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没有往年那么冷,但室外依然挂满冰霜。昨夜雪急风大,松软的雪花压在台阶上,映着还没摘掉的红灯笼和窗花,瑞雪兆丰年。
元宵节,年味还没散,家家户户喜气洋洋。不巧的是闻兴阳加班,陈青出差也还没回来。闻竹站在楼下等自己和妹妹的外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固又消散。
李泊松问她要不要去放烟花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眨眼间,半个月的假期蜻蜓点水般掠过。今天是能燃放烟花爆竹的最后一天,到了明早,该上班的人上班,该上学的人也马上要开启新挑战了。
群里在热闹地讨论晚上去哪放烟花的事情,闻竹一直在屏幕外看着没说话,曲思嘉问她在哪儿,她说还在家。
在闻竹的计划中,她本想今天把行李和书搬回四季学府的公寓的,但几天家里只有闻灿一个人,她就在家里和妹妹作伴。她们两个在家通常是互相打扰的类型,两个人一直有话说,而闻灿看着文静内向,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话痨,能把闻竹也带动得爱说起来。
吃过了外卖再看群的时候,毕雨泽提议早点出来吃饭,吃完饭可以逛逛公园,刚发出来就马上撤回了。
【曲思嘉:你撤回了什么?】
【路一杭:我看到了,可以啊。】
【路一杭:毕哥问,要不要早点出来一起吃个饭。】
【曲思嘉:我也没问题。】
毕雨泽他父母都在航司工作,总是天南海北地飞,每个月在临城的时间只有四分之一,还早出晚归的。不过今年他姐姐也早早地回了学校,他自己过节。
【毕雨泽:你俩不和家里人一起吃啊?】
【路一杭:我姑姑在呢,没事。】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他们五个要去吃一家开在小胡同里的烧烤。这地方两个女生之前去过,开着导航还走错了两次。
闻竹收到李泊松的小窗聊天。
【L:你什么时候出发?我先去找你吧。】
【一支竹子:为什么?】
【L:我怕我找不到。】
【一支竹子:……你还没找呢。】
李泊松一直知道她嘴硬心软,忍着没回复,起身换衣服的时候等她的消息。
【一支竹子:我四点走,在明熙路口等你?】
他火速打字。
【L:嗯,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出门,等我。】
【晚上冷,戴好围巾和手套。】
他习惯性地打了这么一行字,在按下发送键前他皱了皱眉,又删掉了。
删掉之后他走到客厅,把闻竹的帽子放进了一会儿要背的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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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竹看见李泊松的时候眼睛都快直了,觉得这人真是够能折腾的,她也真的很服气。
“不是,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前几天啊。”
李泊松随口答了一句,很绅士地给闻竹开了车门,看她迟迟不上车,表情也很不对劲,好笑道:“怎么,你害怕?”
“我……”
“我科二科三都是满分,车技没问题,放心吧。”
“我不害怕,谁说我害怕了。”
闻竹嘟囔了一句,钻进了副驾驶。
直到系好安全带,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车呢?车是谁的?”她上车前看了眼,车牌是本地的,是他妈妈的车吗?
“我妈借我的。我原本没想开车,但是不说要放烟花,得有烟花才能放啊,所以就开了。”他弯弯唇,“我看我妈也挺放心的。”
闻竹恍然大悟,原来后备箱里有烟花。
车子刚启动时,闻竹的手不自觉地捏着安全带的一角,李泊松意识到了。在等第一个红灯时,他又偏头看了眼,发现闻竹已经拿开了那只无处安放的手,正靠在座椅上安静地玩手机。
李泊松忽然道:“你戴这围巾好看,”闻竹刚想说话,就听他接着说:“我眼光真不错啊。”
“啊,是。”她无语地附和了一句,又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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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五点钟,天已经擦黑了,北方冬日的傍晚总是灰蒙蒙的,树也光秃秃一片,看着总是很萧索。
云港公园是临城的一个游客打卡点,有一面地标墙,颇受欢迎。这里的建筑多是色彩鲜明的,有很多当地文创店读开在这里,春夏时天长,距离门口不远处就是这儿最大的夜市,李泊松把车就停在这附近的停车场。
现在虽说夜市开不起来,但年味未散,树上满是春节挂上的彩灯,昏黄的灯光在黑夜里宛如萤火虫一般,映照着雪色,看着暖意融融。
他们吃了饭沿着夜市那条街走到这边,灯光刚好亮起,一时间凤凰展翅,蝴蝶欲飞。
夏末时这里新开了家奶茶店,据说是自创招牌,闻竹有次坐公交回家,看到这边排队的人拐了两个弯,很是夸张。
“真有那么好喝?”
曲思嘉打开某个软件给她念上边的评论:“十月一来这旅游,三天喝了六杯,能不能开到南方来啊呜呜呜……”
“行,”闻竹听她呜了一会儿,问:“现在就要喝啊?刚吃完饭。”
“现在不喝,”她指了指闻竹身后,“你看那边。”
闻竹刚听她说话很专注,这会儿一回头,发现这仨男生竟然打上雪仗了。
“……过了个年,没成熟一点。”
在她把手机揣进兜里的功夫,一个雪球“啪”地一下打在她的小腿上。闻竹朝那边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像是全然没当回事。
一个雪球打在李泊松后背上,他转过身,重新加入“战场”。
闻竹怕弄脏围巾,先把它叠好放进包里,而后从包里抽出一副手套。她递给曲思嘉一只,朝他们三个“混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神里流露着些狡黠。
曲思嘉戴好那只手套的时候,闻竹已经捏好了一个雪球背在身后了。
她朝着李泊松的后背扔出雪球,准头有,但有人后脑勺长了眼睛,一侧身躲过去了。
闻竹没打中也不恼,李泊松倒是笑得灿烂:“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算了。”
另一只手的雪球随即扔了出去,正好打在他的裤腿处。
闻竹哼了声,大仇得报。
曲思嘉在场外围观了一会儿,难以想象这四个人是十八岁的高中生。
她站得太近,险些被误伤,闻竹朝她招手,在雪夜里笑得明媚。
转身的时候,路一杭握着个雪球朝她扔过来。她一时间躲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身边的李泊松倒是很够意思,半个身子转过来护了她一下,雪花在他的后背簌簌落下。
闻竹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那个雪球是朝着李泊松扔的,但偏了。
她还没开口,李泊松垂眼看着她的手,问她:“你就一只手套?”
闻竹右手戴着手套,左手整个被雪冰得通红。她刚刚一直在摸雪,现在停下来了,手有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灼烧感。这种灼烧感让她感觉充盈。
“另一只在思嘉那儿,”闻竹浑不在意:“没事,不冷。”
说完,她抬头看着李泊松,试探了一句:“之前一直这样也没见你说什么,你比之前……有风度了啊。”
在打嘴仗上,李泊松也算是和闻竹交手多年,身经百战。他扫掉冲锋衣上的雪,自然地接话:“是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闻竹就哼了一声。
“我包里有手套,我拿给你。”
“有手套你不戴?你……哦,是我送的那副吗?”
“嗯,你等我一下。”
“算了,”闻竹叫住他:“大家都累了,再玩一会儿就去喝奶茶了,没事。”
他们两个在这边说几句话的功夫,那三个人已经休战了。他们三个动作一致地掸着身上的雪,都气喘吁吁的。
李泊松一个雪球扔到路一杭身上,准头依旧。路一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算帐来了。
这“仇”真是不管多晚都得报啊。大家刚干净了一会儿,就又滚进了雪里。
又闹了一阵子,最后他们都打不动了,纷纷倒在雪地上。
闻竹和曲思嘉戴好外套上的帽子,在雪里捂得严严实实,他们这会儿累坏了,放烟花的浪漫计划几乎被抛之脑后。
天色彻底暗下来,雪映照着莹莹的灯光,黑夜浓重得像是要沉下来。李泊松碰了下闻竹的袖子,闻竹感觉到了,以为他是不小心,没动。过了一会儿,他又扯了一下。
她偏头去看,李泊松笑了下,小声说:“你的帽子还在我这。”
闻竹点头:“嗯,一会儿再说吧,不着急。”
李泊松拿着这个帽子本是怕闻竹穿得少,准备早早给她的,但她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用不上这个帽子。
闻竹不缺朋友,而且善良有趣、勇敢坚定。看起来冷冷的,却有太多光辉灿烂洒在了他身上。他像植物依赖养分一样依赖这些,而以闻竹的性格,不需要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很好。
在意识到喜欢她的那一刻,李泊松就觉得大事不妙,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