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场演讲会以“如何用两句话让一个男人对你产生保护欲”为题的话,周降一定可以成为讲师。
顾余在他提出请求的一瞬就点了头,周降很心机地把戏做全,矫揉造作地往他身后靠了靠。
“在这里。”
顾鸢停下脚步出声提醒,目光落在那张巨大的金字塔型分布图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那张图上,周降看了个大概,一句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哪个学校的教学楼布局这么乱啊?”
确实,可能是为了让玩家体验更真实,这栋楼在打造时将学校的一些基本设置全都混在了一起,一楼是艺术生练习室和教师办公室,二楼是不同学科的教室,三楼和四楼分别是女寝和男寝,五楼功能写了未知。
目标太大,线索难找,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无奈,顾余开口:“去美术教室吧,看一看那张纸。”
艺术生教室实际上只分了美术、音乐和空乘,就在他们踏入画室的那一刻,昏暗的光线消失了。
电压总在关键时刻不稳,周降正想说话,却听见走在前面的池茗发出抽气的声音,紧接着她就僵在了原地。
画室的中央立着一座蒙了白布的雕塑。
“怎么了?”周降疑惑道:“刚才不是这样吗?”
他的手被顾余攥住,下一刻他就后悔自己刚才说了话,那座雕塑动了动,白布突然掉落,露出一个女人的头,她细微的动作让覆盖着她身体的白布彻底落在地上,身上的一袭白裙轻轻飘动着,向门口扭过头来,露出蒙着纱布的眼睛。
纱布上沾染着血渍,顾余立刻意识到她看不见,拉着周降往里面挪动。
周降刚才发出了声音,这会儿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漆黑一片的环境极易碰到东西,更何况在乱糟糟的画室里,两人走得小心翼翼,终于换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池茗和顾鸢则退到了另一个方向,紧贴着墙壁。
女人开始走动,她的关节生锈了一般,走路的姿势僵直而缓慢,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朵里,周降的心脏一阵颤栗,不自觉地将顾余的手握得更紧。
对面的顾鸢盯紧了那个女人,刚才这里确实有一座纯白色的雕塑,只不过是个半成品,眼睛上同样蒙着纱布,这个女人的样子就像是活过来的雕塑一样,几乎是等比例放大,只不过染了血污。
“砰——”
离顾余和周降藏身地点最近的一幅画从墙上掉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精心装裱的玻璃质画框摔得粉碎,尖锐的碎裂声明显吸引了快要走到门口的女人,她走路的节奏陡然加快,高跟鞋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周降甚至来不及转移,就感觉到细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脸,他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又听见对面发出更加刺耳的噪音。
池茗用指甲狠狠地刮了一下黑板。
这一招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池茗一下子没缓过来,好在身边有个可靠的顾鸢,女人快要走到她们跟前时,她在黑暗中摸了个东西朝门口扔了出去,女人被声音引出门外的一瞬间她关门落锁,房间的照明系统随即恢复了。
周降睁开紧闭的双眼,明亮的光线让他的心安定下来,门外的盲女砸了几下房门,发现打不开后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池茗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板上,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卧槽太可怕了,刚才这里没人的。”
顾余还牵着周降的手,这人刚被盲女贴脸杀后就大有誓死不松手的架势,蹲在地上捂着脸,一副自闭的样子。
顾鸢把池茗拉起来,对着顾余说道:“把那幅画捡起来。”
顾余闻言低下头,弯腰捡画纸之前还揉了一把周降的头发,蹲着的周降接收到安慰的信号,终于站起来找线索,顺便抽出了自己的手。
顾余:“……”
手心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顾余轻捻了下指尖,把手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对面的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顾鸢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画纸,是一张很精致的素描,右下角飘逸的署名:陶。
“好像啊……”
池茗轻声地嘀咕着,这也是顾鸢心里的话。
“我觉得这幅画就是那个女孩,”周降突然开口,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幅画上,仔细地打量着,“她会不会是这里的学生?”
“更像是模特,”顾鸢说出了她的猜想:“前面的讲桌里还有很多相似的作品,但这是最完美的一幅。”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女孩的面颊。
很像。
池茗也曾做过她的模特,穿着一身白裙坐在阳台的高脚凳上,阳光洒在她脸上的那一刻美得不可方物。
池茗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在想什么,又习惯性地把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说了一句:“那个雕塑也很像啊。”
顾余疑惑道:“哪里?”
周降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看到了被几个画架藏起来的雕塑,往那边指了指:“在那边呢。”
池茗也是刚刚发现:“本来不在那里,它的位置被刚才那个盲女占了。”
画架被他们搬开,露出了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的雕塑。
“呃……”
“它刚才还不长这样……”
难以想象在池茗和顾鸢离开画室的那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雕塑的面孔被凿得坑坑洼洼,眼睛处受到的破坏尤其严重,几乎变成了两个大洞,像被人生生挖掉了一样。
周降被这座雕塑震惊到了,但很快就感觉到失望,雕塑上明显找不出线索了,他站起身,想要在墙上挂着的众多作品中找找灵感。
几届美术生的优秀作品都集结于此,记录着他们努力过的痕迹和留在画室里的青春。
有“陶”字署名的只有两幅画,一幅是白裙少女,另一幅是风景画,作品名赫然写着:顶楼的盛夏。
五楼吗?
他招手叫其他人来看,发现顾余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纸。
“这是什么?”
“顾鸢看到的那张纸,”顾余解释道:“纸上有一点酸味,我觉得可能是遇热显字,打算找找有没有实验室。”
他说着就抬眼看向墙上的画。
“发现什么了?”
周降捋了捋思路:“我看了一下,墙上只有两幅署名是陶的作品,这是另一个。”
他指着作品名:“顶楼说的应该就是五楼,画的是小天台,我们一会儿上去看看。”
“好。”顾余点了头,一行人准备离开画室。
“我们只需要找关键的房间,”池茗说道:“这层楼除了两个初始房间就没有可以开的门了,我和顾鸢去看过,门都是焊死了的,连个把手都没有。”
这倒算个好事了,如果整栋楼的房间都是开启状态的话,实在让人理不出头绪。
顾余透过门上的一小片玻璃观察着走廊的情况,盲女应该是走远了,外面空无一人。
“一会儿直接跑到二楼,找高三20班的教室藏起来。”
门开启的一瞬间灯又灭了,周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牵了手,顾余拽着他跑得飞快,后面两个人紧紧地跟着,在盲女出现之前拐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走廊上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映在教室门口悬挂的班牌上,尽头就是高三20班,周降真实地体验了一把有鬼在追的感觉,生怕盲女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
教室门半敞着,他们快速地溜进去将门反锁住,这才松了口气。
教室里空空荡荡,板凳都被反扣在桌上,周降一眼就看到一张不一样的桌子,呼吸猛地一滞,快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顾余被他牵着走,视线也随着他的移过去,周降已经抬手掀掉了那张板凳,桌子上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词汇,鲜红的颜料很刺眼,周降盯着那些字,眼睛发酸,脑袋里一下涌进来很多东西,有些话好像又在耳边响起,或远或近,和眼前桌子上的字重叠在一起。
“原来你是gay啊,白瞎了那么多小姑娘追你。”
“你骗谁呢,都那样了还说他没碰你,死基佬。”
“离我远点,真恶心,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爸妈后不后悔生你?”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顾余看着周降面无表情的脸,很轻地握了握他的手,周降回过神,触电一样甩开了他的手,后背渗出黏腻的冷汗,头皮发麻,他很确定顾余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但顾余没问,这让他轻松了些,努力地调整情绪,尽快把自己从回忆里抽出来。
顾余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在其他人过来时将他拉到身后,顺便挡住了周降的视线。
眼前那些谩骂的话突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黑色,周降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鼻子一酸,眼眶有点发红,他偷偷伸出手指,很轻在顾余后背上画了个爱心,从后面探出个头,叫他们来看。
池茗看清楚那张桌子上写的字时五官紧急集合,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丢他老母,哪个沙贝这么贱?”
桌子上的话指名道姓地骂了陶西睿,看来这就是他的桌子了,周降最开始设想他和那个盲女是一对,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顾鸢在讲台的桌洞里翻找,里面有不少老师做示范实验的工具,她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酒精灯,顾余被她叫走,原地只剩下池茗和周降,他偷偷走神,没察觉到池茗注视着他的视线。
池茗毕竟是女生,心思更敏感些,一下子就看出来周降的不对劲,她当下就联想到了周降的转学,但也很知趣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过来。”
顾余盯着纸张上逐渐显现的字迹,眉头逐渐皱紧了。
这是封举报信,收信方是团委办公室,信中陈述了陶西睿作为一个同性恋的种种“罪行”,言辞处处暗示着他是为校方名誉着想,顾余恨不得立刻撕掉这封信。
真恶心,他这样想着,这种下作的损毁他人清誉的手段简直令人作呕。
还没等周降看完他就收了起来,说道“团委办公室有陶西睿的入团申请书,像他这样优秀的学生,本来是可以转正的,但这封举报信很有可能让他失去了入团资格。”
他深深地看了周降一眼,轻声道:“去楼上吧,信里提到了一张照片,是举报人的证据,很有可能被藏在寝室。”
四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一致往外走,顾余走在最前面,刚走出门就顿住了。
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只剩下走廊另一头的还亮着,亮光投到一个人苍白的脸上,她蒙眼的纱布不见了,露出一双纯白的眼睛。
盲女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微笑着歪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