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渊!”凤行舟借驭水戟跃出海面,天风灵息乏力,甩出一根风索绕在他腰间,往后拖回躲过巨蛇毒牙。她抓住他踩过海面妖兽的头,遁出数里。
他震慑住地境妖魔,海澈和海月不敢停歇,两人杀妖兽开路,余下的鲛人便跟着他们朝前头游去。
“你回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魔息……”她拉着他转身挡下邪修高阶术法,术法一举击溃伏火金刚镯,悉数落在她背上,背部登时皮开肉绽。
楼长渊释放出的魔息太过强大,低阶妖魔不敢犯,天境妖魔蠢蠢欲动,有不少胆大的朝这边靠近。
正是此刻,鲛人族长妖丹终于浮现,妖魔感知到危机,止住前游动作,龟缩回数百里开外。
楼长渊抓住她肩膀带上灵剑,撑起烛焰障壁御剑而行。数十丈高的鲛人本体手持驭水戟,刺透对面鲛人鱼尾将他牢牢钉住。
“你背上,还没愈合?”楼长渊立在剑尖,毫无顾忌地释放魔息,操纵烛焰灼烧周遭浓雾。
背上细密的疼痛剧烈起来,像是被扔进滚水灼烧得他胸口发紧。
凤行舟反手摸上脊背,果真触到温热粘稠的鲜血。那道术法,从后背穿透肚腹,好在有越银川赠的伏火金刚镯先削弱了它两成威力。
灵剑冲破浓雾时,后方掀起滔天巨浪,打在楼长渊炽焰盾上。他身形不稳,强烈的冲击击穿炽焰盾,两人同时喷出血雾。
楼长渊如今修为低,本体也不如她的天风之体强悍,这一击,饶是她的体质,也是遍体生痛眼前发黑。
浅薄风息涌现托住摇摇欲坠的楼长渊,她撑起身掠到他身后,伸手抵在后心。
“别动。快些催动灵宝。”凤行舟分不出心神凝风息,背上疼痛加剧,没有一点愈合迹象。她揽住他肩膀,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声音含糊,“楼长渊,我是不是欠你的?”
“快啊……”她低声喃喃。
快至化神期的修士自爆,威力巨大,他们对垒撕出许多乱流,一旦被卷入乱流,就是尸骨无存。灵剑骤然下坠,她死死拉住楼长渊手臂,险险避过。
一股暖流在丹田盘旋,楼长渊体内的灵宝终于被催动。
灵宝玉色华光莹润,蔓延去他四肢百骸,凤行舟这才觉得好受些。她带着楼长渊在海里浮沉,像极了一月前被巨蛇追杀的时候。
只是如今,躲无可躲。
她终是脱力,被汹涌海浪打落进南海。
背上的伤被海水包裹,咸腥海水灌进口鼻,她太累了。凉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二人被拖入深不见底的海中,唯有丹田处微微发烫。
“凤行舟,你先别死。”楼长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牢牢将她护住,“你不是说,有风你就不会死吗?我带你去。”
避水珠绽出光晕在他们身周浮动,凤行舟微睁开眼,入眼是他被海水浸透的玄色衣衫,衣襟敞开,露出犹带血迹的胸膛。
她声音带着自嘲:“楼长渊,我是不是欠你的?”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攥住他衣襟,骂道:“我让你走你是不是没听见?你不想打为什么回来?你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挡刀来拖累我吗?”
“你那时,快死了。”楼长渊低头看她一眼。他带着那层稀薄的烛焰缓缓上浮,“之前是你要活,那就活到你我解开这东西,让我回魔界。”
“没有你拖累我,我会挨这一下吗?”凤行舟低吼出声,吼完没了力气。
两次,她两次被按进海底。她的手松开他衣襟,无力垂落。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海底,这个深不见底,没有光亮和风的地方。
她轻轻阖上眼,声音低哑:“楼长渊,你说你如今的修为,若是挨了那一下,你能活到让我回仙界吗?你问问你自己,你弱到了什么地步?若不是靠着你的魔息开路,你敢说你能走出妖兽潮吗?”
“只要风灵还在,我就不会死。楼长渊,你不要再拖累我了。”
冰凉的海水挤压着他们,楼长渊手臂收紧抿唇不语。凤行舟觉得累,静静地靠在他怀中不想再理会他。
良久,楼长渊才答:“那你也别折腾我。我已经弱成这样,你再折腾下去,你回不了仙界,我也回不了魔界。”
又来了,濒死时的窒息感再度席卷而来,楼长渊终于带着她出去,她听到海浪扑打礁石,海风吹彻。
“她……要先想法子止血!”是……海月的声音,海月回来了。冰凉的水灵息贴上她脊背,海月急声,“伤太深太久,止不……”
海月的声音戛然而止。
混沌之中,周遭声音再听不真切。极轻的呼吸声从她耳畔掠过,她恍惚觉察出背后创口有柔软温热的东西寸寸挪动。伴着灼人炽焰,交织在她创口,凝住外溢的鲜血。
风……
温润清风终于将她包裹住,天地间最为精纯的风息蜂拥而至。她早化天风,成了天地孕育出的天风之体,纳风、修风,引风入窍将她的经脉洗涤。
有风的地方,她就不会死。
强大的天风灵息再铸就她躯体,血肉化去再寸寸重生。
楼长渊盘坐于风茧之下,感受着她带给他的奇异又难捱的痛楚。
这就是天风锻体吗……
他的手按上胸口,丹田的元神被周遭天风裹挟,元神倏然睁眼,暗红眼瞳跟他一般无二。怪的是他的元神竟吸纳去一丝风息,在眉心留下一线青光。
“好强的灵力。”海月瑟缩一下,躲到风场外,怔怔地看着风茧。
这里面蕴藏的天地灵力太过可怕,哪怕她血脉纯粹,也不敢轻易触碰。
她安顿好族人后便听从母亲大人生前命令来寻凤行舟结契。
在海里寻到他们二人时,凤行舟已然昏厥。她师弟抱着她冲出海底落在礁石上。邪修术法诡谲,凤行舟重伤未愈,水灵息都止不住血。
他睨她一眼,末了只问一句何处有风。
南海海域之中,唯有异域分天峡有风。她把他们带到分天峡。刚到分天峡,峡谷里的风跟疯了一样扑过来,她第一次见到这里风丝成线,将人层层包裹。
这种情形让她想起曾听闻遥远神话里天地七相,万物同生。
七相成天地,普通修士地境显元灵,七相出其一修行。可真要修成天地灵体,天赋、体质、机缘,缺一不可。
血脉足够纯粹的妖魔诞生之时便有先天元灵。她鲛人一族为水元灵,生来驭水,能以修士的修行之法修炼,更容易吸纳天地灵力。
饶是如此,都难成至高天地灵体。
所谓至高天地灵体,是天地孕育出的子嗣,超脱六界。
元灵所在,灵体不死。
楼长渊抬起手擦过唇角,将指尖残存的鲜血舔舐干净。
红白炽焰随风起,化成结界隔绝这方天地。
风茧里传出压抑低吟时,他浑身骨头也像是被碾碎,痛极。她天风锻体所受的痛楚超出预料。
突如其来的重压迫得他眉头紧蹙,额上四角不受控生出,眼下开始浮现出片片黑鳞,口中涌起血腥味儿。
她脊骨在寸寸崩裂再寸寸生长,他感知得太过清楚,背部也跟着生出龙脊。
这个风茧,也在吸纳他的烛焰。烛焰被风裹挟成丝汇入风茧,他面色苍白,身体里烛焰被悉数抽走。
那一瞬间,他似是快死了。
“凤行舟!”他低喝跃起,风茧将他弹开,他竟是靠近不得。
风茧中,凤行舟指尖微动,曲起掐入手掌。重塑……天风灵息重新锻体,竟重塑了丹田!灵宝得天风灵息蕴养,开始飞速旋转,在她丹田之中不断吸纳风息,红白火场变大,将风息包裹在内形成小循环。
丹田角落里被她忽略的地方,悄然生出一颗拇指大小,泛着青白红三色华光的灵珠,嵌入她被爆破半身的元神之中。
分天峡里最后一丝风被吸食殆尽时,她自半空跌落。
楼长渊怔怔地看着扑倒在他身上的人,身体僵住,呼吸近乎停滞。她好像累极,披散的墨发遮去她大半身,黑白交织着,多出一丝妖异来。
“凤行舟……”他的手顿住,眼中血色浮起,那条龙尾悄然出现,不自觉搭上她腰间。
他本能地轻嗅她的脸,眼中闪过迷茫。她眼睫忽地颤动,他受惊吓瞳孔骤缩成线,龙尾瞬间移开。
“你怎么在这儿!”凤行舟惊异,连忙撑起身。她抬手间不见银缕衣,身形一顿,心念微动,取了仙府灵境里宽松长衫披上,随手将腰带一系退开。
楼长渊撇开头,语气淡漠:“我以为你快死了,进来给你收尸。”
“你……”凤行舟险些被他龙尾绊倒,才瞧见他额上还生着两对龙角。他气息不稳,可她也没觉察出他何处还有伤。
“收好你的龙角,出去吧。”
她转身欲走,却被龙尾缠住脚踝,那双血色眼瞳里,带着跟釜南山月狼一样的兽性。
龙尾缓缓上移绕到她腰间,他冲口而出:“你帮我。”
凤行舟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龙尾往上提,楼长渊吃痛将龙尾收回。凤行舟哼哼一声:“发的什么疯!”
说完就撕开结界出去,不巧,跟外面等着的海月撞了个满怀,她一愣,海月也一愣。
“我是来找你结契的……”海月探头看看里面的楼长渊,压低声音,“他是异兽?”
“别怕,他现在弱得很,你能捏死他。”凤行舟召来此处风灵查看,青色风灵在她指尖跳动,很是快活。这里的风息比外界更为精纯,可惜被她这一通吸纳,又要好久才能养回去。
海月还是不放心,催促着凤行舟跟她结契,她别的没看出来,就看出楼长渊好像很怕凤行舟死了。快些跟凤行舟结契,就不怕他发难。
凤行舟哭笑不得,还是赶紧同她结下契约。
楼长渊爆发出的魔息太过强大,这等魔息,要在魔域修行千载才能凝炼。海月怕就怕在 ,她修为只比他高出两个境界,若是他想吞她妖丹精进修为,打起来他放手一搏叠加上魔息助力,她怕是难以取胜。
契约结下,海月就溜之大吉,她说还要择个好地方重建楼阁,供鲛人族居住,母亲大人留下许多物件也要一一打理。
她说得轻巧,眼中泪光滑过。
南海之中凶险,又没有了天境后期的族长坐镇,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感伤。只能等有朝一日,再重振鲛人族。
楼长渊还呆在阵中。
他思索许久,也不知他刚才发的什么疯。就想着让她多留一会儿。他想更靠近些,去吸纳她身周涌动的风息。
这个想法……不太妙。他从前跟她打时,分明没有过这种感觉。
沉思许久,未果。他收好龙尾龙角,散去眼中血色敛去魔息,又变作了寻常修士。
甫一出结界,就见凤行舟离他八丈远,抱臂靠在石壁上冷冷看来。她凤目慑人,看得他心中一乱。
“楼长渊,我觉着,你我该算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