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飞日斩僵硬着一张脸,被阿宵催促着‘快去给鼬发通缉令呀’离开了。
倒是少见这位三代目大人这样失态的模样,平日里的平和慈祥都险些维持不住。
走之前,他还想再多试探下宇智波泉奈。
被阿宵笑着回绝:“哎呀,三代大人,有什么话您和我说就行了。泉奈大人是我召唤出来的,他只负责保护我……其余的事情,您都不清楚,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呀。”
青年垂眼,默认了她的话。
于是猿飞日斩没能多打探出什么消息。只是越看,越觉得这青年根本就与活人无异。
毛骨悚然的瞳术。
猿飞日斩只能撑起勉强的笑:“那好吧,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阿宵一口应下。不用想也知道,没谁会真的把这话放在心上。
而富岳到底还是没能拦着阿宵进病房,她一脸虚伪的担忧之色,好像真是关心极了佐助。但别以为他不知道——除了刀伤,佐助身上被施加的幻术痕迹到底来源于谁。
可她后面站着个宇智波泉奈呢,富岳就算不惧宇智波宵,也多少得忌惮下这位战国亡魂。于是富岳只能咽下质问,想着再忍忍吧,现在不是朝她发难的时候,不情不愿地推开房门,却发现佐助早已醒来,门外的话不知道被他听进去多少。
日光倾斜,佐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着三人——
他目光定格坐在轮椅上的阿宵身上。
阿宵冲着他笑:“佐助,感觉怎么样?”
她是怎么能问出这种话的……感觉怎么样?
当然是痛彻心扉、恍若梦中。
佐助没有回复这无意义的话,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阿宵,灵魂好像飘离浮出了他的身体,‘冷静’地审视的宇智波宵。
她和他一同受了伤,被同一柄刀捅穿了身体。或许那小太刀捅进他身体里的时候,还带着她的血液呢。
佐助面色苍白地注视着她,或许能从和他有同等遭遇的人身上找到答案,他想。
于是他问她:“为什么鼬要杀我?”
……谁知道。
谁知道呢,就连富岳也不能给他答案。但阿宵摇着轮椅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肯定:“鼬肯定是觊觎你少族长的位置!”
在说什么鬼话。
富岳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鼬从没有在乎过那种东西……但凡多了解一点鼬的为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吧?
佐助也是,他想他或许问错人了,宇智波宵怎么可能给他答案呢。他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阿宵语气笃定,一口咬定:“只能是因为这个,我推举了你当少族长、你抢了他的位置,所以他怀恨在心,才要杀我们。”
佐助是年纪小、不是傻。
他面无表情看着阿宵,一针见血指出关键:“不对,他要杀的是你,不是我。”
这是事实。
如果他没有替她挡下那一刀……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这是仅存于鼬和阿宵之间的矛盾,天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鬼知道鼬为什么铁了心要杀她。
“我是被你连累的,宇智波宵。”
佐助说出这句话,好像把所有争端的源头全推给阿宵,那他所受的伤害就能不存在了一般——鼬依然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没有对他痛下杀手……没有发生这种事,全是宇智波宵害的!
他几乎要说服自己了,可阿宵眨了眨眼睛:“但他也不在乎你的性命,杀你,不过顺手为之。”
——这也是事实。
贯穿腹部的伤口又开始哀鸣,全身上下都在叫唤,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佐助怔怔自语:“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
“因为我?”阿宵捏着他右手腕,手背青筋突起:“可我什么也没做。在这之前,我都是为了你,是我推举你当少族长的……佐助,我还说鼬要杀我,是因为你呢!”
“为了我……”
手腕被阿宵掐得青紫,他低头避开阿宵直白灼热的眼神:“不,你在骗我。”
“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让我当少族长?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你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他本来就没有想当这个少族长。鼬被莫名其妙踢出继承人范畴也很奇怪,要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鼬才会动手杀宇智波宵的话,那也是她活该。
都怪她自作主张!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阿宵,面上带着愠怒:“你还对我用幻术,别不承认!我知道是你。”
被当面戳破干的坏事,阿宵一点都不心虚。
她指着佐助的眼睛,笑:“我都是为了你好,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进化了?”
她知道佐助这是不愿接受现实、逃避鼬想杀他的事实,才会选择把过错推到她身上——
没关系,她阿宵大人,才不是个会和小孩子计较的小肚鸡肠之人!
想到他到底是给她挡过一刀,阿宵面色稍霁,温柔地捧起佐助的脸。他都没察觉到自己正流露着痛苦神色,以至于对阿宵指责都显得那么可怜。
“我为什么要推举你当少族长?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佐助。”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无比专注:“你肯定比鼬更适合这个位置。”
后半句,她可没说谎。
阿宵是真心实意的觉得鼬不适合,就算在这件事没发生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太高傲了……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止水是主动找上他交朋友的、阿宵是看不顺眼主动找他麻烦的。除此以外,他竟在族内的青年一辈里都找不出能说上两句话的人。
没有谁家的继承人是这样的。而族长宇智波富岳也不觉奇怪,真的就对其放任自流。
族里的青年一辈对鼬都很陌生,无论是训练还是任务,他都和族里的人没有交集。久而久之,大家自然对他敬而远之。而鼬对此也没有任何想法,这似乎就是件很正常的事。
鼬是天才不错,阿宵可以勉强承认这点。但在政治素养这方面,她必须得说,那家伙毫无自觉。
他估计也没有这个想法,若真有谁对他发起挑战,说自己想当族长,鼬的态度可能也是无所谓……但谁叫这个人偏偏是佐助呢。
阿宵捧着佐助的脸,笑吟吟道:“我觉得你比他适合,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佐助?”
男孩抿着苍白的唇,别开眼:“我没有这个想法……”
他没有、他从来就没想过这种事,如果当少族长的后果是和哥哥反目成仇,他绝对不会同意。
“不,你有。”
阿宵强硬地将他的脸掰正朝向自己,语气坚定:“你已经是了,不要逃避——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不可以为了鼬放弃这些!”
说到底,佐助根本没死在鼬的手中。刨开那看上去很惨烈的伤势,他现在还能在这儿和她说话,其实是鼬手下留情了吧?
阿宵冷淡地想,她能活下来那全是靠自己的眼睛。佐助呢?他才六岁、和刚开的一勾玉,凭这些就能从鼬的刀下活下来吗?
可不能排除这是鼬设下的障眼法。
佐助面色惨白,嘴唇颤颤:“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用幻术?你根本是在骗我!”
“都说是为了帮你。”
拇指摩挲着他脸颊,阿宵注视着他的面容,思量起他对鼬来说的千万种可能性,面色愈发温柔:“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早说过要帮你开眼的。”
什么时候的事?
佐助的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似乎他是答应过她什么,好像、是真的?
“早知道…是这样……”
他又不可避免想起那个幻术,可怖的画面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心脏猛然收缩,他恍恍惚惚地想,啊,早知道是这么痛苦的事,说什么他也不会答应的。
阿宵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别害怕。”
她轻声道,声音在佐助耳畔回响,贴得很近很近:“你看,你现在已经开眼了,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好了,对吧?”
“不需要感到害怕,你是我们的少族长呀。”
少族长、少族长……
现在听到这个词,佐助甚至会下意识觉得恐惧。
抱着他的这少女仿佛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一般,皮肤带着温度、心却是冰冷的。
如果开眼的过程都这么痛苦……那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同等的痛楚吗?难道不是更能身同感受吗?可她为什么就能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那些痛苦,只谈‘开眼’?
她难道没有经历那些痛楚吗?那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把这说成是值得庆祝的事?
“不要逃避痛苦。”
阿宵说话吐出的温气钻进他衣领里,轻轻柔柔的:“痛苦是每个宇智波的必经之路,你得学会接受啊,佐助。”
接受痛苦?这要怎么接受?这种东西是可以接受的吗?
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无意识的、滚烫的泪淌下。
阿宵却抿着唇笑起来:“我知道你不想恨你哥哥,我知道你觉得这太痛苦……我都理解。”
“可你拥有这样的眼睛,能感到痛苦,那是最好不过了呀。”
佐助啊,你最好恨他。
“我都是为了你好。”
阿宵轻声道:“相信你能明白吧?对于我们宇智波来说,没什么比眼睛更重要了。你的痛苦、愤怒,从来不是无用的东西……它们都是有价值的。”
是、这样的吗?
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佐助觉得有什么掐上了他的脖子。她所在的地方,甚至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他模模糊糊地觉得她说得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病房陷入良久的沉默。
“够了!”
富岳完全听不下去了,顶着旁边宇智波泉奈不赞许的眼神,打断阿宵这不怀好意的‘安慰’。在不制止她胡说八道,佐助真要相信这鬼话了!
他脑门突突冒着青筋,不禁感到牙龈发酸——当然是为她这歪门邪理。
还什么‘痛苦是每个宇智波的必经之路’,这话怎么能让还六岁的佐助听!要是真信了,那才是大问题,只有痛苦怎么能开眼?那族里那些生活不如意的不早开眼了。还有他,终日被挤压在族内和木叶两方的争端里,也没开万花筒啊。
开眼这事,是带着点运道的——和资质血脉挂钩的东西,怎么能是只有‘感知痛苦’这点就够了?
富岳黑着脸,‘请’阿宵离开这间病房:“你的关心我们都收到了,佐助需要修养,你也是。”
快点走!
阿宵松开佐助,不高兴地撇嘴:“那好吧。”
她还没说完呢,讨厌的宇智波富岳……不愧是鼬的父亲,都讨厌!
阿宵依依不舍向佐助告别。
“那我先走了。佐助,希望你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会等你想明白的。”
佐助低下头,面容被未整理的碎发掩盖,像座沉默的雕塑般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似的。
看起来没听见,那就是听进去了。
宇智波富岳的脸都快黑成锅底,刀人的目光催促阿宵快滚。她也不觉害怕,笑眯眯地让泉奈推自己回去。
青年握着轮椅推手,指节修长,不疾不徐走在医院长廊里。金属轮轴碾过地砖的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日光从窗外斜斜切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后仰脑袋望着他,黑发垂落耳边,在苍白的日光灯下泛着细碎的光:“我不想在医院里呆着了,我们回家吧。”
泉奈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这就回去了?不需要多呆几天吗。”
“不要。总觉得呆在这里,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找上门来。”阿宵苦恼地蹙眉:“还是回家吧,这里我呆不习惯,换药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好吧,都听你的,阿宵大人。”
他耸肩,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刚才的说法很新奇呢,我都快听入迷了。”
“诶——我可是认真说的。”
阿宵脸颊鼓起:“又没胡说八道,难道我说的没道理吗?”
青年顿了会。
“嗯……从某种方面来说……”
他轻轻点头:“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