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靴橡胶鞋底踩在旧楼残缺的水泥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蝙蝠侠绕过几具倒地不起,但胸膛还有着起伏的罪犯,掠过墙壁上破碎的窗户,来到走廊尽头唯一的一扇门前。
那门虚掩着,绿色的恐惧毒气从中探出一根触角。
蝙蝠侠戴上特制的防毒面具,打开了这扇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毒气,塞满了边边角角,门前飘出的那部分只能是它的零头。
然后是屹立在绿色气体之中,背对着他的少女。
像是等待来人已久,少女缓缓转身,钴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看向蝙蝠侠。脖子上的仪器闪烁着刺眼的红光,代表着她已离开准许行动范围内二十分钟以上。而覆盖全身,不知属于谁的鲜血更是诉说了她在这二十分钟之内的所作所为。
蝙蝠侠不动声色地扫视房间。
少女身后,稻草人的双腿在浓厚的毒气中隐隐露出,他身下的那一摊血更是显眼;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躺着一名从身型上看不超过七岁的男孩,歪着脑袋,看不清面貌,胸膛毫无起伏;他的身旁是一小时前出发处理稻草人,解救人质,然而现在昏迷不醒的红头罩。
滴答。
这是少女身上的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他冷酷地开口:“我说过,不准杀人。”
“是的,你说过。”
少女的声音缺乏感情,听起来遥远而模糊。
“我说过,没有允许,禁止离开庄园。”
蝙蝠侠接着向前一步,慢慢靠近少女。而她对此不为所动。
“是的,你说过。”
“我说过,把这件事交给我们。”
现在她面前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是的……”她抬起眼睛,不慌不忙地和蝙蝠侠直视。“你说过。”
“但稻草人该死。”
“玛琳!”蝙蝠侠低吼着唤出少女的名字。
“你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布鲁斯?”
玛琳笑了出来,眼神看起来却像是在哭。
“你想要我离开你们吗?”
蝙蝠侠沉默了。
“不。”玛琳舔舔唇边的血,自问自答:“这不会发生的。”
……
亚当斯码头的一个废弃仓库,一间昏暗的房间里。
玛琳缓缓苏醒过来,大脑依旧一片混沌,眼前除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面部被一片布料给遮住了。
怎么回事?她的脑袋逐渐开始运转。我在哪?
我得回去,阿尔弗看不见我会着急的,我不想让他担心。她又想。
她试图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坚固而冰冷的椅子上,四肢被绳索紧紧束缚,无法动弹,也失去了知觉。
她终于意识到她被绑架了,可是除了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
深呼吸一口气,一股浓重的尘土味迎面扑来,隔着布料让她的鼻腔微微发痒,像是被时间遗弃的角落。
但这也没让她仿佛凝固在水泥里一般的大脑更加清醒。她只听得到一些声音——笑声与怒吼模糊不清地传入耳中。那是谁的?她分不清。她的头好疼。
但不再会痛了。
突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身体,仿佛无形的拳头猛击在她的胸腔和脆弱的骨骼上。
这瞬间的力量让她无法呼吸,极度的热度瞬间充斥感官,烈焰的灼烧使她的皮肤犹如被火舌舔舐一般。她浑身的细胞被点燃了起来,疼痛和灼伤感迅速蔓延着。
但她也感受到一种奇特的迷离感,意识仿佛在时间和空间的裂缝中飘荡。她的思维变得模糊,昏沉笼罩了她的视野。
哦,哦。最后一刻,她想着。他们会难过吗?他们会为我而哭泣吗?布鲁斯、阿尔弗、迪克和离家出走的杰森……他们……
会想念我吗?
生命的最后一缕气息逐渐离她远去,所有感觉都渐渐消失,融入无尽黑暗之中。
我——
一切如潮水般褪去。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能照亮整个房间的阳光,只有一束从中间三指宽的缝隙钻了进去,洒在床上的玛琳紧闭的双眼上。
她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于是阳光刺痛了钴蓝色的双眸。她却依旧大睁着眼,仿佛是在拼命地将看向哪里。
她想:【刚刚那个是梦……对吗?】
她又想:【不,那不是。】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是一尊被遗弃的雕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如果不是还有起伏的胸膛,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怕不是会以为韦恩在这间屋子里放了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她在等待着。
第一个是触觉。
她感觉自己正枕在熟悉的柔软里,这是阿尔弗雷德每天坚持整理的鹅毛枕头,这让她心中有了一丝安宁。她被身下的床垫结实地托住了。
第二个是嗅觉。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味道,她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这个味道让她感到安心,感到快乐,感到满足。这不是泥土的腥味或者血的铁锈味,这是家的味道,温暖而亲切。
她回家了。
第三个是视觉。
她的视线逐渐有了聚焦,这代表她恢复了对周围景象的感知。阳光终于能在她的视网膜上给予一记重拳。她皱着眉闭上眼睛,抬手抹下眼角的生理泪水,耐心等待眼睛适应阳光的存在。
第四个是味觉。
它给了她一个惊喜。不知为何,她的舌尖上残留着可乐、面包、生菜、沙拉和鸡蛋的味道,就好似她在不久之前吃了一份三明治和一听可乐。她舔了舔嘴唇,这让她感到一丝饥饿和满足。三明治和可乐应该不是真的,她没有一丁点儿的记忆。
最后是听觉。
门外传来低语声,她迷离地倾听着,那嗓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少女缓缓坐起,过长的刘海顺着惯力垂到眼前,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她没管它们,双脚踏上冰凉的木地板,扶着床站了起来。
“我回来了……”
【我活过来了。】
-
提姆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关闭手机,其上显示的文件便也消失了。他坐在搬到厨房后的新椅子上,双眼呆滞地盯着咖啡机忙碌运转着。
注视着那黑得有些深的咖啡顺着管道缓缓流进杯子里,他不禁联想起咖啡的苦涩是否能扭转昨晚命案的悲剧,最终得出结论:如果那司机在开车前喝过一杯浓烈的黑咖啡,也许悲剧就能避免。
门口响起一声猛烈的推开声。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在这里并不常见,毕竟谁都不想被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并伴随着英式腔调的讽刺增加一周打扫大堂的家务。
前提是一般情况下。
杰森大步走进厨房,首句便问道:“在哪?”
没有指明对象,但他知道杰森在问什么。提姆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二十四,距离布鲁斯给他发消息才过了四分钟。
“楼上第三个房间。”
杰森得到回答,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提姆早已习以为常。要是他停在这里和提姆拉家常,提姆还得把他押进蝙蝠洞拉响二级警报再给他做脑部检查呢。
不过没有嘲笑他今天严重的黑眼圈(他今早从电脑桌爬起到洗漱间镜子前时都吓了自己一跳),杰森今天也表现出了明显的焦躁不安,或许还有期待。这很反常。
提姆这样想着,但是屁股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粘在一起了似的。
“咚!”大门再次意外地被推开,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跑进厨房的迪克———他不应该还在从布鲁德海文飙车赶来的路上吗?
而迪克似乎看出来他的疑问:“我昨天就到哥谭警局来协助查案了,没有告诉布鲁斯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我一收到短信就赶过来了,他们在哪?”
提姆木然地听着迪克气都不喘的长句。“楼上第三个房间。”
“谢了提米。”
迪克冲向楼梯,没走几步又转头担忧地对提姆说:“你看起来太糟糕了,去睡会吧提米。”然后消失了。
提姆没有听他大哥的建议回房间睡一觉,他慢悠悠地举起马克杯大喝一口,在心里庆幸幸好恶魔崽子已经被阿尔弗送去学校,卡珊去了史蒂芬家,她们最起码中午前不会回来。芭芭拉要等事情处理完后再来。不然他得当几回引导NPC?他还有不少文件等着他呢。
……
“所以你想怎么做?关到蝙蝠洞里不见天日?”那名额头有几缕白发的青年双臂交抱,冷笑着说道:“你把她看成什么了,活死人?克隆?或者像我一样从棺材里复活的疯狂家伙?”
“不。我没那个意思,也别这么说你自己,杰森。”站在他对面的一个面色冷峻却十分英俊的男人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
“她现在的状况不同寻常。我昨晚为她做过检查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良好——但好过头了,这就是异常状况。至少我得让扎塔娜过来看看。”
迪克走上楼梯,刚好看到他的父亲和弟弟正在争执。他决定打断两人的争执,向他们询问:“玛琳就在卧室里?她有醒来吗?”
布鲁斯向他摇了摇头。“不,我找到她后,她就一直沉睡不醒。”
杰森静静地站在一旁。迪克瞥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布鲁斯,你刚才提到——”
话音未落,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了门开的嘎吱声,这出乎意料的声音让他们都僵在原地。
但闯入者丝毫不在意。
“哇!迪克、杰森、布鲁斯!”她兴奋地叫道,声音沙哑中充满喜悦。
接着,最靠近门口的布鲁斯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他,一个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旁,轻轻蹭动着。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心中涌动的满足和安全感。
“我好饿。”这是玛莉安娜·韦恩死而复生后说出的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