个专科生,这才起了点心思,高学历的人,再怎么也比他这种高中辍学的人强点儿。
这一问,就出了惊喜。
唐放很聪明,明白周勃那个反问背后的意思,这人不看好这个开发区。
这时候他是真有些高看周勃了。
周勃不知道唐放心中想了那么多,他言简意赅:“最多到年底,开发区那块估摸着不行,不止是县里,很多地方都建了开发区,圈了大块地,进度慢,有点浪费了。”
这不是他的预测,是时代的选择。
要是真的,估计不少投资开发区的人会亏钱。
唐放心中一凌,他从口袋中掏出根烟点燃,吞云吐雾。
他没有背景,是一点点成为包工头的,很多工程,看起来一样,但实际做却天差地别,材料的选择,工期,同行的竞争。
所以很清楚,细节决定成败,但成熟的眼光却能省下很多事,这两年,他见过不少人一夜暴富,也见过短时间破产的人,东山再起的人不是没有,少。
失败的人目光短浅,成功的人抓住机会。
唐放隐隐有种预感,他正处在风口的关卡上,像是飘荡在漆黑大海的船舶,飘一飘能找到新大陆,也能被风暴粉身碎骨。
他隐隐能摸到新大陆的边角,却始终看不清方位。
周勃的一番话如同一盏灯,替他掀开了新大陆的一角,让他恍然大悟。
第一天觉着人矫情儿,第二天有点可怜他,现在,唐放有点欣赏他了,他目露兴味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勃。
人长得帅,是个老板,有钱,有眼光,有学识。
李丽华运气也太好了,她舔鞋都配不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