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母妃担心,赫子维先回到家中,假装头晕要休息,然后又悄悄溜了出去。
漠部圣女和长老都居住在漠部都城中的魂庙。
魂庙在山后,漠部平日没有外人进入,因此也没多少看守,入夜后赫子维很容易进了魂庙。
悄悄的推开门,只露了一点缝隙,一股恶寒便从门缝立刻中透了出来,直灌入鼻息,这样的感觉让赫子维立刻就想到了在嘤嘤山上,赫骨欲让她拿起摄魂花种子的那一刻,也是同样的邪寒。
这魂庙中到底有什么古怪?
她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伽木与她说过,魂庙是漠部禁地,外人不得进入。赫子维想,她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发现,不然会连累母妃和伽木。
摸着黑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脖颈上什么东西蹭的她痒痒的,她看不清,用手摸了一下,是一个软软毛茸茸的东西,她忙把那东西从脖颈上打了下去,直觉告诉她,那是一只蜘蛛!
她赶紧往前走,可又感觉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的手上,滑溜溜的,忽然就钻进了袖子里。
“啊!!”
她吓得惊叫,一边跺着脚一边拍打着衣裳。
忽然内室的烛火燃起,烛光照耀过来。
地上竟然满是蛇蚁毒虫!
赫子维猛地转身,一个奇怪的人站在她身后。
那“人”身着女子衣衫,身体亦是人形,但她的脑袋却不是人的脑袋,而是一个兽头:蛇颈、马首、牛耳,长满了青色的细鳞,像是龙头,但头上无角。
那“人”开口说话也是女子声音,她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不是漠部族人!”
赫子维猜测道:“你是……漠部圣女?”天啊,不知道母妃和伽木知不知道漠部圣女竟然是一只妖!
“未经允许,私自进入魂庙禁地,当死!”
赫子维立刻讨好道:“圣女莫怪,我对圣女亦怀敬畏之心,并非故意故意闯入魂庙打扰圣女,只是我的朋友不小心被当作了毒物抓到这里,我找到它后即刻离开!”
“晚了!”
她说着就气势汹汹的朝赫子维走来。
赫子维左看右看找路逃脱,境况急迫,她忘了自己有魔怪保护这回事了,屋顶上的魔怪才要现形,赫子维已经看到魂庙中的水潭。
她飞快的跑到水潭边跳了下去。魔怪也只好化作一团黑雾一起钻进了水潭。
“找死。”
那“人”走到水潭边,看着渐渐平息的四水波缓缓吐出两个字。
整个漠部都城都很奇怪,一支神秘的族群,从不与外界交流,一直隐匿在深山之。
不知道在水中游了多久,赫子维感觉快没力气了就游了上去,她浮出水面,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她摸索着爬上岸。
忽然亮了起来,赫子维回头一看,巨大的魔怪就在自己身后。
她缓了口气道:“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
魔怪指责道:“都告诉你了不要好奇这里的任何东西,赶紧与我离开,否则我可救不了你!”
赫子维道:“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但是我还没找到三生。对了,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赫子维摸索着墙壁站了起来,这里是个巨大的洞穴,不知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开凿,石头壁上阴潮,长满了青苔。
她歪着头一看,忽然发现石头壁上刻了壁画。
魔怪道:“不知道,但漠部的地盘另有其主,连魔尊也要让他三分。”
赫子维一边看着壁画,一边道:“魔尊那么厉害,竟然也有要他让三分的人啊?那是什么人?”
魔怪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赶紧随我离开。”
“等等!”赫子维道:“这石壁上的刻画似乎是讲了一个故事,你看——”
她指着几个人形刻画道:“这几个人从天上落到了地上,然后他们聚在一起种出了一种花——”
“他们给其他人吃了花——然后人就变成了人身兽头的怪物。”
“一个都是人怪的都城很快建立起来——”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都城人怪全都死了——”
“这里有三个人,一个人拿着花,另一个人怀中抱着一个女人——”
“这到底讲的是什么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故事,但是赫子维觉得刻画上那人身兽头的怪物很像她刚刚见到的圣女。
赫子维顺着壁画继续往里走,魔怪无奈只能跟在她身后。
越往里走洞穴的空间越大了起来,石壁也越来越干净。
而且已经不需要火光。
赫子维走到一个光源前,那是一个雕刻精美的石柱,发光的是放在石柱上的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这夜明珠足有拳头大小,哪怕是身为赫国公主的她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
而像这么大的夜明珠还有上百颗被摆在石穴中的任何一处角落,奢华而明亮的照亮了整个石穴。
不,这里更像是一座华丽的地下宫殿。
宫帘也都由金玉所制,茶案上的席布竟然是用的寸金寸锦的浮光锦。
堂皇富丽,不染尘埃,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你是谁?”
这石宫果然有人居住。
赫子维看那女子从殿后缓缓的走了出来。
她容貌美丽,身着暗蓝色鳞片制成的华丽衣裙,周身闪着星夜之光,头帽上缀满了晶玉珠石,称的她整个人尊贵无比——她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她的身上有一种极致纯柔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得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尘世,看着她的眼睛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想要温和柔善起来。
赫子维向女子行了一礼,道:“贵安,我名叫赫子维,是赫国的公主,本是来这里找寻我母亲,但和我一起来的朋友不见了,我在找它的时候不小心闯进这里,打扰了您。”
她放下手上未绣完的手帕,道:“不打扰,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外人了,请坐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青衣,是漠部的圣女。”
赫子维惊讶道:“你是漠部的圣女?那上面那个妖是……?”
青衣微微一笑:“你说的应该是姣奴,她也是漠部的圣女。”
赫子维警惕的看着女子,道:“可是伽木说过,漠部只有一个圣女。”
青衣点点头,“这是漠部的传统,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个圣女,姣奴她是现在的漠部圣女,而我,是三千年前的漠部圣女。”
僵尸啊!三千年前的僵尸!
赫子维后退了几步。
青衣道:“你别害怕,虽然我是女魃,但我是不会吃人的。”
赫子维蹙眉道:“你……僵尸怎么会不吃人?魔怪,快带我走啊!”
无人答应,赫子维回头一看,身后一片空寂。
青衣笑道:“你放心吧,我是真的不会吃人的,我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外人了,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没有魔怪保护,赫子维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在三千年的僵尸面前,根本逃不掉,希望她真的只是想与自己说话吧。
赫子维道:“你,你想听我说什么?”
青衣露出一个迷茫可爱的表情道:“你说你是赫国公主,赫国是在哪里?”
赫子维道:“赫国在黎国之西,如今天下最繁盛的国家便是黎国,我从赫国出发,经过了蜀国和黎国才找到了漠部。”
青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你好厉害啊,我从来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地方。”
赫子维道:“所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漠部,你自己一个人一直在这个地宫住了三千年吗?”
魂庙的水潭可以直通地宫,那么说明现在的圣女姣奴是知道青衣的存在的,可青衣又怎么会从人变成女魃?
她忽然想起了壁画的最后,那个男子怀中抱着的女子。
青衣道:“三千年前,漠部还叫做驯龙部,部族里的人都是驯龙师,他们掌管着一个国家,名为龙国,在三千年前,龙国才是天下最繁盛的国家。”
赫子维道:“我在石宫外面见到了一些壁画,你所说的龙国,这个国家的人是不是都是人身龙首?”
青衣迷茫了一瞬,道:“外面那些壁画是我刻的,但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三千年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赫子维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壁画上,龙国的人好像都死了。
青衣道:“后来出现了一种疫毒,疫毒蔓延迅速,直至整个国家,无药可救,全都死了。”
“我大概也死在了那场疫毒中,不过我的夫君很厉害,是他救了我,他和他的兄弟,带着我和我的部族,搬迁到了现在的漠部,我便一直都在这里。”
赫子维道:“你的夫君?那现在他也在地宫吗?”
青衣笑道:“当然了。”
不知怎的,赫子维后背忽然升起一股恶寒。
按照青衣所说,那她在漠部都城前见到的两座男子石像,伽木所说的守护魔双尊,应该就是救了青衣和她的部族的兄弟俩。
那还真被她说中了,还真的死了几千年了!
赫子维道:“你的夫君……他也是……”僵尸吗?
青衣摇摇头,“他是魔,名叫王冕,嗯……这个名字好像没几个人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海魔。他说他名气很大,你听说过吗?”
赫子维顿时瞪直了眼睛。
这她还真听过,《天下魔怪志》中记载的,魔界五魔之一的海魔。
怪不得魔怪说漠部不是魔尊的地盘,连魔尊也要让他三分!
她觉得还是不打搅的好。
赫子维攥紧了手站起身准备撤退,“没听说过呢,那个,我还有事,我能先走吗?”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既然没听说过,那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就想走呢?”
从殿后走出来一个身量高大魁梧的男人。
他身着矜贵,面容英武,看上去比起青衣年老一些。
他呵斥道:“现在的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会没有听过我的名号呢!一定是我归隐太久了,而现在的魔界整日都叫魔尊那个野崽子,竟然都不记得我了,可恶!真是可恶至极!”
他骂的他面前那根柱子很凶。
赫子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青衣边笑边走上前去扶他,道:“那是根柱子,人在那边。”
魁梧凶狠的男人她一扶住,竟然变得委屈起来,声音也温柔起来,道:“可恶,也不出个声,害我看错了。”
赫子维这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好像看不见。
青衣对赫子维道:“你别害怕,他就这个脾气,他的眼睛是为了救我坏掉的,也是为了陪着我,他在这地宫之中困了三千年。”
海默嘟哝道:“别这么说,我是自愿在这里陪着你,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赫子维看着他们两人,忽然想到了田钰,田钰的翅膀因为被蓉娘藏了起来,他在驿站被困了八年。
海魔虽是自愿在地宫中陪伴青衣三千年,但他与田钰也并无不同,只不过一个是因为翅膀被困住,一个是因为心被困住。
玉琮英恬也是一样,他的执念是她。
心被困住,更难逃脱。
想到魔尊,赫子维忽然又想到魔怪说魔尊也要让海魔三分——那么反过来,海魔不是也要让魔尊三分?对啊!她可以说她是魔尊的人,海魔应该就会放过她了。
赫子维道:“哎呀,是我脑子太笨了,一时没有记起来,我家夫君确实时常提起您呢。”
海魔愣了一下,道:“你夫君?是谁?”
赫子维道:“我夫君便是魔尊。”
海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玉琮英恬是你夫君?你怎么不说他是我夫君!”
那般俊朗的魔尊和这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赫子维镇定回答道:“那应该,不太可能吧!”
海魔重重拍案,“够了!骗子!好你个女骗子啊!哄哄我夫人就罢了,敢骗到我头上了!”
赫子维依然镇定道:“他为什么不可能是我夫君?”
“不到桥头心不沉,那我就告诉你,因为三千年中,那个野崽子心里头从来就只有一个人,哦不,是一个魔——”
“她叫做——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