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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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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定去实战实习的那天下午,徐觅难得没有训练,这天下午也没有什么课程,她靠在栏杆上,眺望着天空。

忽然耳边传来两声泠泠的敲击声,她转头看过去,看到了赵磬。他靠着走廊矮墙,一只手长长的搁在栏杆上,两指微曲,轻轻叩着栏杆。

徐觅笑了:“你怎么过来了?”

赵磬也笑,他收回手,走到徐觅身边,双手插兜:“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我通过模拟舱测试了。”

徐觅惊讶,随即惊喜:“真的?恭喜。”

这一声恭喜让赵磬通身舒泰,但他扬了扬眉:“就一声恭喜?”

徐觅疑惑:“不然呢?”

赵磬笑着,一只手慢慢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飞快地亮给徐觅,接着又放了回去。徐觅于是看到了那只明晃晃的酒瓶。她震惊了。

“你!这是宿舍楼!”

赵磬耸了耸肩:“怎么样,敢不敢一起喝一杯,庆祝我通过测试?”

“我晚一点要去加训。”徐觅说。

赵磬不管任何任何理由,只盯着徐觅问:“敢不敢?”

徐觅瞪着他,终于妥协:“就一口。”

赵磬笑了,他把徐觅拉进了宿舍。

****

徐觅找了只杯子,赵磬拧开瓶盖,倒了浅浅一层,然后他拿着酒瓶轻轻碰了碰徐觅手中的杯子,“干杯。”

酒味入口辛辣,徐觅浅啜即止,赵磬拿着酒瓶,满满干了一大口。一口下去,他发出满足的喟叹,费这么多时间,终于完成了一项基础训练,这样的满足,无法言语。

徐觅理解这种感受,她靠在书桌上,看着门外虚无的天空。赵磬出神地看着她的侧脸,酒气氲洇,让人甜蜜而忧伤。

徐觅偶然回头,看到了赵磬的目光。愣怔间,赵磬慢慢靠近,徐觅终于回神,她起身避过,说:“我不喜欢酒精影响下的任何举动。”

赵磬看着她,哑声说了声好。

风吹了进来,吹散一室酒气,如风过香樟,树声泠泠,淡香弥漫。

****

因为沙莎退出了小组,一周一次的组会自然停了下来。徐觅不提这件事,嘉兰更不可能提。而胡立,他昼夜颠倒,几乎彻夜埋首于桌前。然而这天傍晚,胡立埋首构建了一天,终于感觉到了饥饿,他看着时间,还没过饭点,于是匆匆下楼而去。

然后他在宿舍楼下的门厅里,看到了正向里走的嘉兰。

窗外,是色彩浓重的黄昏,嘉兰纤细而袅娜,如空谷幽兰。

在二人即将擦身而过时,胡立伸手拦住了嘉兰。

嘉兰停下脚步,她看着前方,终于转头看向胡立:“有事?”

冷淡,漠然,让胡立的心瞬间收紧。“找时间,开个组会吧。”

嘉兰发出了一声轻笑。“有什么必要?”她说,“两个都没有构建成功的人,开组会,不过是浪费时间。”

嘉兰走了,留下胡立如雕像般立在当场。夜风带着凉意穿过了门厅,可他只觉得有人拿着一把粒子枪,不断扫射着他的脸。他面目模糊,直到满脸都是爆开的细小血肉。

天空已是暗沉的黄昏。云气稀薄,所以黄昏也不过是一片散射的橘色光芒。但就连这么淡薄的颜色也不长久,它如轻纱一般浸没在黑暗中,变成了夜色之下的一抹残影。

****

这是一个热闹的港口。近海的小舢板在港口内外进进出出,港口旁鱼市的鱼摊上,裹着头巾的顾客正弯腰挑选。已经选购好的人提着篮子,或一手扣住鱼鳃,匆匆往城内走去。

正是清晨时分,时间紧张,买完菜,他们还要赶去上工。

城内,围绕着城墙,有一大片民居。房屋道路如此拥挤,以至于民居从城内一直弥漫到城外。

在狭窄的街巷上,除了匆忙走过的大人和蹲在地上做饭洗衣的妇人,最多的就是孩子。十岁以下的,各种年龄的孩子。或奔跑尖叫,或锐声哭泣,或者乖巧而沉默地给大人打着下手。

这是寻常的一天。虽然忙碌,虽然愁着明日的生计,却依然寻常的一天。

这是胡立构建的一片模拟文明。

模拟文明就构建在那个狭长海湾边。从第一个模拟人睁开双眼开始,那寥寥数十个人如今已繁衍成了一个庞大族群。一个内部层级简单,却拥有无限成长潜力的族群。

在今天之前,准确点说,是在今天晚上之前,胡立一直为这片模拟文明而高兴,因为今天上午,这个族群经历了第一次人□□发,他们为此主动开辟了另一片栖息地。

这很像某种预示,某种在不久将来实现自主进化的预示。他因此决定任其自然,给予足够的耐心。

但现在,黑暗中,他改变了想法:

他不是在放牧,也不是在养殖,他要的并不是越来越多的人。繁衍不是他的目标,结果才是。

他打开操作面板,在距离现有文明约一个纬度间隔的区域,在一片沙漠与草原的交界处,开始了初始设置。

稀疏草原上,几个男人睁开了双眼。他们追逐一头羚羊,一直追到了沙漠边缘,但他们终于追到了。几个男人抬着这头大羚羊,喊着号子,说说笑笑的向村落走去。

村落里,有他们的家人和孩子。他们没有看到,就在他们的前方,几处低矮的茅草屋正凭空出现。

沙漠漫天,黄色的光投在胡立脸上,让他看起来面目模糊,仿佛沙漠里的孤狼。

****

胡立一连构建了三天。三天后,因为族群的繁衍,第二个族群越来越难以捕捉到足够的猎物。在饥饿和生存的焦虑中,一个人,一个男人,终于站了出来。

他在屋内和人私语,在打猎的途中和人交流,最后,他站在村落中央,向所有人发表了演讲。演讲的过程很激烈,因为不断有人起身反驳,甚至有人试图拿下他。

胡立没兴趣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这些模拟人不过是一段数据。一段数据所产生的数据,不过是他这个创造者意愿的映射而已。

他漠然地看着画面。这个当众演讲的男人最终还是被拿下了,他被关在了一个空屋之中。但天色将明之时,有两人悄悄来到空屋前,打开了门。那个被关了一天一夜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低声和二人说了几句话。他们取得了共识,于是三人一起悄悄走出了村落,在晨曦之中,走向了远方。

远方这个词语,带着一种诗意的浪漫。胡立漠然的看着兴高采烈的三人,打开设定面板,将他们的走向引向了沙漠。

在没有足够水源和补给的情况下,走向沙漠,意味着走向死亡,然而他没有流露丝毫的恻隐之心。

三个人开始了漫长的跋涉。他们向草原深处走去。他们一直沿着一个方向向前,这并非表示他们知道方向,他们不知道方向。正因为不知道,才只能选定一个方向坚持走下去。

他们走了很久,不知多久,记不住时间。他们仔细计算着口粮和饮水,他们不断沿途找寻一切事物和水源,但渐渐还是弹尽粮绝。

终于最后一滴水喝完了,他们忍着干渴又向前走了两天,没有灰心,没有放弃。他们坚信前方一定存在希望,然而崩溃在一瞬间降临。

日午时分,最炎热的时刻。在蒸腾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黄色。这颜色令人感觉不妙。但他们还是强撑着要一探究竟。他们一步一步向前挪,太阳悬在正当空,仿佛永远不会移动,正如眼前的距离永远不会缩短。

终于他们还是走到了那片黄色的边缘。是沙,一片黄沙。一片黄沙还不足以覆盖这么大一片面积,是沙漠,这是一片沙漠。

他们走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的苦,最终却还是走到了沙漠里。

烈日当空,心底的寒气却直直下坠。终于,在寒热夹击之下,三人昏倒在沙漠边缘。

烈日当空。它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撤回热量的打算。

****

夜幕降临,气温开始迅速下降,寒气如水一般,覆盖了倒在沙漠边缘的三个人。寒气渗入毛孔,刺激着已极度干涸的身躯。三人终于悠悠醒转过来,他们爬起来,最初的迷茫过后,忽然想起眼下的境地,于是悲从中来。他们放声大哭,却嗓音嘶哑,眼角干枯。

他们走到了绝境。

他们走到了绝境,可人还活着。人既然活着,便还有路要走。他们艰难起身,踉踉跄跄地打算原路返回。忽然那个领头的男人顿住了,他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身后,已经走远的二人喊了他一声,没有动静,于是二人又艰难走回来。他们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愣在当地。

皓月当空。天地笼罩在一片淡黄月光之中。四下静谧,远方连绵的沙丘顶端反射出淡淡的光,如同烤肉时冒出的油光。可这不是叫他们无语失声的原因,他们虽然饥肠辘辘,却还分得清现实和想象。

真正叫他们愣在当地的,是远方那片光;远在沙漠之后,暗蓝的,闪烁着无数粼光。

那是什么?那是哪里?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交谈,没有话语。一眼之后,他们踉跄着向那片暗蓝粼光走去。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神迹,又或许只是他们的错觉。他们选择相信前者。他们已经身处绝境,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相信他们获得了上天的垂怜。

那片光很远。他们走在沙漠里,又饿又渴。他们失足滚下沙丘,又艰难爬回来。他们跌跌撞撞,翻过一片又一片沙丘。终于,明月淡去,天色将明,在晨曦的微光中,他们爬上最后一道沙丘,看到了前方那片城池。

三人跌跌撞撞向那片城跑去。眼看城门将近,他们终于精疲力竭,彻底昏了过去。可他们没有死,他们被救了。三天之后,他们在城中一户人家中再次清醒过来。

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后,他们不觉跪在了地上:这是怎样的奇迹,才支持他们一路走到现在。又是怎样的神力,才安排了这一切?!

他们跪在地上,双手握在胸前,满是虔诚,为上天的仁慈和恩赐。

他们在城中一连待了七天,将城池内外逛了个遍。七天后,在善心人的微笑中,他们告别了这座城池,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三个月后,在一个清晨,在城门刚刚打开之时,一队早已潜伏在城墙下,皮肤黝黑,衣衫褴褛,满脸亢奋的流民冲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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