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是比武伤的。”凤行舟淡然收回手按上江寻的肩,凤目带笑,“没什么大碍。”
医修看她片刻,敛去眸中震惊,慢慢道:“确没什么大碍,除去丹田受伤颇重,旁的也没什么。这样,我手中也没什么别的,中品疏经丹、回阳散各一瓶,共二十上品灵石,不二价。”
“都是好东西啊……”江寻沉吟片刻,赶在凤行舟开口前掏了灵石,“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没了。”医修收了灵石,递给江寻两个玉瓶,转身就走。
江寻把两个玉瓶摆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小心道:“你……丹田,是不是不能用了?难怪你身上都没有灵力波动。不能修炼……你要怎么办?”
若只是寻常受伤,不可能没有灵力波动,她一直以为是凤行舟所修功法不同,灵力不显,如今一说丹田重创,她才恍然。
玄灵境里皆修士,未入道者能有几年好活?
“凡人能百年,入道修士二百年。百年,也足够。”
她说得轻描淡写,江寻却莫名觉得她是真的不在意。百年于修士转瞬即逝,对她口中的凡人,却是一生。
能得长生,何其难得。
“怎的了?怕我不小心就死了?”凤行舟抬手挑起江寻的下颌,凤目微扬,眼中带了几分明朗笑意,“江道友,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好看?”
江寻白她一眼:“我是怕我一个闭关出来你就不见了。”
凤行舟微愣,旋即收回手哈哈大笑起来,等她笑够了,一手扶着腰一手擦去泪花:“江道友,你我才相识多久,你就这般在意我,这是为……”
“因为我缺心眼儿啊。”江寻打断她的话,杏眼灵动顾盼生辉,“我修炼这两百多年,除去闭关就是闭关,出来吧总见到江家有的人那些恶心的嘴脸。”
“喏,你看,我这不是难遇到一个对胃口的人吗?”
“凤道友,你能不能……活久点?活久点多陪我点年头,说不准还能等到打通仙界,届时,你我一起飞升到仙界快活去。”
仙界啊……
凤行舟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她抬手轻轻遮住江寻那双期盼的眼睛才接着道:“好啊,我活久点。”
夜里,她听江寻说她刚开始修炼时玩心太重,出去玩儿被她师父抓回来好多次。
那些时日里,师父日日都在江家到处问,有没有人见着她。她学敛息术,就是为了躲师父,翻出江家围墙去集市上玩儿。
十二岁入道,十五岁玄黄,到如今两百岁出头地境中期。
江寻是天才,毋庸置疑。
“可是,行舟,我娘困死玄黄境。我师父坐化之后我才发现,我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江寻的眼睛里落了屋中的灯火,她抓紧她的手,疲惫地靠过来:“我师父说修行之人,想要得大道,须耐得住寂寞。可是,我不知道,玄灵境中最后只有死,那活得那么寂寞,为什么要活?”
“江家待你不好吗?”凤行舟指尖陷进她的发里,往下梳顺。
“好啊,我可是江家这近千年来,唯一一个百岁修至地境的人。”
江寻的手收紧,攥皱了凤行舟肩头的衣料,她似笑:“所以,他们想让我跟那个人成道侣。等那之后我的修为更上一步或给他们留下个可以续江家命数的后代,来维持他们那点所谓的世家脸面。”
何其悲哀,口口声声都说着修行之人先修心,却还让一个地境修士去同别人结成道侣,以此来维持所谓脸面和辉煌。
“不想做,那就不做。”凤行舟的手按在她后心,把她扣在自己怀里。
江寻抬头怔怔地看着她。
凤行舟嗤笑一声:“不想做就不做。若是不行,那就再变强些让他们都闭嘴。”
“我母亲的命牌还有遗物,在他们手里,我拿不到。”江寻把头搭在她肩头,憋回眼泪,低落道,“他们把母亲的命牌和遗物扣下,我未至天境,打不破禁制。”
“没有人能帮我,他们都不会得罪江家。江家虽除我没有后来者,但现今江家家主,是天境中期大修士。
有他在,我哪怕是突破了天境,都抢不走这两样东西。那份遗物,很重要,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片刻,江寻咬牙切齿:“他们还给了我另一条道,就是找个道侣双修!”
“那我帮你抢。”
客房里灯火摇曳,凤行舟轻拍她的背:“天境中期而已,待你突破天境,我陪你去抢。抢了我们就走。”
江寻被她惊住,胡乱擦擦眼泪,杏眼里满是期盼:“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凤行舟开始捏她的脸,捏来揉去爱不释手,“是你的想拿回来就去拿回来。区区天境中期。你我联手,别说抢东西,就是把他打趴下都能成。”
“尽逗我开心。”江寻彻底笑出声,双手扒拉上她的手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你瞧着比我大些,也比我稳重。他们说我这个性子不稳重,家主之位没我的份儿。”
凤行舟挣脱开她的手,又开始捏她的脸:“那你叫声姐姐来听听。来,叫,凤姐姐。”
“不叫不叫!没行舟好听!”
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累了就坐在一张榻上修炼。江寻的水灵息聚在她身周,灵息上下浮动着凝出一圈浅薄蓝光。
夜深时,凤行舟倏然睁眼,呕出一团粘稠鲜血。她垂眸看着掌心里的血迹,一点点摩挲着。
天杀的楼长渊!
她悄然起身将血迹擦干净,又盘坐回来,一手撑头,一手去碰江寻的水灵息。
自落到玄灵境之后,她遇到了许多人,月修远、宋不语、伏炽、江寻,还有那个黑袍老者。
有的人虚与委蛇,一副假面遮去真正的脸孔。
莫崖和青虞,也是如此。
青虞跟江寻不像,青虞那时候古灵精怪,一起生活数百载,让她一时疏忽。
而江寻,直率又纯粹,她修至地境,早该看透世间假象,但她似是,还是愿意去选择相信。
看人像在赌,赌他真心还是假意,也赌她会不会因事改变,真心假意,是分不清的。
江寻一动,凤行舟淡然收回手。
看着她睁开眼睛,凤行舟淡笑道:“醒了?那就该看我拿百胜了。”
她歇了整两日,比武场得知她今日来打百胜场连忙清出地境场子引她进去。
这场,是别人挑战她,并非她挑战别人。
凤行舟站在场中打量着对面的人,对面之人身形高大面目俊朗,素黑衣衫之下隐约可见强健的线条。他衣衫袖口扎起墨发高束,一身干净利落,俨然武者打扮。
他略一拱手:“林七,幸会。”
居然是体修,还是少见的,专修四肢的体修。
“凤行舟,幸会。”
话落,一阵罡风吹起,原来是林七携风而至,薄薄一层灵力附在他周身,凝聚在挥来的拳头上。凤行舟抬手架住,他这一力竟将她击退一步,陷进地面寸许。
“咦?”凤行舟惊异,这个力道,不像是寻常体修。
林七似是也未想到,他后撤数十步,又突进挥拳直砸她面门。
这一拳,才是毫无保留的。拳风带着灵力割裂这方天地,有那么一瞬间,林七眼底金光一闪即逝。
场中“砰砰”声不断,没有刺目的法术,就是纯粹的肉搏。拳头砸在□□上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让人听得直皱眉头。
“这个体修……好强。”宋不语喃喃着。
场中二人你来我往,出手如电。林七拳头都出虚影,凤行舟不闪不避,化千掌巧妙接下。
两人越打越起劲儿,林七眼瞳里金光愈盛,瞬时飞跃而起,扫腿如鞭直攻凤行舟下盘。
凤行舟手撑地面腾身而起,自半空中扭转身形,一脚踹向他腰间。
林七的鞭腿在地面砸出一道痕迹,他顺势一侧,躲过凤行舟踹来的脚。忽而,凤行舟身形急掠,掠过他身边时,她哼笑道:“你不是人吧。”
林七闻言一愣,就是这一息的功夫,就被凤行舟重拳打在胸口,轰退数十步。他擦去唇角的血,朗笑一声重新攻上来。
错身而过时,他压低声音道:“我若不是,那凤道友更不是。”
呵……
凤行舟心中低笑,他还真不是人。
两人打得越发简单,你一拳我一拳对轰,看得围观的修士都瞠目。
这种打法算什么?不带这么玩儿的。
凤行舟打得手酸,林七也没好到哪儿去。他长吁短叹,一个不慎终于挨了凤行舟一脚。
这一脚踹在他胸口,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他揉着胸口,还未反应过来,凤行舟接着就是当头一拳。林七睁大眼,他不知怎的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挥到自己眼前。
“不打了,我认输。”
他喊得及时,凤行舟的拳头堪堪停在他鼻尖前半寸。
趁着别人还没回过神,林七忙往左挪躲开这个险些把他打得满脸花的拳头。他擦去薄汗道:“你说我不是人,你比我更不像人。”
“嘁,我如假包换。”凤行舟收回拳,揉着手腕,已经好久没真的这么打过了。
林七真的不是人,这是她打了这两个时辰,才断定的。
百胜,这是百胜!地境的百胜啊,还是体修,凤行舟这一百上品灵石拿得名副其实。
“凤道友,你这就要走?”伏炽忽然叫住她。
“怎?赢了不让走?”
凤行舟晃晃新鲜热乎的装了一百上品灵石的乾坤袋,心中盘算着晚些要去买点什么。他们已在釜南城逗留大半月了,再耽搁怕是赶不上宗门纳新。
“非也。只是问问。”伏炽玉扇一展,好一个翩翩公子。
“我还有要事,耽搁不得了。伏道友,日后有缘再会罢。”
“好。”伏炽未再多说,只伸出手做了个请,“凤道友,请。”
凤行舟带着宋不语和江寻走出数步,顿住脚步,侧头道:“伏道友这个场子很好,待我下次回来挑战天境。”
好大的口气!
她一语惊得不少修士看来,她泰然自若,迎外间天光而去。
“行,那伏某就等着凤道友回来了。”伏炽目送他们离去,转身招来公正的修士去重新打点,又要开始今日的比武。
他看着黑袍老者,低笑道:“风老,你给我相看的道侣,就是不成,我也要试试。”
老者扯着嗓子笑,笑完才道:“老夫就说,你定然会喜欢。”
“暂无关喜欢。”伏炽眸光柔和,微垂眼睫,指尖凝起一丝伏火灵息。
“我一人行了太久,总想找人一同往大道。风老,你不也说了,修行先修心。你我既非无情道,自是没有困于情爱一说,那不如随心,试试也无妨。”
“你要突破了!”风老看着这丝伏火灵息,只觉其中威力更上一层楼。
“只待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