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娃娃”站在人群里很是显眼,来回跳跃手拿鞭子,偶尔轻抽旁人。
这幅阵容令于云间摸不着头脑,身侧的一位大娘见此撇了撇眉:“看两位的衣着打扮不似是普通老百姓啊…”
她另一边的一位大爷扇了扇蒲扇大笑道:“二位,这啊,是民间习俗,哎!你们瞧。”他指了指最先来的奇怪打扮的人说,“这个,俗称马夫,为神仙开路。”
爆竹响起,贯彻整条街,马夫身后的身影渐渐随着月色显出。
一身形巨大约十尺的红脸神仙,踏步走出。神仙相貌正义凌然,鬓长二尺,手中握着把大刀。
花灯节最隆重的莫非便此,雀娅三人也已挤进人群,雀小琳悄无声息来到景幽佳身后:“嘿!”
独朽心头一跳,可不能被这小孩儿发现他,连忙把脸从景幽佳怀中再次缩了缩。
“你阿姐和兄长呢?”景幽佳见雀小琳鼓鼓嘴,往距离不到十米地方瞧去。
“他俩只能在那儿,挤不过来了。”
“诶?”雀小琳惊道,“哪里来的小咪咪呀?”
独朽听后身形一僵,于云间鄙夷地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就刚刚捡的,你喜欢啊?”
雀小琳听到这儿,眼睛都快要冒出星星,点头应道:“我喜欢!”
独朽心中大叫大事不妙,于云间下一刻便阴笑起来,把他递给雀小琳:“给你给你,给你抱。”
独朽被雀小琳抱起,哀怨的眼神似乎要把于云间射出个窟窿。雀小琳抚摸着怀里的“猫猫”脱口道,“景姐姐也对这些感兴趣呀?”
景幽佳憋笑说道:“我也是第一次了解这些。”
雀小琳闻言会心一笑,解释道:“他是我们民间非常崇敬的一位神呢!他名为关羽,我们俗称关公。每逢重要节日都会有人请示神明上身。关公正直正义,可为带来保佑。”
“我先去找阿姐啦!”雀小琳抱着独朽穿梭于人群之中,很快便去到了雀娅身旁,甚至举起独朽摇了摇,口型似说“可爱的小咪”。
这时有位青年抱着个不大的孩子,颤颤巍巍地走去“关公”前面,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磕了个头。
“这是?”景幽佳疑道。
旁的大娘继而又说了起来:“这是请求祈福消灾。”
没料到独朽的声音竟响起:“胯下之辱都不在乎,可真是。”景幽佳低头一瞧,独朽在脚边坐着,雀小琳焦急地挥着手,独朽说,“就她?她能困住我?切。”
身旁大娘脸色猛地一变,像是看见了怪物,灰溜溜地离开了。雀尘此刻挤开了人群,低声问道:“它是独朽?”
景幽佳侧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于云间扯起独朽放在了肩上,雀尘扶了扶额头,无奈道:“小琳看它跑了,让我来追。”
景幽佳看了眼独朽,移目道:“正好,我想问问你,那个人是在祈福消灾?为何跪在地上?”
说来惭愧,他们自小跟随师父长大,并未过多接触人族,更别提习俗了。
雀尘目光盯着跪在地上的青年,惋惜摇头:“神明关公,斩除邪祟,民间有句老话说得好,关公袍下过,关关难过关关过。”
想来,这位青年公子必定是遇见了难事儿。
“当然,也寓意着保佑往后,消灾祈福。”
独朽哼了几声:“他又不是真关公,在这儿跪了个屁啊。”雀尘脸色一沉,心中更加确定了这只黑猫是独朽,怪不得他如此的黑。
“每逢佳节人们都会请示一番,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上身的?”
木雕不被神明上身,极有可能会被邪祟所缠,未请示神明上身前,雕塑必定用红布所遮,也叫遮天眼。
当请示神明得到同意后,人们才会把红布摘下,神明到后,扮演神明的人一行一举皆代表着祂们。
独朽却是不以为意:“又如何?本大爷可是脱离上下地三界地方的,神仙可管不了。”
雀尘脸色当下更是黑了几分,这可是凡间习俗,他说这话不就是不尊重?景幽佳严肃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我们身在凡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独朽也倒是清楚,只不过他并未了解过这些,实数不知者无罪。
“……对不住了关老爷,本大爷一时糊涂,不知者无罪。”就在独朽碎碎念,这会儿身后却传来个声响,“你在凡间这副模样?”
狼十二与白小九戴着帷帽缓步走来,瞧见独朽变只黑猫,以为他连维持兽人形态的那点儿法力都舍不得了。
白小九腼腆一笑,提起了手中月兔灯笼:“听闻凡间有花灯节,着实不想憋于府中,便唤十二郎带我出来了。”
景幽佳低头无奈笑道:“两位可要藏好,别被人发现了不是。”
“自然的。小景不去买灯笼吗?许愿后愿望成真自是好的,不成也算图个心里安定。”
于云间也应觉有理,他问景幽佳:“要去买吗?我也想放。”
花灯节人间习俗,她心想如此也并无不妥,便点头应道:“也行。”
独朽吆喝了声:“哎,你要不要去跪一跪?跪完咱再去买啊。”
狼十二插了一嘴:“拜他们作甚?那群神仙若当真可靠,也不会有这么多灾难,当年人间大战时也没见有谁下来。”
他们同为双生林成长,想法自是不谋而同,身旁雀尘突然轻咳几声,言道:“人族习俗。”
于云间忽然说:“我去跪。”
话了,独朽身子一轻,失重感刚席卷过来,便倒进狼十二怀里。狼十二龇牙咧嘴的,嫌弃地看了看四周,该给谁呢?还不是他受罪。
独朽瞪着眼:“呦,当本大爷愿意被你抱啊!”他挣扎着跳了下去,坐在地面把尾巴将自己围住,嘟囔着,“真是脑子有病。”
于云间前去凝睇关羽,低头左右挥动衣袖,单右手撑地单膝而跪,心念着:“关关难过,关关过。”
低下头,马夫来回跳几跳,鞭子在空中甩两下轻抽在身,关羽阔步而行,一跨而过。
随着关公的远走,鞭炮噼里啪啦燃起,游街已成。
众人目送关羽身影,只愿保佑,平安健康。
桥下河中倒影圆月,树上叶子也是飘下几片,掉落河上,随着河水渐渐飘远,巧得是一个紫色荷花灯巧撞上了树叶。
人们在河对岸嬉戏打闹,灯笼将小河渲染成了五颜六色。于云间手中红色荷花灯被他慢慢放在了河中,顺着河流飘扬,他说:“赚好多好多的银子。”
“赚这么多银子作甚啊,你不许愿身体健康,就怕有钱没命花。”独朽在旁打击道。
于云间无所谓地耸耸肩:“赚银子给师父和小景花。”
独朽翻了个白眼:“真是邪门了。”
“也给你花行了吧?”
“那倒行。”
白小九倾靠在狼十二肩膀,眼里流落出一抹幸福:“若是停留在这一刻便好了。”她垂眸,把手上的粉荷花推开。
景幽佳靠在树旁,低声道:“若是时间只停留在这一刻,之后的幸福你可体验不到了。”
白小九苦笑摇头:“梦魇许久,不知何时会突然醒不来。”狼十二皱了皱眉头,捧起了她的脸,“若你再也醒不过来,那我也不苟活于世。”
狼终生单认一个伴侣,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景幽佳眺望远处,开口道:“赶明打完这场仗便去帮孟婆找寻丈夫,之后再去寻找能消灭梦魇的法子。”
她将白莲花灯放归,愿世间再无疾苦。
人生啊,便是如此,生离死别,或许没有谁能够打破。
有人道,人生生何处不相逢,却是见了人生中最后一次面,连自己都没发觉。
有人悲,人生如戏,终将散场,再无人忆。
何为生灵又何为一生,何为欢笑又何为苦难?一生中的对与错,也许我们也从未真正清楚过。
世间一切,皆已注定。
“对了,十二郎。”白小九细语道,“雀娅的桃木剑今日似乎并未苏醒……是否你我料错了?”
景幽佳闻言眉心一跳,怎把这茬给忘了?和狼十二他们走得太急,来哪儿却忘记告诉了雀娅。
狼十二更是懊恼,毕竟这次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小九看个热闹,另一方面也就是怕他们忘了看着剑,这下倒好,一时玩到忘我。
“若桃剑有了反应,我们不在身边,她们能应付过来吗?”白小九越想越是担心,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景幽佳长叹口气,捏了捏眉心,“我们不要把雀娅当成普通人看待,就算桃剑苏醒,她也能镇定自如。”
“嘶。”景幽佳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啪嗒——”一个木头制作而成的回旋镖掉落,在独朽错愕的注视下,她捡起了回旋镖。
檀木制作而成,削成毫米薄,虽薄,锋利程度也说得上能将人划伤。
“啊——!”
于云间扇了独朽一掌,实在想不到捡个回旋镖的时间,他的回旋镖竟然飞到了景幽佳身上。
早知如此,便不与他比谁丢得远了。
独朽自知理亏,揉了揉脸颊。
他又不是故意的,明明丢的另一方向,谁想它回了个这么大弯子啊。
“没事儿吧?”独朽歉意地低声道。
于云间把自己的回旋镖丢给了独朽,上前问道:“无事吧?伤到了吗?”
“无碍。”景幽佳眸色闪过一丝暗沉,转了转回旋镖,扔向了远方。
回旋镖过了一会儿再次飞回,稳落手里。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哨子,当初雀尘折的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