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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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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夷带着聋哑小姑娘一块骑马上路,山路难行,又无人迹,树林草木常阻挡前路,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幸好程希夷从小在山中长大,懂得靠植物的生长辨认方位,一时走得也算顺畅。

但山路毕竟不好走,昨日又下了雨,树枝叶片上都是点点雨水,从中穿过,不免打湿衣裳。

程希夷见小姑娘衣服破烂,十分可怜,给她找了件自己的衣服裹上,沿路又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挡了挂着露珠的树枝。

地上的枯叶被马蹄踏入湿润的泥土,留下一个又一个马蹄印的泥水浅坑。

她们二人渴了就喝点苔藓上的露水,饿了就采点果子吃。

聋哑小姑娘十分乖觉,不哭不闹,程希夷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在马背上也不动,缩在程希夷怀里,像一只小兔子。

马儿倒是愉快,吃点草就饱了,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草。

但她们两个大活人,又不可能吃点果子饱腹,总还要吃点肉,但别说猛兽了,连兔子都不见一只。

程希夷沿着苔藓的朝向,找到了一处溪流。

下马喝了两口清醒了点,接着追溯水源的方位,终于在翻过一个小山峰之后,看到了一个村子。

程希夷见总算有人烟,看到路上一正在锄地的老伯,就要感动地哭出来。

有人!除了她们俩,终于见到大活人了,走了这么久她都没说话,快不知道怎么讲话了。

她下马,上前搭话道:“老人家,这儿是什么地方?”

老伯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不大睁得开的眼睛因为抬头碰见日光,眯了起来,说:“你说啥子嘞?”

“我说——咳咳,”程希夷清了清嗓子,凑到大伯耳边,把这半日没发出的声音全都一口气吐出,“老人家——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哎呦,哎呦,”老伯被吵得捂住耳朵,叫道,“俺又不是聋子,叫这么大声干啥!”

程希夷笑着道了个歉:“这不是怕您没听清楚嘛。”

老伯也是个好人,没跟她计较,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这儿是大柳树村,女娃你是要做什么?”

程希夷却也不先讲这些,转身将聋哑小姑娘抱下马,问:“您认得她么?”

她估摸这应该走了也不算很远,说不定会有附近村庄认得这孩子的。

老伯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认得。”

程希夷叹了口气,又问:“那这儿附近可有村庄么?我路上碰到这可怜的孩子,打算帮她寻家来着。”

老伯说:“离这儿二三里,还有个吃人村。除了这个村,这方圆十里,再没别的了。”

程希夷疑惑地问:“吃人村?这名字可古怪,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呢?”

老伯叹道:“这也不好说,总之别去那里就行。”

程希夷思忖她与小姑娘都饿得快要昏过去,而且这么乱走也不是个办法,需要找个落脚处才行。

她对那老伯说:“老人家,不知道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一二天,好让我们稍作休整,继续赶路。”

老伯见程希夷恳切的模样,又看那小姑娘脸蛋脏兮兮的,外头虽罩了件衣服,但里头的衣服却是黑乎乎的,脏乱得不成样子,终究心软答应下来:“老头子家也没什么招待的,要是不嫌弃就跟俺来吧。”

“不嫌弃,不嫌弃。”

能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程希夷当然二话不说将小姑娘抱回马上,牵着马跟着老伯去了他家。

老伯到了家,唤出一老妪来,给她二人端来了一些煮熟的窝头和地瓜。

终于可以吃到果子之外的食物,程希夷和聋哑小姑娘如见珍馐美味,慌不迭将食物塞进口中,好弥补亏空许久的肚肠。

待二人吃饱后,老妪又给她们端来了清水,给她们洗洗因赶路而布满尘土的脸蛋。

老妪见她们二人都回过精神气来,方才慈爱地开口问程希夷:“姑娘,你是从哪来的?看你这打扮,像是个道士。”

程希夷这才回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是道袍,她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老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瞧俺这眼神,竟不知是位仙长!请恕小老头有眼无珠的罪过!”

说着就要作揖跪下,老妪见状,也要跟着跪下。

程希夷忙将他们扶起,不懂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老伯站定,在屋内踱步了一圈,将门窗都关好,方才回来向程希夷叹道:“道长,事情就是发生在俺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吃人村里。”

程希夷随老伯坐下,“哦?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伯说:“这吃人村原本叫小柳树村,与俺们本是同一族亲,只是许多年前村中人打架,输的人带着全家老小搬到河流下游,建了这么个小柳树村。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分散开也不至于只靠这一块祖辈传下的地养活全家。时间一长,俺们两个村的关系也慢慢变好。但不知道为啥,前不久这小柳树村竟然流行起一种怪病,得病的人像是被鬼附身,初时狂笑不止,然后像是被吸□□气一般,慢慢瘦弱下去,最后竟倒在地上一睡不醒!”

这确实是个怪事,程希夷问:“可这与‘吃人村’这个名头有什么关系?”

“您且听俺说。”

老伯继续道:“这病开始也就一二人患上,后来竟传染了近乎半个村子。俺们这在那有亲戚的,都不敢去走动了,原先在那的也不许来了。这病用什么草药都治不好,小柳树村的村长贪生怕死,就把患病的人集中到一处,开始还送饭,后来竟然连饭也不送,都让那些人饿死了。这正合了那村长的心意,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挖了个大坑,把他们都埋了。你说这好好的人在那里,就这么死了。这不就是风水不好的‘吃人村’么!

“埋了这事也不算完,老村长就要寻这祸患的源头,还真被他找到了!”

程希夷忙问:“是什么?”

老伯说:“小柳树村之前来了一对从南边逃荒来的母女,村民看她俩可怜,就给了她们一间村子偏僻地方的破屋住。这母女两个都面黄肌瘦,风一吹就倒了似的,村民们也估摸着活不久,平日里也只给些剩菜剩饭吃。

“谁知道这对母女竟一个也没有患上那怪病,村长只道这怪病是这母女来了之后才开始的,而且这两个最可能患病的人却没有患,反而活蹦乱跳的。这么一看,嫌疑就在这两人身上。”

程希夷眉头一蹙,对这番推论不大认同:“这母女为何要害那些村民,既然靠他们吃饭,怎么会害他们,断了自己的食粮?”

老伯说:“人心险恶,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琢磨什么坏念头。小柳树村的村长说她们母女二人是从南边来的,南边的人里天末国近些,学了他们害人的巫蛊之术。这母亲定是个蛊婆,专门放蛊害人的!”

“放蛊?既然村长这么说可有凭据?”程希夷之前从程玉和那堆藏的书中了解了一些巫术,其中包含蛊术。

这蛊术相传是将各种毒虫放入翁中,待它们互相厮咬,毒液汇聚于一处,最后留下来的就是蛊王。

蛊术种类丰富,有迷情蛊、忘忧蛊等等。

下蛊之人通常将蛊虫藏到指甲缝中,待与人交谈时就将这蛊虫下到那人身上,蛊虫便会钻进那人的皮肤,从而控制思想和行为。

当然,也有一些更离谱的下蛊方式,且待这位老伯说一说。

“是,”老伯似乎十分痛恨蛊婆,手不自觉握紧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一个聋哑的女儿,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老村长带着人闯了她们家,果然搜出了一个包袱,里面各式放蛊的器具,一应俱全,从那罐子里头还抓出几只蜈蚣呢!”

听见他说“带了一个聋哑的女儿”,程希夷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身边带着的这小姑娘么?

感情走了半天,竟真的绕到这里头来了?!

程希夷不动声色,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

她原先以为这小姑娘只是被山贼之类的追赶,本打算将她送回有熟人的村落,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层缘由。

程希夷问:“听老人家你刚才说,这母女二人平日住在偏僻的破屋,只吃些残羹剩饭,应该不常与村民交流吧,那这蛊又是怎么下的呢?”

只听老伯继续说:“这蛊术最是厉害,有千般变化,下蛊之人只要有心,你与她对上一眼,这蛊就下到你身上了。”

程希夷不禁笑了,靠眼神下蛊么,这还真的够神的。

老伯见她不以为意,着急起来,顿足道:“道长,俺这话句句属实。”

“属实,属实,”程希夷敷衍道,“这蛊术请恕小道不大了解,如果要做什么,恐怕不能胜任。”

老伯摇了摇头,说:“这只是一层,在这小柳树村,还有更厉害的呢!”

说到这,老伯顿了顿,不安地瞥向四周,见并无异动,心里安定了些许,压低声音说:“这小柳树村自从打死那蛊婆之后就闹鬼了!”

“什么!打死了?!”程希夷坐不住了,她看向小姑娘,但后者总低着头,又聋又哑,应当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事。

她虽不认得那逃荒的女子,但对苦命人总有几分同情,话出口带了三分怒气:“维咸国的禁巫令对巫蛊之术严厉禁止,这事上报官府,自有官府来管,为何将人私自打死?”

老伯却不在意这条人命,说:“这种小事自有村长和族老来管,何必官府?那大的前几天打死了,但那小的跑了,他们还追杀呢。要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大的死了就算了,小的又不晓事,懂什么放蛊?

“但他们非说如果一家里有一个蛊婆,那这家的女的都懂得蛊术,连小的也是。在那之后,小柳树村夜里就常发生些怪事。常常有人在夜间看到白衣女鬼带着几个小鬼四处游荡,那几个处决蛊婆的男子晚上睡觉,都感觉有人在掐脖子。那些人说是那蛊婆回来索命了。”

程希夷心想,索命就好了,平白无故将人打死,还指望自己高枕无忧?

老伯真正关心的却不是小柳树村有没有闹鬼,他说:“他们那闹就算了,这鬼魂竟然也闹到我们这来了。晚上天都没黑,俺们就要回家,走慢了,就碰上一两个鬼害人了!这吃人村造的孽,竟害到我们这里来了!”

她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始末,当下打定主意要将小姑娘身份瞒下去,她可不信这些事,其中必有隐情。

但她也不打算参和此事,一是时间有限,她不算古道热肠的人,不想帮他们;二是这事情十分复杂,万一出了事,她双拳难敌四手,恐怕不能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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