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都是阿姊帮我梳头,这个发髻,她闭着眼都能梳好。”
类和阿濛对“阿姊”一词,抱有特殊情感,她们二人对视一眼,最后阿濛开口问她:“那你阿姊呢?”
女子忽然恼怒:“还不是你?”
“若你肯让我把你的心啃个干净,助我恢复九阶神力,我阿姊就能复活了。”
阿濛连忙捂住心口,对上她试探与期待的眼神,连忙往后退一步。
肯不了一点。
女子说:“那位大人不让我吃,我暂时不吃了。”
“不过,作为补偿,你得帮我复活阿姊。”
面对如此自我发言,类也没和她客气,直接说:“阿濛,你把漓大人的金笼给我。”
“有的蛾虽变成了人,但人话一句也没说。”
女子闻言变色,“不!我不回去。”
然而类跟不理她,径直朝她走去,要把她打回原形,装进笼中。
“等一下。”
“我忘记刚刚我说了什么了,我把我话重新说一遍。”
“你助我复活阿姊,我助你上神阶。”她对阿濛挑了挑眉,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阿濛:“可是,我并没有一定要修炼到神阶啊。”
女人诧异地“啊”了一声,又看向类:“你就跟着这种人?”
类在他人面前,可会摆谱,他说:“小爷乐意。”
女子咬了咬牙,“那我换个条件。”
她想了想:“我当你打手,你指哪我打哪!”
类抱臂嘚瑟:“她有我就够了,你再想点新鲜的。”
女子说:“我和你的‘能打’不一样,我能杀了外头所有巫女,你能吗?”
她一句话把阿濛和类弄沉默了。
阿濛抱着头蹲下,小脸挤成一团,她真不能再惹事了,杀了一个麒麟老祖已经让她后怕许久了。
类不像阿濛般胆小怕事,他好奇问:“圣巫女你也能杀?”
阿濛听到这话,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到要炸了。
“完全体可以。”
“那你现在是?”
“快了。只要重铸魔阁,助我恢复上神九阶,我复活我阿姊,就可以啦。”
“怎样才能重铸魔阁?”
“等你答应我,我再告诉你条件。”
“那你现在几阶?”
女子伸出了左手,接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收回,直至剩下一根。
“上神一阶?”类被气笑了,“那你和卷外那两个毛头小子有何区别?”
“那咱们打一架好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但我唤出灵盘必会死人,你想清楚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她,她望着她们,犹如神女无情地俯瞰众生。
“你究竟是谁?”这女人说话如此狂悖,该是有名的,可类从未听说过她。
“我不记得了。”除了要复活阿姊一事,关于自己的一切,她全都忘记了。
“都不记得了?”类不大信。
“只记得杀人的招式,你要试试吗?”
类看着她无辜的双眸,无语极了,她不过上神一阶,凭什么这么对自己说话!
“小呆子,你怎么会不需要我呢?”她望向阿濛的眼眸,又变得可怜巴巴,“我真的强得可怕。”
“比他强多啦!”
阿濛听见了类咬牙切齿的声音,连忙开口:“要不,我先把帮你梳个头吧。”
抛去那些假大空的东西。
“来吧。”女子从袖中取出了一把金属,递了给阿濛,她的目光划过类手中质朴的木梳子,说:“不华丽的玩意儿我不要,不要什么破烂都往我身上弄,我对穷酸过敏。”
类:“去死。”
阿濛特意坐在两人中间,小脸都快成变成苦瓜了,她说:“还是先梳头吧。”
女人的头发如绸缎顺滑,握在掌中如流沙般,握也握不住。
金梳背上镂刻着繁复的花纹,一层镶套一层,这鬼斧神工的雕工定出自顶级巨匠,类那质朴的木梳与其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不过,那花纹越看越诡异,第一眼看过去是美丽的花枝,再看一眼,花上幻化出了骷髅,原刻的是诸世惨像,横折的花枝好似直穿人身的剑,上面细细闪光的金粉,和那片沙海中的沙砾一样,死亡且辉煌。
不过是一把梳子而已。
“你的灵盘是逆转的吗?”阿濛问她。
灵盘逆转,则为魔。
女子直接答:“我自出生时就是神了。”
“我们要如何称呼你?”
“我决定和你们一个姓。”她说,“叫我小金妹妹好了。”
类和阿濛完全不理解,怎么就是一个姓了。
“小呆子,小崽子,小金妹妹。”
“完美。”她还忍俊不禁,自夸自擂:“一听就不是老女人。”
原来她还在意方才类顺口一句“老女人。”
“小崽子,你去你的山头给我摘几朵野花来。要好看的。”
“那些天然未经雕琢的东西,可不敢配你这穿金戴银满身的女人。”类讥讽她道。
“无妨,我都愿意与你二人结交朋友了,那些俗物也能忍得。”
“你!”
“去吧去吧,速去速回。”阿濛是真怕她俩一言不合就开打,万事还是以和为贵得好。
类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去摘花了。他留下了破魔剑,破魔剑悬在半空,随时准备为保护阿濛而战。
一刻钟后,阿濛将她打扮好了。
小金蛾坐在魔阁残阶上,斜斜日照下,她玉瓷一样的肌肤也在闪闪发光,如沙如金。玉面柳眉,无悲无喜,甚至有一丝神性,发髻左右额前各有两缕发丝垂落,她说那是她的“蛾眉”,发髻上插着两柄金梳,梳子后面插着烂漫的山花几朵,她施以法术,便使其永生。
她称山花为世俗,称她的金梳为纯真。
“这是我暂时的法器。”
两柄金梳,“花镂,兽橼。”
“你们若想知道它们是如何用的,尽管带活人来,神仙亦可,我杀给你们看。”
“也没有那么好奇。”阿濛无奈地说:“如今插在你的发髻上,就很好看的。”
小金妹妹高兴得转了圈。
“我的法器,没有丑的。”
“就凭小呆子这句话,等你们帮我重铸魔楼,那里面的法器你俩随便挑。”
阿濛问她:“可以跟我说说这阁楼的来历吗?”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如何死的,不记得魔阁如何被毁的,也不懂为何会复生,只忘记了最重要的记忆。
“它似乎毁于一场大火。”阿濛说出她和类的揣测。
“不可能啊。”小金妹妹否认:“我与阿…姊生前从没见识过这样厉害的火,能烧毁我们的魔阁。”
“而且…”她神色怪异,“我掌金沙,我阿姊通天地六界火焰,没有人能用火伤害我们……”
类抱着剑靠在残梁上,“若是一种你们没见过的神火呢?”
小金妹妹歪着头想了半晌,答:“不可能。”
“若有这种存在,我们早就抢来了。”
她看向阿濛:“飞蛾喜光乃天性,我与阿姊也逃不过这囹圄之困,但我们追逐的,是世上最耀眼、最温暖的火光。”
她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①我和阿姊找到了另外一种永恒火光,太阳。”
“难不成是我和阿姊将魔阁盖得太高了,天要杀我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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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你怎么又不带我?”
阿濛出卷时,一只蝴蝶正停在她的鼻梁上,展开的双翅膀遮住了她半张脸庞。
阿濛觉得三师姐太厉害了。
她对魂魄的感知力,是这些巫女中最强的。
“咦,你腰间的金蛾不见了。”
何止对魂魄的感知力强,襄萝师姐一眼就能发现她的变化。
“我倒是好奇,这金笼有何厉害之处,能教金蛾死而复生。”
襄萝说罢,自己朝那金笼飞去。
阿濛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阻拦,蓝色的蝴蝶已经进入其中。
三师姐行事天马行空,古灵精怪,就是一百个阿濛也猜不透她下一刻的想法。
“关上笼子,阿濛。”
阿濛硬着头皮照做。
襄萝并不止步于此,她以身撞笼,几乎是瞬间失去了意识,跌落在笼中,一动不动。
阿濛见此差点尖叫出声,三师姐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抓狂了好一阵子,蓝蝶才抖了抖翅膀,悠悠爬起来。
然后轻轻触碰了金笼,接着又晕死过去,倒在笼中像一片蓝色落叶。
青樾和少溟看见阿濛跪在地上窝囊地抱着脑袋,也来凑热闹。
少溟看着金笼,开口:“给你师姐找了个家?”
青樾算一算襄萝上一次死去的日期,说:“她好像病越来越重了。”
没过一会儿,蓝蝶又站了起来:“阿濛,我搞清楚了,放我出来吧。”
襄萝出了笼变回人形,嘴唇苍白,人比进笼前虚弱许多。
“这笼子,好厉害。”她伸了脸,让阿濛帮她擦拭她额上的虚汗,“驯兽笼。”
“战意越高,受到的禁锢就越强。”
“那小金蛾死而复生,和笼子没关系,我下次要亲自和它交流一下,探一探它是不是世间罕有的‘不死’属性。”
青樾和少溟这才发现笼上的漓花,猜到了是月漓的东西。
只是,那位大人,是何时交给阿濛的?
襄萝看见眼前乖巧单纯的小师妹,有些急躁:“不要这般乖巧。”
“我不明白。”
阿濛不懂,乖巧有何不好。很多神女仙子都会夸她乖巧,若不是好的,怎会被夸呢?
“你跟着渚雪多了,人也学傻了,没关系,三师姐来教你第一课。”
襄萝苦口婆心道:“阿濛,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
阿濛又乖巧地点点头。
“修行切忌顺从一切规则。”
“诸世是用来探索的,不是用来顺从的。”
“你若身在规矩中,又如何看清楚规矩本身是否合理?”
“现在我们去弄清楚,师父她们此行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