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经天境后期修士一战，深处多出许多乱流，诸多妖兽便再不往这边靠近。

鲛人一族再选出离深处远些的地方建起新鲛宫，海月将阵石连同阵符放于珊瑚台上。一滴浮水凝出，隐没于阵石之中，大阵骤起紫红双色光，将百里海域都笼罩在内。

做完这些，她化作本体跃出海面，于半空中吸纳天地灵气以回复元气。

以她的境界凝出浮水，还是太过勉强。

良久，她才吐出浊气，灵台清明。

“嗯？”她忽然感应到陌生气息，正在往这方而来。抬头看去，只见一修士御火而行，她顿时心生警惕。

眼见将至结界，那人拐了个弯，将妖兽带走，直至消失无踪。海月跃入海中，却听脑海中传来凤行舟的幻音：“海月，帮我在南海中寻一人，地境后期修士，火元灵。”

这不是巧了吗？

海月一愣，飞快答道：“方才路过一人，我没看出修为，确是修火不错。”

“帮我护他一护，我来寻你！”凤行舟声音凝重，“若是追上他跟他说往栖梧城走，千万莫让他入了乱流。”

说罢，凤行舟声音淡去，海月鱼尾一扬，在海中穿行。依稀记得他是往东遁的，也不知能不能跟上。

东……

海月一凛，那方比寻常海域更加凶险，若是不慎遇到天境妖兽，她怕是也只能先行逃走。

早已遁远的越银川捂住伤口，不断往自己身上加遁符才将身后穷追不舍的妖兽甩开数里。他已在南海上寻了两月，都未见她身影。

伏火金刚镯是在鲛人族领地被击溃，他早去寻过，那里却已是一片狼藉，还残存着可怖余威及乱流。

方才他远远看见鲛人族结界重启，想来是从那边撤出。拿不准鲛人族善恶，只得先行避开。

就是这一停歇，又被妖兽追上，他果断祭出法宝下潜入海，朝遍地乱流而去。妖兽忌惮于海底乱流，就只在上三层海域盘旋。

海底无灵力，越银川盘坐在几道乱流之中吸纳灵石中所带灵力。待灵力充盈，他反手握住伏火灵剑斩破海浪疾跃而出。

天境初期妖兽体型巨大，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吞噬。

越银川打出数道火箭，伏火灵剑起火浪朝妖兽扑去。付火灵息抽出太多，他面色发白身形不稳。

地境后期圆满大修士的全力一击，饶是天境妖兽都要避其锋芒。

天境妖兽吐水化盾，两方术法消去，越银川被掀飞数十里。他擦去唇角鲜血，胸膛剧痛，五脏六腑怕是都移了位。

还有没寻过的地方才是……

鲜血顺着他指尖落入海水，引来更多妖兽。他又一头扎进海中，直往最深处。

他与凤行舟说，他是见色起意，也当真是见色起意。修行几百载，好不容易生了那点心思，还未试试便要结束吗？

汹涌的伏火灵息爆开，他手中托起一个巨大火球，跟打头的妖兽撞在一处。

海底炸开浓浓白雾，海月在远处瞧得分明。

暴烈的灵息将她逼退，她心中震撼，这等灵息，竟是一个地境修士爆发出来的么？

白雾散去，在海底留下深深沟壑，她朝下望去，一眼竟望不到底。直至底下破开，升腾起灼人火焰，火舌燎伤她肌肤，她才骇然后退。

南海之下，异域众多，她知三处异域，未曾想竟还有天火异域。天火跟浮水同级，水火不容，她不敢贸进。

她焦急传音道：“行舟！你要找的人入了天火异域，我进不去！他火灵息怕是要被天火压制，若呆太久，定然会被吞噬。”

“等我！”

海月思量片刻，在沟壑边上放下一枚鲛珠便离去。她还须回去加固结界，才能保鲛人族新领地安稳。

沟壑之中天火异域内，火焰四起，越银川呼吸不稳，往自己口中塞一颗上品疗伤丹。

这里有望不到尽头的火焰，他体内伏火灵息被压制，使得他似是被压在大山下，身重难行。他将伏火灵剑扎在地面，吃力站起，缓慢朝前。

这处的火焰，高出伏火太多，一点点吞噬着他周身灵力。

他一跃而起，瞬时落下火球，又将他砸落火海。伏火灵剑剑尖拖地，他疲惫地仰躺地上，火焰顷刻卷来，灼烧他身躯。

“若久困一境，不如先至绝境。”

他再爬起，体内伏火灵息躁动，与天火不断碰撞，被天火吞噬。

此间无日夜，他清醒地感知到这里的火焰将他寸寸吞噬。伏火灵息只能游走各处，稍阻它们脚步，让他得以运转灵力修复伤口。

最后一丝灵力消散时，忽起一阵罡风，青色风灵不断涌入，与火共舞。

火幕被青刃劈开，他恍惚看到青色衣袂飘然而至，携着纷飞的青色光点朝他而来。

青风……原来，她是风灵修士啊……

能破开此间火海的风，比伏火灵息还高出一个境界。

火海重新凝聚，燎上她衣摆，被她周身风息隔绝开。那层风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他嗅到血肉被灼烧的味道。

她踏进最深处的火海抓住他手臂将他带起：“越道友，走。”

来时消耗太大，她带着他攀到一半，自海面凝聚的风灵息就已消散殆尽。石壁被外面妖兽撞得寸寸崩裂，她握住一处凸出岩石，拽住他手臂将他往上抛去。

伏火灵剑被他钉入石壁，他握在剑柄试着想要去抓住她。

再度涌起的天火，凤行舟避无可避，朝他一笑便松开手，重新落入火海。

烈焰似是顺着丹田烫到心底，栖梧城中的楼长渊静静感受着周身被焚烧的痛楚，捏碎了茶盏。温热的茶水从他指缝淌下在桌面聚成一滩。

为了她所谓道义，便可以为别人走过刀山火海付出一切吗？

他垂眸凝视自己心口，这里，像是忽然卸去一块巨石。是因为她救下了人，所以她自己如何痛都是高兴的？

纷杂人声中，楼长渊默然，他抬起手嗅嗅指尖上残存的茶水，轻轻舔舐干净，微微涩口，却带回甘。

还未等他再细品，周身奔涌的血液好像瞬间凝住。

他看着自己掌中鲜血，眉头微蹙。

她临走前，让他不要跟去，他答应了。可如今，她怕是又身陷险境，让他也承下痛楚。她为何总在涉险，又为何总将自己置于险境？

仙将凤行舟，仙界第一人，跟他打了千载不落下风。他也曾想过，她许是和他一般天赋异禀，只需年岁便能得大道。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他的手缓缓收紧，青筋爆出，极力忍住那份难捱的痛楚飞遁出栖梧城，落到偏僻山涧中。

甫一落到无人山涧，他便现出龙角，双目赤红。这次痛楚远超从前，竟比她锻体时更痛。他喘息着蜷缩地上，龙尾蜷曲起来，绞住山石。

“凤行舟……”他颤抖着低喃，十指嵌进泥土抠出道道血痕。

就在他快现了原形时，丹田猛然弹出玉色华光，风火二相汇聚一处，呈阴阳之势飞速旋转。

青红双色光影映亮他瞳孔，让他存着最后一分清明。

“好痛啊……”他喃喃，撕扯着自己胸口，抓出血痕，“真的好痛啊……凤行舟……”

“好痛……”

“凤行舟……”

熟悉的声音不断响起，凤行舟终于睁开眼，入目已是天光大亮。

她抓起身边沙土，看着它们从她指缝间淌出，稍稍动弹一下，身便子像是被碾碎般剧痛，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歇够了才慢慢爬起盘坐，打开仙府灵境翻出一棵灵草吞下，开始调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胸口发闷，偶有片刻心悸，很快又归于平静。

风灵息在她身周跳动，却没有涌进她体内。她内视一番，经脉内空空荡荡，体内的灵力还是汇聚在丹田内。较之前不同的是，丹田的天风灵息和烛焰已相融，那朵莲花虽闭合，但光芒更盛。

这里……又是何处？

凤行舟环视四周，像是一处山涧，天光从繁密枝叶间落下，斑驳生辉。忽来清风隐带虎啸，两只青虎仙灵在她身周轻灵跳跃，不时回头看她，示意她快些跟上。

青虎仙灵见她迟疑，甩着硕大头颅往她怀里拱，虎目燃青焰，携天风灵息涌入躯壳。她讶异片刻，却总觉不对。

天火异域之中，天风灵息护她心脉，任天火肆掠，也伤不到她根本。

那时候，她一路往前，最后才力竭倒下，恍惚听到楼长渊叫着她的名姓说好痛。

青虎仙灵回首看她，见她还是未动不免急切，低吼着用头颅拱在她后背，推搡着她往前走。

前面已是林深处，四周都是参天古木。她赤足踩在厚厚一层落叶上，与青虎仙灵一起穿行林中，回首时已然望不见来路。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传来压抑低吼。她看到巨大的黑红龙尾，七柄利剑将身躯穿透，把它钉在地面。它嘶吼着翻腾，硬生生撕裂皮肉，伤口喷溅出黑紫血液，洒了她半身。

“好痛啊……”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拂开散乱墨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楼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