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樾从睡梦中醒来,屁股底下摇摇晃晃,带动地她全身都不稳,呼吸间能闻到皮革味,她本来会认为这种味道很难闻,继而胃里都跟着犯恶心,但很奇怪,此刻她丝毫没有要晕车的不适感。
井樾睁开眼睛,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大巴车上,耳边很安静,井樾保持着脑袋不动脖子动的防晕车姿势往另一边看。
阮行舶脑袋枕着裴江照睡到不省人事,裴江照皱着眉嫌弃地微微低头看她,又看一眼井樾,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有目击证人在的原因,最终留了点队友情,没把阮行舶的脑袋推到地上去。
井樾又缓缓把脑袋转回来,盯着窗外极具南美风情的街景,深呼吸了一口,安详地闭上眼。
她是因为在看阮行舶比赛时睡得太过安稳所以遭天谴了么?以至于睁眼闭眼第一眼都是阮行舶,并且阮行舶睡得香甜,而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心情再合眼。
几秒后井樾再次睁开眼,依旧在晃动的大巴车上。
到了此刻井樾已经开始接受她和鹿朝也再次互换这一倒霉事。
不过已经有过第一次互换的经验,尽管现在井樾的内心依旧非常慌乱,但她还是尽量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口袋里翻出鹿朝也的手机。
解锁之前井樾特别注意了一下手机,握住手机腾空时,手并未抖动,也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好,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在逐渐适应自己这个陌生的灵魂,就如同井樾两次睁眼都在大巴车上一眼,两次她都没有晕车。
鹿朝也的手机内页设置并未更改过,井樾熟练地翻出微信忽略下面的小红点,找到自己的名字,发了条信息过去:
-鹿朝也?
鹿朝也并未回复,井樾盯着聊天框看了几秒钟,忽然控制不住地想笑。
使用鹿朝也的微信,给名为鹿朝也的人发微信,这个过程还挺好笑的。这和发现朋友没带手机,试图给朋友打电话让她回来取手机但发现电话没人接有什么区别?
井樾在心里笑了两声,越笑越觉得她们两人好像都是命运的小丑。
鹿朝也是在井樾刚下车时回复的。
彼时井樾看着面前这栋运动员宿舍有些发怵,心想虽然以鹿朝也的视角出来过一次,但当时兵荒马乱,她完全没注意自己是从几层哪个房间出来的。
她本来打算默不作声跟在睡迷糊了边走边打哈欠的阮行舶身后,到时候以自己也睡迷糊为借口蹭在她们房间,或者让她们送自己回房间。但鹿朝也的信息挽救了井樾的穿帮、以及属于鹿朝也这具身体的面子。
鹿朝也:-抱歉,刚醒。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困
鹿朝也:-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方便了。
井樾回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第一次缓过来时见过的国乒教练在她两步开外,阮行舶和裴江照跟着另外几个人已经上了电梯,对上视线后招呼她赶紧来。
正好方便井樾找借口独处:“你们先上去吧,我坐下一趟。”
目送大部队离开后,井樾才给鹿朝也发消息:-你回复之后五秒钟,叫名字。
井樾没意识到自己这条消息读起来有点别扭,也没意识到对方可能存在读不懂的情况。但好在鹿朝也完全明白井樾的意思。
鹿朝也:-好
五秒后,井樾小声叫了一声鹿朝也,同时她听见另一个声音也在叫她:“井樾?井樾井樾?”
“听到了。”井樾赶紧回复,免得对方拖长声音叫个没完。
“那先汇报一下情况。”鹿朝也的声音中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点点不为人察觉的笑意,如果是别人可能会忽略过去,但井樾对自己的声音非常熟悉,她很确定鹿朝也在那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绝对是想笑的。
井樾暂且压下这一疑点,先讲正事:“现在应该在你们运动员宿舍楼下,你队友她们刚上楼。我不知道你的楼层和房间号以及其它细节?”
鹿朝也迅速汇报:“405,是个大套房,我在靠窗户最左边那间,床位也靠窗,枕头边上有只小熊猫玩偶的床就是我的。另外右边的那张床是江照姐的,还有一个房间里住新月姐和小舶姐,教练们有她们的套房,一般不用管。”
“……你们去打奥运会还住双人间啊?”井樾以为这种级别的世界大赛,每个运动员不说住总统套房,至少也应该有单间。
提到这个鹿朝也就控制不住吐槽欲:“是啊,巴西政府抠门鬼,楼建的超小,设备也假冒伪劣产品,洗澡时那浴帘kuku往下掉……但国乒还好,人不算多,像他们小项目多的游泳啊国羽啊才叫惨,得六七个人住一间。我们刚进奥运村的时候,同层的国羽队据说就有个倒霉鬼,洗澡时帘子掉了,几个队友还好死不死都在外面等。”
井樾觉得与其让这种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还是早点死了算了吧。
鹿朝也那边还没汇报完:“还有关于比赛的事,今晚没有我的事了,江照姐和小舶姐可能要被叫去开会。但明天的四分之一决赛我得……你得去。”
井樾心一沉:“我得上场?”
就凭她这刚刚一天速成乒乓球基础知识,连入门都算不上的水平,让她去奥运会,她不如死了算了。
“明天四分之一决赛的前缀是女单——算了没事。”鹿朝也深呼吸一口,就当作是自己在科普乒乓球进入民间大功一件了,“明天正式比赛我还是不用上场,但我得当陪练。”
鹿朝也说完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脑中设想明天陪练的情况。
她的心也跟着一沉,最坏的打算只能是让井樾装出伤病复发,逃避陪练任务,但这样以来可能会让教练组对自己失去信任,从而直接在女团时换P卡齐新月上场。
“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井樾能听出来鹿朝也的语气不知道何时变得沮丧,或许是因为即将被自己搞砸的陪练任务,又或许是属于鹿朝也的整个人生。
井樾对此束手无策,不仅帮不了一点忙,可能还要火上添点油:“关于我的事你可能要提前做好准备,大概在国内时间早上十点左右,我的经纪人会来家里一趟,我们本来约好今天谈新剧本的事情。”
“……我不太懂剧本。”鹿朝也闷闷地回答。
“我知道。”井樾说,“那是个人情剧本,导演算是我家长辈的一位朋友,不管怎样都得接,你只需要帮我看看大概剧情,之后转述给我就好。”
鹿朝也不太懂既然必须要接,那为什么还要提前跟经纪人讨论。但可能就像是她们国乒内部爱开会一样吧,大小事都开个会,领导安心,教练安心,可能井樾的公司领导和经纪人也能同等安心。
鹿朝也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还有三个小时,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帮忙遛狗,喂饭,然后去睡一觉,我的身体可能只睡了四个小时。”井樾说话好像在先抑后抑抑,讲完这些后又补充,“讨论剧本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你们结束之后,下午还要去一趟我的经纪公司,一起商谈今年下半年的行程,以及新专辑问题。”
鹿朝也:“现在装病来得及吗?”
井樾把这当作是童言稚语不懂事,笑了一声。
两个人交换完各自的情报,话题也跟着一冷,鹿朝也低下眼摸着抱在怀里的子弹的狗头,沉默半晌没把那句从醒来后就藏在心中的“我们还能回去吗”问出口。
她知道现在井樾肯定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她们谁都不能捅破这层摇摇欲破的窗户纸。
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就不能回头,面对这种糟糕的意外,她们都很需要那份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希望
“那暂时就这样吧,我去遛狗。”鹿朝也说,打算切断对话,却被井樾拦住。
“等等。”井樾说,“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你是不是睁眼的第一瞬间以及跟我说话的现在,一直在玩我的狗?”
鹿朝也看看怀里被她rua醒来又睡过去又rua醒来如此反复的子弹,以及边上睡得四仰八叉时不时被她rua一下肚皮的蹦蹦,罕见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狗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忍不住不想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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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对话之后,井樾又在楼下站了十分钟,独自一人消化了一下情绪后才上楼的。
405宿舍,一进门后是个不太大的小客厅,配备了沙发和地毯,竟然还有台不太大的液晶电视。除此之外大部分地方都被大堆小堆杂物占满。
阮行舶正靠在沙发里看ipad,见到井樾版的鹿朝也后抬眼打个招呼:“嗨小鹿,在楼下吃独食去了?”
井樾:“?”
阮行舶一本正经:“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上来?”
井樾想老实说在打电话,但她不确定阮行舶会不会追问她是打给谁,更不确定她们运动员在这种比赛期间能不能联系外界,所以她选择了一个很安全的话题:“你吃了吗?”
“没呢,等江照呢,一上来就被于导叫去房间,估计今天比赛发挥不好,正挨批呢。”果然,阮行舶的注意力被转移,“你也回房间休息一下吧,等等一起去吃饭。”
阮行舶点点头,准备去靠窗户那间房间,行动轨迹刚好能让她看到阮行舶ipad上播放的内容,是比赛录像,但镜头给的视角很奇怪,不像是她这两天看乒乓球比赛时给的那种上帝视角。
她谨慎地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