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窦苒苒落入一气质不凡的英俊男子怀中,周围人发出失望的起哄声,宋庭芳先还急着要去抢人,待看清来人面容,惊呼道:“小侯爷?”
溢香楼里向来不缺达官贵人,也有认出时玉的,见他面色不善,便都渐渐散去。
宋庭芳并不知时玉与窦苒苒退婚的事,见到是他反而松了口气,笑道:“还好是小侯爷,不然今日不知如何收场。”
她家与忠勇侯府同是武将出身,从前早就认识,时玉敬重宋平一身战功,又向来谦谦有礼,对宋小将军并不像京中那些自认高贵的贵人,也从不用有色眼光看她,谁知今日却一反常态,冷声质问:
“若无法收场,宋小将军打算如何?”
宋庭芳从未见过这样声色俱厉的时玉,一时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时玉还不依不饶,“宋小将军也不小了,当知轻重,若还想像孩童一样玩闹也是你自己的事,窦小姐当你是朋友,你就带她来这种地方?若真出了什么事,小将军可能负责到底?”
宋庭芳本是拿乔,想讨回些被好友冷落的面子,又不是真的想害窦苒苒,她怎么知道窦苒苒酒品这么不好,几杯下肚就冲到台上去了?
也不知时玉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她们叫小倌儿……
她心里委屈,又自知理亏有口难言,见人家未婚夫都来了,也用不着她什么,负气道:“不是没出什么事吗?你即来了,便送她回家吧。”
说完,气哼哼地离了溢香楼。
她不知道两家退婚的事,几个丫头心里却明镜似的,见小姐软乎乎扒在小侯爷身上,便想上前搀扶,可时玉脸色黑得吓人,全无松手的意思。
最后还是耿直的乐儿炸着胆子上前,“小侯爷,您这样,不合规矩,可不可以把我家小姐还我们?”
“不可以。”时玉冷笑。
早干嘛去了?她喝醉的时候就不知道劝着点?可见她身边没一个肯用心的。
他解下身上披风,将怀中已经睡过去的人儿整个包住,就这么抱着出了溢香楼,安喜乐只能亦步亦趋跟上。
到了门口,没见到窦家马车,时玉便将人抱到自家马车上,安喜乐急了,要是让小姐与外男□□一架马车就真说不清了,于是也不管时玉肯不肯,全都七手八脚爬了上去。
“小侯爷,您要带我们家小姐去哪儿啊?”秋喜眼泪汪汪的问。
时玉寒着脸不出声,好在他上车之后便没再碰过窦苒苒,直到马车在窦家大宅后门停下,几个丫头才松了口气。
此时天还未全暗下来,秋喜先一步跳下马车,和张成一起抬来一辆小轿,将窦苒苒扶入轿中,严严实实盖上轿帘抬回梨安院。
夏安还想向时玉道谢,时玉却早已一言不发地坐着马车离开。
当晚,为了遮掩窦苒苒在外醉酒的事,安喜乐只能想个由头,说小姐受了风寒有些头疼,窦远只是问了几句,并未疑心。
许是古代的酒没有工业添加剂,窦苒苒这一夜睡得安稳,第二日起床并无不适,反而有种轻飘飘的愉悦感。
她对前一天的记忆很是模糊,只记得自己喝多了上台表演转圈圈,事后想起虽有些丢人,好在没人认识她,便也没当回事,笑着问道:
“昨儿是宋小将军送我回来的?”
几个丫头两两对视,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将头一天如何遇到时玉,如何被送回府的事说了一遍。
窦苒苒如遭雷击,“我主动投怀送抱?”
安喜乐点头如捣蒜。
窦苒苒两眼一黑,“我还当着众人的面捏他了?”
夏安心有不忍,“也未必都瞧见了。”
窦苒苒最后挣扎道:“我没说什么吧?”
乐儿耿直道:“说了也没事,您都口齿不清了,小侯爷未必听见,我们也只听见您说要给他生孩子,别的倒没什么。”
“……”窦苒苒不想活了。
听说时玉一怒之下训斥了宋庭芳,她又有些心急。
宋庭芳虽不拘小节,可说到底,是她想去见世面,没什么酒量还贪杯,她才刚将人哄好,小将军不会被时玉数落又生气了吧?
反正她与时玉已经退婚,以小侯爷的性子,若非偶遇怕是再也不想见到她,此时还是先去安慰姐妹要紧。
窦苒苒叫张成备好了车,又叫厨房备了几样精致点心装了食盒,亲自去宋将军府上门谢罪。
到得宋将军府递上名帖,不一刻,有下人引着她们进了后宅,直入宋庭芳闺房。
“哎哟妹妹,你的脸怎么了?”见到宋庭芳,窦苒苒吓了一跳。
此时接近五月,京城的太阳已经很烈,宋庭芳却被明显比自己身量宽大的蜀锦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红红绿绿,头上顶着的义髻高耸入云,插满金梳玉花树,坠得她直点头。
一张本来充满英气的俊俏小脸上傅了厚厚一层铅粉,眉头还画了两个圆圆的黑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活像日本女儿节摆出来的幕府娃娃。
见她脸上热出一层油汗,窦苒苒忙接过婢女手中扇子亲自为她打扇,“作什么妖呢?”
宋庭芳嘴巴嘟得老高,负气地扯下头上的玉花树,“还不是长公主,没事办什么赏花宴?我都不知道要穿什么才能打过那些贵女。”
窦苒苒噗呲笑出声来,“你要打贵女,手里有马鞭就行了,关穿戴什么事?”
宋庭芳没理她的打趣,忽然愧疚地问:“昨日,我给你惹麻烦了?”
见宋庭芳非但全无恼意,还这样实心实意地担心她,窦苒苒连忙安慰道:“没有,我爹爹不知道我吃了酒。”
“谁问你爹爹了,是时玉!”宋庭芳懊恼,“我不过是一时淘气才要你陪我去溢香楼,若是时玉因此轻看你,那就真的罪大恶极了。”
宋小将军向来恣意,何时被人像昨日那样喝斥过?可她非但什么也没说,还这样关心她,窦苒苒心中一暖,便将她早已与时玉退婚的事合盘托出。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父亲不让说,这才欺瞒你。”
宋庭芳听罢义愤填膺,气得在房中来回转,“啊啊啊气死我了,他凭什么与你退婚?一个没袭爵的世子罢了,有什么好狂的?早知这样,我昨日就该骂回去,说什么也不该把你扔给他的。”
骂着骂着,她又拉着窦苒苒的手柔声安慰,“他看不上你是他眼瞎,你这样美,过几日赏花宴,有得是世子少爷供你相看。”
窦苒苒笑着打趣,“你这样精心打扮,也要去赏花宴上相看公子吗?”
“相看个屁,”宋庭芳小脸一红,果然被她转了注意力,“我是不能拂了长公主的面子,不然才不去呢。”
“你不知道,那些公子贵女都傲慢的很,表面与我客气,背地里又说我粗鄙放荡,我是不想被他们那种人比下去。”
此时京中奢靡之风盛行,贵族总要在打扮上做攀比,有时候比的根本不是谁更美貌,而是谁的穿着更华贵。
圣上几次提点都压不下这种不良之风,攀比之气反而越来越盛。
“你可知长公主平日有何喜好?”窦苒苒问。
“长公主年过三旬,也是个好动的性子,那些蹴鞠,毽子,投壶一类的游艺,她都很喜欢。”虽不明白她为什么问,宋庭芳还是老实回答。
眼珠一转,窦苒苒笑道:“你若信得过,就把赏花宴上穿戴的事交给我,保证让你艳压四座。”
宋庭芳最不耐烦女儿家装扮上的事,有好友一力承担,自然十分愿意,也不管窦苒苒是否有那个能力,一口答应下来。
小姐妹俩热络地闲谈半晌,窦苒苒才起身告辞。
“小姐,咱们连自己的穿戴还没着落呢,怎么还管她的?”乐儿怕窦苒苒不知轻重,好心办坏事。
“你放心,我心里已有打算。”窦苒苒笑着安慰。
回府后,她直奔梨安院,要来纸笔,对着从绸缎铺带回的料子写写画画一下午,才叫来乐儿。
“我画了两张图,你帮我看看,能不能照着做出来。”
乐儿展开一看,只见画面线条简单,画风粗旷,怕她看不清,还在旁边用很丑的字标注了颜色和尺寸说明。
乐儿:“……”
“奴婢尽量试试。”
窦苒苒虽不靠谱,乐儿却着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主仆二人关起门来研究了几日,还真将两身衣裳赶了出来。
为了能让宋庭芳大放异彩,她算是将老底全掏出来,打开姜家送的及笄礼,头面首饰一样一样搭配好,直到赏花宴开始前两日,带去郡主府给宋庭芳试妆。
“苒苒,那日你同我一起去吧。”一提起赏花宴宋庭芳就心烦,实在懒得同那些贵女们虚与委蛇。
窦苒苒想了想,刚好她也不愿与季氏母女假装和睦,硬凑在一起不知又要惹出什么是非,但一口答应下来。
宴会那天,窦苒苒请示了父亲,一早去到宋将军府,看着乐儿按自己设计的样子给宋庭芳梳妆,然后又一起乘着马车来到西苑长公主府。
等她们到时有些晚了,公主府内宾客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