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落只得老实坐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四处张望。
这辆卡车带着棚子,记者和士兵们分坐两排,车子速度很快,过弯时支落没坐稳,一下朝男人身上倒去,男人连忙扶住她。
身体突如其来的接触,令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支落赶紧起身重新坐好,男人也挺直了腰背靠在栏杆上。
车子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忽然来了个漂移,车上的人几乎都要摔倒,紧接着就传来枪声。
那些士兵举起枪,透过棚子的缝隙就扫射还击,其实根本不知道敌人在何处,但没有人一个士兵敢下车,都怕中冷枪。
男人护着支落蹲了下去,其他几个记者也是神色慌张,有趴着的,有跪着的,只有那个中国男记者还算镇定,还伸着脖子观察外面情况。
支落心中暗叹自己不知走了什么霉运,从下飞机起就一直倒霉,空袭枪击什么的全赶上了。
车子最终停了下来,枪击声也终于消失。
一个领头的军官走过来,让他们都下车,由于袭击前面的道路已经封锁,只能先去附近荒废的学校暂住一晚。
支落和男人在士兵们的保护下,跟着那几个记者徒步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到了学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是所小学校,二层楼的建筑,但楼面墙体严重受损,士兵们把他们安排在一楼过夜,大家集中在一个宽敞的教室里。
支落又渴又饿,男人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她,她见里面的水不多,只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那几个记者都十分健谈,大家用英语交流今天的见闻,支落提不起精神,男人又不爱说话,只是静静聆听别人说笑。
那位像是中国人的记者从包里拿出面包和大饼,分享给众人,还特地给支落他们一份,用中文同支落二人打招呼。
支落一下就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接过面包,连声道谢。
中国记者借机就同他们坐在了一起。
支落正好此时饿得不行,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拿起面包美美地吃起来。
男人接过大饼,掰成两份,只吃了其中半份。
中国记者奇怪他的举动,以为他不爱吃大饼,谁想等支落吃完自己的大饼,一脸乞求地望向男人,男人不等她开口,主动将另外半张大饼给了她。
中国记者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对支落道:“你这位同伴对你真好。”
支落边吃边笑着回答,“他是我未婚夫。”
男人意外她会如此回应,侧头瞟她一眼,目光中透着三分惊讶。
中国记者有意同他们攀谈,自我介绍道:“我叫晏廷,是位摄影爱好者,这次受雇新闻周刊前来拍照。”
“原来你不是职业记者啊?”支落还以为他是专门的驻地记者。
“我是临时的,只负责拍些照片传回国内。”晏廷点点头,好脾气地同她解释。
他见男人一直没吭声,又对男人道:“兄弟,你们是游客,来这里旅游的吗?”
男人看了晏廷一眼,方道:“不是,我住在大马士革,是个匠人。”
晏廷一听他常住在大马士革,立时来了精神,毕竟战乱发生后,大部分中国人都离开了,留在大马士革的中国公民只有个位数。
“匠人?你是打造手工艺品的?”他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直街和哈米迪亚市场,那里有不少匠人制作的工艺品。
男人只是颔首。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支落知他不喜交谈,便主动把话接了过来,“对,他最擅长打造黄金工艺品,你有兴趣的话,将来可以关照他的生意。”
看在男人救过自己的份上,她觉得应该报恩,帮他拉拢些生意。
“没问题,有时间我一定光顾。”晏廷爽快答应。
聊了一会儿,大家都累了,各自找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墙闭目休息。
男人等晏廷去到一边,才低声对支落道:“我不需要别人光顾生意,你不用讨好他。”
“你真是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再不帮你了。”她不满地瞪他一眼,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一点,靠墙睡去。
夜里的气温有些低,男人见她就穿了一个薄外套,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望着她安睡的容颜,他却睡不着,这样静谧的夜晚,令他不由遐想万千。
他对真正未婚妻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儿时记忆,那时他只有五岁,而她才三岁。
只记得她梳了两个小辫,小脸胖乎乎地十分可爱,追在他身后不停地喊他“哥哥”,一看到好吃的东西就馋得不行。
婚事是双方家长订下的,他们当时都是小孩子,根本不懂订婚是什么意思。
后来因发生变故,十多年双方都没再联系,婚事也没人再提起,如今他是排斥这桩婚事的,将来有机会回中国肯定要退掉。
看着熟睡的支落,他心底却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的那位未婚妻是身边这个女人,或许他愿意遵守父母的承诺。
但随即就觉得这想法真是荒唐,他的未婚妻怎么会是她呢?再说他认识她不过三天,根本不了解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思乱想之中,他阖上双目,渐渐睡着了。
晏廷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望向男人和支落,眼波在二人身上不断流转,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醒来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支落他们重新坐上了卡车,顺利到达大马士革,车子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四季酒店。
四季酒店安保级别比较高,很多到叙利亚的外国记者都选择住在该酒店。
晏廷与他们告别,临行前留下手机号码,支落对他印象不错,将写着号码的纸片放入兜中收好,还同他挥手告别。
“是不是因为他给了你面包吃,你就觉得他是好人?”男人望着晏廷离去的背影,不由哂笑一声。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吃货?”支落瞬间板起脸,不悦地瞪着他。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没别的意思。”男人明显不想同她掰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等车子停下,男人打开后座车门,对支落道:“上车,我送你去大使馆。”
支落本来还在生气,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放低身段同他一起上了出租车。
大使馆位于大马士革阿塔阿尤比街,车子停好后,男人付了车钱,同支落一起下了车。
“一会儿进去后,如实说明你的情况,工作人员肯定会帮你解决。”男人将大门指给她看。
支落却立在当地没有动,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失落,抬头望着他,轻声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应该不会。”男人一脸平静地回答。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之前她一直没有问,可临到分别之时,才想起压根不知道他的姓名。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没什么意义,进去吧!”男人还是选择不告诉她,反而催促她离开。
支落猜想他可能不想惹麻烦,便不再追问,转身刚想离去,却被男人叫住。
她回首刚想询问,男人却走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她手里,“给你应急用,不需要还了。”
她将钱攥紧手里,眼底涌上一股酸涩,其实对他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可他却帮了她那么多,还不求任何回报。
“你是个好人。”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酸楚逼了回去,不再犹豫,转身走进大使馆。
男人双手插兜站在路边,一直目送她进门,直到身影消失,才又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去。
大使馆的人十分热情,听完支落的讲述,答应尽快为她补办护照和签证,还替她订了价格实惠又相对安全的酒店。
怕她不认识路被骗,又安排使馆的司机将她送到了酒店。
男人给她的钱是叙利亚镑,她到酒店后支付了住宿费用,总算洗上了热水澡,立时心情好了许多。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她开始计划如何找人。
距离她上次来叙利亚,已经快二十年了,她早就不记得当时她未婚夫家住在哪里了,依稀记得好像在一个院子里,里面种了各种植物,还有好看的花。
好在顺伯告诉她,辰家举家迁往叙利亚后,在大马士革的直街上开了一家手工艺品店,专门替人打造黄金制品。
可是叙利亚后来爆发了战乱,大马士革恐袭不断,也不知道辰家的人是否还坚守在这里。
所以她决定先去直街碰碰运气,看看那家店还在不在。
可刚一出门,她的肚子先咕咕叫起来,只能先去酒店老板说的哈米迪亚市场,因为那里有不少小吃,肯定能填饱肚子。
哈米迪亚市场就在倭玛亚大清真寺附近,是大马士革最繁荣的商业集市。
这里的货物琳琅满目,到处都是摊贩,人潮熙熙攘攘,支落一走进去,立马就被各种小吃吸引了目光。
当地的摊贩老板见她是中国人,对她非常热情,甚至免费送给她小吃品尝,坚决不肯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