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感觉不会有错,刚才一定有人在窗外看着她。
是段文裴?还是他身边的余荣?亦或是那些躲在暗处别有用心之人?
南絮不知道,也不想去猜。
廊下的闹剧还未结束,南絮却有些厌了,正欲起身进屋,忽有人影而至,跪伏在她脚边。
李婆子指着还在挨打的柳枝,眼里满是哀求,“夫人,饶了他们这回吧,柳枝再有错,罪不至死啊!”
院子里,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压抑,肖婆子不忍让女儿受苦,用身体护住柳枝;肖雄被夺了棍子,也不知是不是被李婆子那句话劝住了,不再冲着南絮来,只去夺下人手里的木棍,还有干瞪眼的王婆子、元婆子…此间种种,从李婆子嘴里说出来,让人生出一种她才是随意凌辱下人的恶人之感。
南絮弯了弯唇,笑得讽刺,“饶了这回?那谁来保证下回你们不会再犯?”
李婆子张了张嘴,却有些不敢打包票。
府里的人什么样,她心里有数,都是奔着什么来的,她心里也有数。
魏阳伯这块肥肉,以前是没有胆量想,如今上头给了话,她们自然也要给自己的丫头谋划谋划。
毕竟,谁想一辈子为奴为婢呢。
“夫人放心,老奴向您保证,以后但凡有此二心之人,老奴第一个不饶她。”她拍着胸脯,向南絮表态,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是什么忠心的老仆。
“你保证?谁来保证你呢?”南絮懒得看她演戏,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转身就走。
李婆子心里着急,竟站起身拦住南絮的去路,南絮眯着眼看她,眼里的冷光能刮肉剔骨。
“你要拦我?”
李婆子摇头,艰难地吞咽道:“不,不敢。”
“那就让开。”
蒋嬷嬷想去拉开她,却不是李婆子这样常年办差之人的对手。
“夫人”李婆子像根笨重的梁柱杵在南絮面前,“只要您肯饶过柳枝母女,以后老奴以及她们全凭夫人调遣。”她指着下首的王婆子她们重重立誓,“若违此誓,天打雷轰。”
南絮没看她,只瞧这下首的王婆子和元婆子,这两人见她看过来,也学着李婆子起誓。
“没想到,你倒是挺仗义的。”南絮淡淡道,说着又恍然大悟般,“我想起来了,柳枝母女和你都是亲戚,你这也不是仗义,而是不得不帮,就是不知你们两个和柳枝母女又是什么关系呢?”
呸。
她们和柳枝母女可没关系,还不都是李婆子拉着她们行事,王婆子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大痛快,却又不敢说什么。
南絮笑了笑,坐了回去,“既然你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再抓着柳枝不放,倒显得我不通情达理了。”
她把怀里的金球交给玉祥,掸了掸膝头沾染的猫毛,“只是,我这人不信什么誓言的,还是真凭实据让人安心些。”
在李婆子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南絮朝着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吩咐了声,那丫头不一会就拿出一本册子来。
仔细瞧了瞧,正是之前给她们造的名册。
松果写好字据放到她们面前让她们画押,李婆子看了又看,有些犹豫。
“夫人,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她的反应,南絮一点也不意外,她双手一摊道:“你若不想签,也可以。”
“继续打吧。”
肖婆子哪里受过这种刑法,想不拦着又心疼自己的女儿,一时被打的嚎叫不止,嘴里嚷着叫李婆子快点签字画押。
李婆子本就不想被她连累,帮她说话已是看着妯娌间的情分,但若是签了这字据,那岂不是以后被人捏着命门使唤。
更不要说上面的人要是知道了还不晓得要如何动怒呢。
肖婆子催得急,那头肖雄也不停叫嚷着,李婆子决断不下,额头上冷汗直冒。
南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有的是耐心,不急。
春芽奉上茶水,南絮捏起茶盖刮了刮浮在面上的茶叶。
李婆子看得出神,一下又一下仿佛不是在刮茶叶,更像是刮在自己身上似的,她捏紧拳头,心里有了主意。
“只要夫人留下柳枝母女的命,夫人说什么老奴都答应,除了这个。”她指着签字画押的册子,满脸懊悔。
南絮正要喝茶,闻言抬头看着她,“什么都答应?”
“我说要你命呢?”
李婆子瞬间脸色煞白,勉强道:“夫人说,说笑了。”
南絮笑着啜饮了口茶水,转而看向一旁的王婆子两人,“要不,她两的命吧。”
看她说的轻松,王婆子和元婆子心里却咯噔一下,忙跪了下去,摇头又摆手。
“夫人明鉴,老奴可并未犯错呀!”
“就是,夫人一贯的赏罚分明,可不能,可不能因此处罚老奴。”
说着两人就去拉扯李婆子的衣裳。
“你们家的人犯错,不能让我们跟着受罚。”
“不错!要罚就罚肖婆子和柳枝就成,李姐,我们以你马首是瞻这么多年,你可不能为着你那个妯娌不顾惜日的情分!”
她两说到激动处,差点没把李婆子衣裳扯下来。
李婆子又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衣裳,又要想办法劝她们先别闹,已是心力交瘁。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大耳刮子扇上去。
都是办差多年的老人了,怎么就被南絮三言两语给唬住了,哪家贵女说打杀奴才就打杀,还不都是她们吓唬人的手段。
南絮见她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脸色也恢复如常,便知她心里已经想明白了。
她不由多看了李婆子几眼。
“夫人。”李婆子唤道,“不如就把她们赶出府去吧。”
难为她这么快做出取舍。
南絮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看着檐下的风铃眼神悠长,“哦?你说的她们是指?”
李婆子嘴角抽动,好半晌才道:“柳枝和她娘。”
南絮有些不满意地指着那边上蹿下跳的肖雄,“你是不是还忘了个人。”
李婆子咬着后槽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他负责泔水和洒扫,没了他,老奴一时找不到人顶他的差事。”
南絮掩着嘴笑,“这有什么难的,我这里有的是人。”
李婆子还想为肖雄争取,“她们姐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好都撵出去,叫旁人怎么看咱们伯府…”
迎着南絮的眼神,她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南絮好笑地追问道:“旁人怎么看我们伯府?要不,李管事说道说道。”
她眼神犀利冰冷,明明在笑,却让人一点都感觉不到笑意,李婆子不明白,年纪轻轻的侯门贵女为何会有这种眼神。
“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南絮猛地把手拍在圈椅的扶手上,“既然我是伯夫人,那后院的事便是我做主,我说把肖家三人撵出去不是在和你商量,也不是给你讨价还价的筹码。怎么,李管事是想做我的主?”
李婆子眼神一缩,知道这是已经把话说死了。
看着下面不可置信的肖婆子和肖雄,李婆子身子一歪无力地闭上双眼,她无奈地点了点头,“都,都听夫人的。”
肖婆子已经被打的下半身没了知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婆子软倒在地的背影,她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一家人就被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呢?
明明在那上面签字画押就能解决的事,李婆子这个妯娌怎么就不干了呢?
南絮莞尔一笑,心满意足地转身进了屋,只留廊下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蒋嬷嬷忙让人把她们嘴捂住,又唤人把肖婆子母女和肖雄从后门拖了出去。
此番震慑后,府里的下人们人人自危。
芳若几人知道自己留不下来了,早早收拾好东西,只等着牙人上门,却被告知不用被赶出府去,夫人叫她们去庄子上干活。
趁着一个雾蒙蒙的早晨,芳若几人坐上了去郊外庄子的牛车。
*
“夫人,尝尝这个,这是厨下新做的。”春芽伺候南絮用早饭,桌上满是南絮爱吃的菜式,比从前丰盛的多。
南絮吃了两口确实不错,叫春芽再夹点。
蒋嬷嬷看南絮用的香,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许多。
“还是夫人厉害,收拾了她们,也省得咱们一遍一遍去催了。”
以前若是段文裴不来静园,菜式总是不大合胃口,有时候去厨下吩咐几句,这些人暗地里就编排南絮难伺候。
一旁的玉祥也道:“可不是,往常叫她们多烧点水想给金球清洗一番,那些嬷嬷丫头个个恨死我了,都阴阳怪气地说她们都没洗呢,哪里就叫只畜牲先用上了。现在我再去,老远看见我来,口头心上‘玉祥姐姐’地叫着,可亲热了呢。”
南絮静静地听着,知道她们受了委屈,便也叫她们说去。
用罢饭,撤去满桌的食物,正要出去廊下走走,丫鬟进来说,刘管事过来了。
自从把肖家三人赶出去后,这还是刘回第一次来静园,南絮不知他为何事而来,让人叫他进来回话。
刘回是笑着进来的,说也没什么要事,只不过帮着段文裴把一些洗漱就寝的东西搬到静园来,顺便来告诉南絮一声,段文裴今晚来静园用晚饭。
蒋嬷嬷一听喜地什么似的,忙说要出去帮着归置归置。
南絮尚且有些怔愣,等回过神来,脸上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段文裴怎么突然就想着留宿静园了?南絮有些疑惑,只不过当着刘回和下人们的面,也不好多问什么。
送走刘回,南絮倚在榻上出神,想着想着,脸上红晕渐起。
她用手扇了扇,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冷静点。
段文裴就算要留宿,也没说就要和她同房呀,再说了,他们可是有约在先,虽然之前在候府亲了她,也…算不了什么吧,毕竟是她捉弄他在前。
况且这没头没尾的,怎么突然就要来静园留宿了,别是为着处置肖婆子几个人的事吧,想起之前不分青红皂白怪她处罚李奇的事,南絮又不开心起来。
真要为了这些事,她索性和他说开,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爱让谁管谁管去,她还不想操这些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