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管理员先生，戚禾小姐与您远道而来，徐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徐庭桉挂着恰到好处、礼数周全的笑容假面，叫人说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真是个难缠的狐狸，戚禾不欲与对方再周旋下去。毕竟先前邀请戚禾二人的不就是他们么，游戏账号私信里的留言也提到了姜暨白，戚禾不信徐庭桉没看出来他的身份。

“唉，徐先生可别再说这种文绉绉的话啦，他不是人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戚禾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往前倾，若非这一人一诡的身高和体型差距都太大，徐庭桉都要以为戚禾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挡住他窥探的视线。

看着戚禾身后那个不苟言笑，保持沉默，不曾与他对视的男人，徐庭桉抿着嘴淡然一笑。

真是有趣，这是已经商议好了？

“戚禾小姐说的是，徐某也是个直性子，有些话还是想坦白来跟你们交代。”

徐庭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您也知道，这死亡游戏诞生至今已有二十年的光景，人类被迫深陷其中，先辈们在求生的命途上艰难前行，有的人倒下，成为基石；有的人矗立，便是一座里程碑。人类在这场游戏里损失了太多，为了多的人活下去，也为了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龙洲计划’被迅速敲定并施行。”

两年来，他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寻求在死亡游戏里规避死亡的边缘法则，力求将玩家的死亡率降到最低。

同时组织了部分精英玩家利用直播传授过关技巧，让不少新手菜鸟在初次踏入死亡游戏疆域的土地时，不再只是一味地惊慌失措与孤立无援。

“这两年来，‘龙洲计划’逐步推进，我们对死亡游戏的研究也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但这还远远不够。”

徐庭桉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戚禾觉得他这个动作很熟悉，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这个计划的初衷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类，但研究至此我们有了新的发现，不想止步于此。”

他幽幽道：

“诡异，一群从未在人类面前出现过的生物，又或者可以把它们划分成种族？我们目前还不能给出完整的相关定义。死亡游戏将诡异与人类链接，两者看似你死我活、敌强我弱，但实际上呢，我们发现，死亡游戏里的那些‘世界’，也就是玩家口中的‘副本’，我们人类对它们来说才是外来者、入侵者。”

“我想戚禾小姐是玩家群体中和诡异打交道最多的一位，可以说是没有之一。您也清楚，有些诡异没有自我意识，出现外来者就会把他们当作敌人、猎物、食物。而有的诡异，无论是外形还是心智都与人类几乎别无二致，偏偏却拥有人类所无法比拟的力量。”

“我们想知道它们为何出现，又想知道怎样才能破解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最低要求也仅仅不过是在诡异的力量之下活着罢了。呵呵……这就是我们格外想要寻求戚禾小姐您的帮助的原因。”

徐庭桉直直地看向戚禾，目光中不带任何欲念，戚禾认为这是一种……研究人员的通病？他似乎看起来只是单纯对诡异这种存在感兴趣。

“徐先生！”秦深适当地出声打断他，眼神示意着什么，“您冷静一些。”

徐庭桉摆摆手，面带微笑地将自己带过来的文件递到戚禾面前：

“呵呵，都说了徐某原来是做研究的，唉……职业病而已，你们也不用这样紧张。”

“戚禾小姐，您看看这个？”

戚禾挑眉接过，翻开这份文件，文字有点多，像是什么合同。

耳边徐庭桉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我们想和戚禾小姐的合作很简单，您在死亡游戏蜚声内外，影响力和实力都相当不俗，更何况在诡异那边还有不少的关系。我们就是希望您能帮忙牵个线……”

戚禾没心没肺的：

“怎么，你们官方也想搞点人鬼恋？”

她乱说的，这张嘴就喜欢说点乱七八糟的话，好让她自己舒心，至于别人的感受，戚禾一向不太在乎。

徐庭桉没有半点被冒犯活着被误解之后的不适，反倒是又呵呵地轻笑了两声，看向戚禾的眼神竟然带着欣赏：

“戚禾小姐果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成就非凡，他人难以望其项背。”

戚禾：这人说话有的时候还挺好听的，就是有点听不出是不是在反讽。

“我们的人很少能有直接和诡异交流的，更别提通过交谈获取一些诡异口中的情报。但戚禾小姐人脉在整个死亡游戏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是想通过您，从诡异那边得到一些信息而已。”

“至于报酬么，都写在这份合同里了。”

徐庭桉笑眯眯的：

“我想您最感兴趣的，应该就是我们这边会搭建一个新的系统，将您的直播也通过我们的平台推送到玩家手里，而且我们也是给您发工资的，有全勤有保底还有绩效提成。最重要的是……”

徐庭桉眸中闪过一丝狠决，话说得轻飘飘，意思可重着呢：

“不分成，所有的收益都归您。我们只要诡异的信息，以及 ……一些对你我都有益的东西，呵呵，这对您百利无一害。”

戚禾在听见所有受益都归她的时候就猛地抬头了，那张向来能做到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的惊讶不是作假，倒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做不到表情管理。

等等……？这么大方？感觉有诈？！！

戚禾很快掩饰过去自己的不平静，心中的警觉更甚。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我还是分得很开的。我不可能为了你们这个什么所谓的计划而得罪诡异。我很年轻，也不喜欢找死。”

戚禾神色莫测，语气淡然。

她把话说得这么死，就是怕对面威逼利诱，也怕道德绑架。

“龙洲计划”的初衷和目的都是对整个人类有利的，但凡今天坐在这里和他们谈判的是一个正义感十足，手拿拯救世界的大女主剧本的女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她是戚禾，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独自一人在现实与游戏的夹缝中谋求生存的女人，她既不关心整个人类的命运，也不在乎自己能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和名誉。

她只想要活下去，就这样的活着，偶尔和直播间的粉丝们互动，偶尔在游戏副本里捉三两诡异逗着玩，偶尔也想着有一天会不会就这样死在游戏里，又或者是现实世界的哪个角落里……

光这样，就足够了。

果然和资料上记录的一样，是个心防很重，做事随意，看似是个利己主义者但又其实不甚在意物欲名声的人。徐庭桉想。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找不到自己要去往何方的迷途羔羊，徐庭桉这样判断，他想起来戚禾的人生经历，不由唏嘘。

这很正常，戚禾是一个没能从正常社会关系、家庭关系、亲密关系中得到过任何应有的东西的人。成年以后再无任何救助金的支撑，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

冷漠、坚硬、黑暗、血腥、令人作呕的欲念与贪婪……唯独任何有关正义、善良、理想、希望和爱这样的词汇从未出现在她身边。

徐庭桉在第一次拿到戚禾的档案的时候，就被一行小字所吸引，目光驻足纸面之上久久不能回神：

“18岁，兼职多家黑市打手，后被爆出地下斗兽场蝉联3届狮王的身份，编号：7。”

狮王争霸赛是每两年进行一次，在死亡游戏所遭受的刺激还远远不够，有些人仗着权势和庇护在现实世界搞起了这种行当，暂时无法根除。

戚禾蝉联3届，这意味着她可能12岁就是某一届的冠军，同时更意味着，她在未成年，甚是年纪更小的时候就接触了这些。

她是怎么接触到的？不是有救助金吗，怎么会去哪种地方？

是自愿的？还是……

徐庭桉不敢细想，那时候他第一次踏入华夏基地的研究所，跟随恩师转向对死亡游戏的研究，因此接触到戚禾这号人物。

死亡游戏的覆盖率并不算百分百，虽说年满18岁以后大部分人都会进入这场游戏，但好巧不巧，他徐庭桉恰好因为身患隐疾而成为漏网之鱼。

徐庭桉收敛起不必要的情绪，转而轻轻地笑了，云淡风轻地揭过这个话题。

“戚禾小姐说笑了，我们自然是会以你的安危视作最高级别的要务的。‘龙洲计划’要保下数以千万乃至亿万人类的性命，您也是其中之一。没有一条小鱼的生命的不重要的。”

戚禾仔细看了整个合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以让对面的三人看出好坏的，她微微颔首，开口道：

“我最感兴趣的，其实是你们留给我的那句话。”

——他还是来了。你和他的疑惑，我们可以解答。

“你们口中的他……？所谓的疑惑……？到底说的是什么？”

“我都坐在你们面前了，这时候就没必要再做谜语人了。我旁边的这位就是诡异，你们只顾着和我说话……”

“难道不在意这位死亡游戏唯一的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