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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开诚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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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醒来时,屋外风雨交加。

虽是白昼,但屋子里阴沉的就像是无边暗夜。

深秋的天气阴影不定,气候干燥却总是让我感觉潮湿。

流筝适时捧了一碗药来,我捧在手里就是不想喝。

她没有说什么,起身想帮我点盏灯,我朝她道:“我现在不想起身,不用点了。”

她替我掩好门,退了出去。

耳边只有雨水飞溅和狂风呼啸的声音。

那碗药在手里也渐渐失了温度。

“阿满。”

指腹摩挲着碗壁上的花纹,我没有应声。

轻缓的呼吸渐渐逼近,熟悉的味道也把我围绕。

不争气的眼泪就这样掉进药碗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叹息就在耳畔,我却不敢抬头。

“疼吗?”他站在窗边,昏暗的屋子里其实不太能分辨他的影子,“爱哭鬼。”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手里的药碗被他伸手拿了去,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全蹭到他衣服上了。

他俯身抱住了我。

“别再丢下我……”他的声音轻颤,和那天夜里一样,祈求着我的心软,“你答应过的。”

他好像也瘦了些,下颌点在我的肩膀处,硌得我有些疼:“我没有……”

狡辩的话总是说的没底气。

我没想丢下他,真的。

至少在我本来的计划里,是没有的。

可当我阴差阳错和李采薇换了衣服,看到了金陵的突然出现。

我真的害怕我的存在,总有一天会成为陛下捅向他的尖刀。

“我睡了好久,我没有故意想丢下你。”

他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和我的一同震颤,我抬手拽了拽他的衣摆,“我真的忘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和呼吸一样轻柔,他松开我,那双眼睛对上我的。

窗外风雨在窗纸上把仅剩的天光揉碎,像是水底幽光在暗室里尤为明显。

五月廿六,夜,高热不退,他来过。

六月初二,夜,止疼药效未过,他来过。

六月十七,夜,电闪雷鸣,他来过。

六月廿九,夜,飞来一只雀鸟……

七月初七,夜,跑来一只狸奴……

七月廿四,夜,窗边一块芙蓉糕……

八月十五,夜,他也来过。

目光灼灼,这一次妥协的是我,我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嗓音干涩:“周闻安……”

他假扮医官来我这里走了一遭,替我在水下拦住了周雩卿的那只子蛊。

可我再也没见过他。

“温予在。”

我就知道,那只子蛊没那么好解决。

可是我让他去做,他就算舍弃性命也会替我去做。

我垂着脑袋,捏着被子一角接着问道:“我让宋淑芸放火烧了慧海寺那处院子,营造我身死的假象,我外公他……还好吗?”

他的手覆上我的,掌心的茧有些粗糙,我忍不住用小指去蹭,直到整个手都被他的手掌覆盖。

“父皇疑心过你的死因,找人彻查,查出来确是假的,父皇龙颜大怒,说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惩治。你外公因为你遇难病过一阵儿,后来你偷逃出京去岭南的消息就传回了帝京城。父皇也知晓了,所以春秧假扮你的消息没瞒多久,是你母亲以死相逼,逼迫他不再追究这件事,你外公也索性请旨去了岭南。”

“至于你去了哪里,金陵说他亲眼看到你坠崖……,再后来,在黑风崖底找到了答案。”

黑风崖底,有他给我的,那半只玉镯。

他掌心温热,渐渐温暖我的指尖,他与我十指相扣,拇指揉捏着我的指骨,有些颤但被他藏得很好,“好在是假的。”

淡淡的语气就好像在这中间发生的事情都不重要。

他应该是猜出我的心思,不等我再问,继续把其他人的近况娓娓道来。

可他少说了一个人。

紧接而来的是无边沉默。

而沉默总是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眼睛酸涩,凝不出一滴泪,我张口想说什么,嘴角上扬竟像是止不住的笑意:“她在哪儿?”

等了许久,等到我伸手去拽他的衣袖,他才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带血的珠花。

是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我送给她的。

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件属于秋南的物件儿了。

“阿满。”

他并不打算欺瞒我,这两个字却说得迟钝,“哭吧……”

哭不出来,我好像就算再难过,也至多能流下一滴泪。

而那滴泪,刚刚已经落下了。

我抬起头,嘴角的那抹笑总是压不下去:“李采薇呢?”

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他的声音却能盖过一切不安。

“一切会有答案的。”

黄昏时候,天光刺破云层,橙黄一片。

飞鸟振翅,最终也消失在天际。

我等来了一道谕令。

我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很独特。

就比如说他要冷落我,明明随意把我丢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屋子,眼不见为净,皆大欢喜。

可他非要声势浩大地让人把瑶池宫的殿门给封起来,还把院墙筑高了好几丈。

流筝那嘴巴咧的好大,好久也没合上。

嗯,这不是我对他的偏见,真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觉得他有毛病。

叮叮哐哐的声音在晚上更是敲得人耳朵疼,我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一锤子敲在砖墙上,我都能听见砖墙里沙土坠落的沙沙声,这张床榻也被震得摇晃,晃得我头昏。

“有病!他不嫌烦吗?”

我闭着眼睛用被子蒙住脑袋,缩在角落,恶狠狠地骂了他八百遍,“他住在隔壁,真的不嫌烦吗?”

“很烦吗?”

我下意识接话道:“不然呢。”

……

我一睁眼就看见赫连喻时。

他不知何时半跪在我的床上,那张脸几乎就快贴到我脸上了。

我往后靠,也只能拉开一点距离,他看出我的无措慌乱,却不让步。

我只好把目光移开,这才看清床板的另一侧被掀开,没好气儿地说道,“这里,不用封起来吗?”

“我考虑一下……”

他话说得不正经就罢了,身体更是更进一步。

我似乎能够摒弃掉所有嘈杂的声音,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

他身上的花香气味更像是摄人心魄的迷药。

我慌忙往旁一闪,他却一把拽住我,和我一同栽倒在床上。

他眉斜挑起来,语气有些嘲笑:“你慌什么?”

我顺势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斜撑起身子看着我,更是揶揄,“白天让你当王后,你吓个半死。现在和你说话,你也吓个半死,我要是……”

他作势就要扑过来,我没躲,张口就道:“珍妃没治得住你?”

他收起玩闹不羁的笑,从袖口摸出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在指缝里翻来覆去。

“万事总得有个过程。”

“她想再一步掌控我,需要有个过程。我想让她知道她没能力掌控我,也得有个过程。”

他接着把那个物件递到我眼前。

是镀了金的,一只蝉。

他把我的手从被子里揪出来,强势地把这只金蝉塞进我手里。

手腕上那道伤口还没结痂,凝固成一道红色的血迹。

他捏着我的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抽回手的动作在他的禁锢下根本显现不出来。

他这个人看上去放荡不羁,但其实很是固执。

那只金蝉在手里渐渐有了温度,他的指尖漾出来不同以往的花香气味,我闻着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可以帮你。”

我索性把被子扔到一旁,半跪着和他说话。

他的目光像是虚无缥缈的一层水雾,透过这层水雾,探究不出他的真实。

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慵懒闲适,都更像是假面之上的另一层假面。

琥珀色的眼瞳零星落进几点光亮,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他真心想给我铸就牢笼,试图把我豢养在这方寸之间。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手腕上那道伤口,叹息着好像是在诉说缱绻不舍的情意。

“为何不能逃?”

那只金蝉被我虚握在掌心,耳畔嘈杂依旧,摇晃间床帏也荡了下来。

更昏暗了些,好似能隔绝掉所有无关的事物,他的眼神越发凌厉,彼此的心跳呼吸也越发明显。

“金梧王庭,虎狼之穴,我为何不能逃?”

“赫连喻时,我要逃。”

我认真地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要把所有筹码都摆在桌面上,和他开诚布公谈一场交易。

“太妃和你之间,你和周雩卿之间,你和太后王后之间……,赫连喻时,你不想逃吗?”

他毫不留情地撵开我手腕上的那道伤口,他的唇却渐渐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他说:“你和我之间,是你想要逃。”

“不然呢?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吗?”

伤口处粗粝干涩的指腹像是嵌进肉里的倒刺,让人不安,我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他没再纠缠,“我不甘心的。”

屋外一记重锤,接着是砖瓦坠落的轰隆巨响,随之带来巨大震颤,似乎让他松动了几分。

我一把扯开床帏,下床点燃了一盏灯,烛火摇曳,给寂寥深秋掺了一点温度。

他既说过,我要想活得更好,就得靠我自己。

掌心里的那只金蝉,也就算作是赫连喻时给我的筹码。

“赫连喻时,我要逃。”

他的脸被垂落下的床帏隐去一半,唇畔始终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半眯起眼睛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还是落在我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他始终对我的行为举止没有表露出过多的在意。

哐当,那只金蝉被我掷在桌上。

我紧接着把发拨到耳后,脖颈处燥热的异动让我只能仰着脖子。

赫连喻时始终没有动作,过了好半晌,他好像才呼出一口气。

“三天,孤给你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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