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津涯在这间不太科学的杂货铺暂且住下了。

但是他没有去后院，只是表示他呆在里面就好，熬一个晚上的夜没什么关系的。

于是楚辞也就没去管他，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上楼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留下林津涯和诗经在楼下杂货铺里大眼瞪小眼。

“你心情不好吗？”诗经忍了半天，没忍住，蹭到林津涯身边，问。

林津涯正在用光脑浏览战时临时搭建的简易版通讯网络上的信息，全然没料到自己的举动在不知道光脑存在的猫面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一时哭笑不得：

“猫猫，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在看今天的新闻。”

诗经被他这一声“猫猫”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喊道：“我叫诗经！不是什么猫猫！”

喊完，他又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林津涯浅笑着摇了摇头：“诗经，不用担心我。在现在这个时期，没有人有资格心情好。”

诗经就这么看着他，没说话。

“我……我一个很重要的长辈前几天去世了。”林津涯其实本不想说，但是最终还是败在了诗经关切的目光中，喃喃道：

“将军死社稷……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一个还算可以的归宿了，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代他看到人类的明天。”

“会的。”

隔了很久，林津涯才听到诗经轻声说：“人类史一个很伟大而生生不息的种族……会有明天的。”

林津涯一时失笑，只觉得这只小狸花可爱，他伸手摸了摸诗经的头，叹息道：“你还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不过他心中还是生起了一丝希望——万一、万一能赢呢？

这间来自过去的杂货铺好像是这场战局中的不定数。

要知道他们现在最缺的一个是物资，还有一个就是庇护所！

林津涯垂下眼眸，把情绪收拢好。

不管怎么说，先度过今晚，才能去想以后的事情。

-

第二天楚辞特意起了个大早，他下楼就和林津涯打了个照面，赶紧去看时历。

上面的字已经恢复正常了，楚辞在柜台后站了片刻，就去开了杂货铺的门。

21世纪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了进来。

林津涯不敢置信地站在杂货铺门口向外看，入目是古街小巷，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新鲜的雨水。

这是属于林津涯的24世纪所没有的景象。

细细的雨丝落到他的手心里，他才对这个世界有了实感。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回头去看楚辞，“这也太神奇了——”

楚辞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原理我也不清楚，一会儿带你去隔壁临时研究中心。先吃早饭。”

自从2315年的一月份，与地外文明开始交火之后，地球的物资就开始急剧缩减了。

就连目前来说地面上待遇最好的科学家基地也只是一天一顿饭。

林津涯已经半年多没听见“早饭”这个词了。

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好。”

早饭还是冷结馄饨，前天晚上陈彩云一下子包了不少，今天早上图省事就干脆又下了一锅馄饨，正好把冰箱里的存货吃完。

林津涯被陈彩云塞了一大碗冷结馄饨，抱着碗乖乖地坐在灶台旁的八仙桌上，耳根都有些红。

他长这么大真的很少遇见过这么热情的长辈！

吃完了早饭，楚辞就带着林津涯造访了对门的临时中心。

楚辞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匆匆要出门的沈思思，沈思思顺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切道：

“正好我要去找你！昨天晚上我们又观测到了平安杂货铺的异常，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辞含笑道：“昨晚去了一次2315年，我身后这位是来自2315年的林津涯。”

沈思思看向楚辞身后，一下就看见了林津涯。

他五官柔和，整个人显得有些文弱，一身深蓝色作训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而不合身。

他的头发有些长，还乱糟糟的，上面有着灰尘与黏腻的血，身上除了一个手环和一个耳机什么也没有。

沈思思打量了一下林津涯，打了个响指给他施了一个清洁咒，就让开了路，示意他们先进临时中心再说。

“今天早上我收到通知说我们的大项目通过了国家重点项目审核，教授他们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会陆续过来。”沈思思一边和他们往地下室走，一边说着：

“2315年？祝少校正好在，你们先和她说一声。这件事我得和上面报一下，涉及到未来的话可能有点难搞，还是先把国家的支持拿到手吧，非自然侧这边真说不好。”

又被不那么科学的东西震撼了一下的林津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进了地下室，随即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太先进了。

地下室里面的一些设备不像是21世纪应有的技术水平。

沈思思注意到了林津涯的目光，瞥了一眼大屏，笑盈盈地说：

“这是我们的新型超级AI，还在试运行过程中，研究院借给我们用的。她叫Gardenia，栀子花。”

Gardenia一板一眼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各位，经检测目前今日异常系数低，今天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吗？”

“暂时不需要，谢谢你。”沈思思说。

林津涯听到那一板一眼的系统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她叫Gardenia？”

“对啊，这个名字好听吧？”沈思思斜倚着自己的办公桌，笑问：“你知道她？”

林津涯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来：“我知道她，Gardenia是个很美的名字。”

-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楚辞一进临时中心就和沈思思分开了，他去找了祝明赫简洁地交代完了昨晚的事，又强调道：

“我能感觉到2315年的情况可能很糟糕。另外今天晚上很有可能还会去1929年。都有劳你注意下了。”

祝明赫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有数了，给1929年准备的物资今天中午就会到。关于那个和你回来的林津涯我一时顾不上，我现在立刻把事情上报了，一会儿应该会有专人来负责，你和协助组的先和他聊聊吧。”

楚辞听了她的话便也有了数，径直去了林津涯和沈思思那，问：“聊什么呢？”

“介绍了一下Gardenia。”沈思思见林津涯脸色不算好，没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岔开道：

“说起来学长你昨天说要来找我帮忙是怎么个事儿？”

“我想查一下最近五百年里关于白昼防线的所以记载，要详详细细，一点不少的。麻烦帮我找一下光网上私我。”楚辞笑着说，说着又揽住林津涯的肩膀：

“林先生，我带你去找他们时空院的学生，我想你们应该聊得来。”

说话间，他就带着林津涯走到了挂着“理学类院”牌子的办公区域，但那只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学生在做日常记录，楚辞敲了敲桌子，轻声问：“你们负责人今天不在？”

“去实验室了。”其中一个学生说，说着戳了戳旁边的人。

另一个学生于是站起来，“我带你们过去。”

“我就不去了。”楚辞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沉默地跟着他的林津涯：“这是来自未来的林津涯先生，你带他过去就好。”

学生看了一眼林津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呼吸一滞，胡乱地向楚辞点了点头，就带着人直奔实验室去了。

楚辞把事情都交代了，把人也放对门了，还和沈思思说了要调记载的事，一身轻松，哼着歌回了杂货铺。

然后他一进门就僵住了。

楚辞看着坐在柜台后的尘连青，大脑里疯狂思考自己有没有把泊十二给他的笔记收好。

好像……是加了三层锁吧？

那自己的行为呢？应该还算正常吧？

他原本戴着的那个温和的面具和他最近找回的记忆贴合度还算很高。

把这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实也才过去了三秒不到，楚辞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问：“回来了？”

尘连青看着他，幽幽地说：“回来了。这两天还好？”

“挺好的，去了一次1929，去了一次2315。”楚辞笑着撑在柜台上，认真地看着尘连青，有意逗他：

“你呢？出差顺利吗？说起来你当辅导员还要出差啊？”

“不是辅导员的事。”尘连青知道身份上的早晚是瞒不住的，楚辞身边现在一群华光的学生，有人说漏嘴是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再圆谎就来不及了，不如早早坦诚相待。

“是一些其他的事情，一场不太方便缺席的辩论而已。其实我是不太想去的。”

楚辞抿了抿唇，低低地说：“不想去的话不可以不去吗？”

“总有人要带着大家往前走的。”尘连青莞尔一笑，“我记得这是你在30年的时候对阿斯特丽娅说的。”

楚辞：……

“你知道……？”他一时惊讶。

“我知道你知道了。”尘连青伸手点了点楚辞的鼻尖，“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