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生病了。
大抵是泡完温泉,长时间穿着湿淋淋的衣裳,又在院中吹着冷风走了一遭的缘故。
这一病,便延迟了闭府下山的时间。
好在白绒提前进了供修炼的密室,变回妖身,闭关不出。
府上侍女的突然失踪,曜灵与流烨都没有询问,好似府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苏阮先前准备的借口都没有用上,出于身体生病的难受,也懒得与他们多说。
那几日,曜灵日夜守在她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小狐狸软乎乎地伏在他怀里喝药,用脸蹭开他的衣襟,贴他温热的皮肤,冰凉的双手甚至摸进他肌理分明的腹部取暖。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曜灵将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将少女抱得更紧了些。
若是不知情的看到这一幕,定然不会认成主仆,而是一对郎情妾意的眷侣。
苏阮病愈的那一日,她趴在曜灵怀里被哄着喝完最后一次药,心情很好地玩他身前的头发,嗓音还有一点不舒服的糯:“我答应你啦。”
“只让曜灵给我涂香膏。”
少女依旧不明白情爱,但主动给了他不同于旁人的特例,曜灵心口滚烫得厉害,情不自禁的,低首吻了她的发。
这样完全逾矩的举止,可以说是将心思昭然若揭。
小狐狸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你是在亲我吗?”
曜灵哑然。
“亲人不是这样亲的。”小狐狸仰起脸,勾着他的脖子,在他面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她弯着眼笑:“这才叫亲。”
曜灵低着眼睫,看向亲完就趴在他怀里笑的少女,墨黑眼瞳里情绪翻滚,世间最甜的蜜突然将他包裹住,但极强的酸涩与妒忌又像是瞬间扑灭了他。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爱意,几乎要克制不住,要汹涌地从心底最深处逃出来。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被不能诉诸的爱意逼疯,被又甜又酸涩的吻给逼疯。
曜灵几乎不能够想下去。
她还亲过谁?
之前的仆从吗?
那些搅扰在心头的所有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小姐,不能随便亲别人。”
“可曜灵不是别人呀。”
少女理所当然地答话,让曜灵拥着她的手一紧,陷入巨大的惊喜中,心里微薄的希冀不断蔓延疯长,最后急切地都有些语无伦次:“小姐,我不是别人,我,那我,是谁?”
苏阮满眼都是不明白的疑惑。
“曜灵当然就是曜灵呀。”
不算意外的回答,让曜灵勉强平复了过分激烈的心绪,换了种她能听懂的方式问:“小姐的意思是……以前没有亲过旁人吗?”
苏阮摇头:“有亲过。”
曜灵的心顿时坠落谷底。
“有娘亲,有阿绒。”小狐狸掰着手指数,“曜灵是第三个。”
方才还恹恹的青年,仿佛又活了过来,他握住少女的手指,问她:“小姐是除了我、夫人与阿绒以外,不亲别人是吗?”
苏阮趴在他怀里想了想,另一只手圈住他的一缕发,点点头。
曜灵忍不住笑。
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有距离感的冰冷面容也随之柔和下来,密密的墨色睫毛搭在眼帘上,两片淡色薄唇微抿,在唇边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谢你,小姐。”
少女再次露出困惑的目光,曜灵也没有解释,只是轻抚着她的背,像是给小动物顺毛那样,一点点将她哄睡。
这是这几日里,曜灵发现的哄她的办法。
苏阮被抚得舒服,闭着眼睛,径自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少女生得过分秾丽,安静睡过去,又是一副完全不设防的娇憨模样。曜灵低着脸,视线从她脸上一寸寸扫去,仿佛已经掠过千千万万遍。
最后,他将睡着的少女放在榻上,专注地凝着她,想到方才她不自知的回应,心中仿佛被最甜的蜜鼓鼓囊囊地塞满。
小姐不懂,他便教她。
像他的那些爱意,她总会明白的。
*
闭府下山的那日,已经是苏阮病愈好几日后了。
流烨或拎或背着大包小包,整个人几乎被包袱挂满,脸色很不好看。
但谁让他什么都不会呢?
白绒不在,府上大大小小的事便由曜灵调度。流烨自己又是个金尊玉贵的仙君,笨手笨脚,只能做些杂事。
尤其是苏阮生病期间,他是一点有用的忙都帮不上,连煎药都不会,前前后后都需要曜灵照料。
现在更是被比他高一级的仆人曜灵指使着背包袱。
而对方,则抱着香香软软的娇小姐下山。
原本不觉得累的流烨,一对比下来,便塌下肩膀,开始满心怨念。果然他的策略是对的,就应该先争这娇小姐的宠!
倘若争到了,现在抱着娇小姐的便是他了。而这些乱七八糟的包袱,都齐齐丢到曜灵的身上。
流烨心里骂骂咧咧,痛斥曜灵,实际还得背着包袱,唯唯诺诺。
倾城镇就在倾城山脚的位置,不算很繁华的小镇,但因为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拜神节,街道上熙熙攘攘,处处都是极热闹的气息。
因着拜龙神的缘故,街上龙形制品随处可见,就连小孩手里金黄的糖画都是游龙的形状。
苏阮那双清亮亮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金黄的糖画,错身而过时,琥珀色的眼瞳也跟着那糖画转了转。
一半心神注意前面的路,一半心神放在苏阮身上的曜灵,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转而去一旁的糖画铺子里,买了一根龙形糖画,想了想,又买了一根与苏阮屋里屏风上相似的白狐糖画。
捧着两根糖画,小狐狸高兴地都快要晃尾巴。
她舔了口白狐糖画,仰头亲在他下巴上,让青年下颌都沾了点湿乎乎的糖水。
她还继续咬着糖画,模模糊糊地说:“唔……曜灵,真好。”
当事人则轻咳一声,移过泛红的脸,直挺挺地往前走。
险些被包袱淹没的流烨,看到这一幕,心里莫名其妙泛酸的同时,只觉得曜灵实在太过心机。
苏家不仅在深山里建了宅子,就连这倾城镇上,也有一栋精致的别院。因为主人家偶尔下山来住,所以使钱托人定期打扫,维持别院的干净整洁,以便随时入住。
三人心思各异地住进去。
这段时间里做惯了仆人的活儿,曜灵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替苏阮收拾东西。屋里前前后后又被他打扫一遍,新的柔软丝被铺上,又将小姐带来的衣裳放进衣橱。
苏阮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她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天边余晖还未全部落下,少女扭动身体,像是小动物那般缓缓伸展蜷缩的四肢,慵懒至极。
苏阮有些饿,便倚在梳妆台前,唤曜灵给她梳头发。
这项技能,也是他在苏阮病中学会的。虽然远不如白绒梳得好看,但也勉强够用。
发髻梳好,苏阮又在衣橱里挑了件粉白色的衣裙换上。
等到小姐说要外出用晚膳,三人踏着最后一缕残阳出去的时候,流烨才发现一直穿着黑白纯色旧衣服的曜灵,竟然不知不觉间换上了一件骚气的白底粉色镶边的华贵长衫。
苏阮同样是一身粉白对襟襦裙。
只有他……还穿着以前仆人灰扑扑的旧袍子!
流烨瞄了眼青年身后随风飘扬的粉色发带,以及苏阮头上的粉白珠钗。
再一想到自己还系着前仆人的旧黑发带,心间不由再度发出悲愤的怒吼——
只有他,头上还只有前仆人的!
……
无论流烨心中再不情愿,三人最终都以这样的装扮出了门。
原本是两个着旧衫的仆人,衬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姐。现在生生变成一对容貌脱俗,衣着相配的公子小姐,后面跟着一个灰扑扑的仆人。
即便这个仆人姿容风流……看衣着,那也就是个仆人。
旁边提篮卖茉莉花手串的小姑娘,还主动上前与曜灵道:“公子公子,给这位小姐买个手串罢?”
曜灵付了钱。
接过那串茉莉花串成的小小手串时,他还低眸看了眼苏阮光洁如玉的手腕。
小姑娘十分懂眼色地抿唇一笑,俏皮地说了句吉祥话:“谢谢公子!祝公子今日丹桂枝离手,达成所愿。”
不是倾城镇本地的,大抵听不明白这样的话。
但是知晓拜神节相关的曜灵,明白她在说什么,忍不住红了脸,又多给了她几枚铜板。
小姑娘连连又道了几声祝福语,方才离开。
离去前,连看都没看旁边灰扑扑的仆从,更别说问他买不买了。
流烨:“……”
小姑娘都差别对待成这样了。
在娇小姐眼里,他与曜灵的差距那得有多大?
流烨完全站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苏阮在包厢休息的时候,他寻了个借口偷溜出去,准备找家成衣店,买身新衣裳,再回去偷偷惊艳苏阮这位凡人小姐!
就在流烨出去没多久,曜灵见苏阮抚上腕间的茉莉花手串,雪白小花绕过她的手一圈,时不时被指尖轻点两下。
显然很是喜欢。
他想到那个小姑娘的话,不禁提议道:“今日是拜神节,很热闹,小姐想去看看吗?”
苏阮喜欢看热闹,自然应了。
出酒楼前,曜灵还给小二留了口信,让流烨回来后去寻他们。
当然,留的地址,与他要去的龙神庙,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