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牛只是穷奇的一缕分身。
溪月没什么耐心细细追查,带着风叩响了闵之的门。
隔着门,闵之道,“天色已晚,不管是何人,明日再来。”
溪月又叩了两下,见门内还无反应,一脚将门踹开,月色下的眉目寒凉得吓人。风卿怀疑,她受穷奇的影响还未褪去。
“是你。”闵之后退两步,目光在溪月与风卿身上来回转。
“你们是什么人?”
“你告诉我穷奇在哪儿,我带你出城。”听溪月说出穷奇的名字,闵之明显一慌,惊疑不定的道,“好端端的,我出城做什么,穷奇又是什么,我听不明白。”
“要怎么你才听得明白,把剑架在你脖子上吗?”溪月皱眉抬剑,那一瞬的神态语气,像极了花澈神君。
风卿心头忽然有了个猜想,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了下去,看着闵之道,“我们已知晓你的身份,你所求不过是出城,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穷奇是凶兽,力量几何你应当清楚,还怕我们能灭杀它不成。”
“穷奇,它,它在萤国。”
“那我们现在便去董国,若我在萤国找不到穷奇,你就替它死。”风卿此时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溪月有问题,她从来都是个温柔讲理的姑娘,说话从不这般狠戾极端。
穷奇扰人心智,究竟是将她内心积压的情绪召出水面,还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公主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闵之,与那岳效是说不通的,我想好了,我要和你离开这儿……”
公主进门,看见溪月与风卿,又望向闵之,“他们是你的人。”
“是。“未等闵之回答,风卿便应下。
“你是哪个买香粉的姑娘。”
“是。”溪月的眼神较之前清明了不少,“公主,我们正欲今夜出城。”
“我和你们一起走。”眼前的公主钗环尽卸,忽略那得天独厚的美貌,瞧着不过是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普通女子。
“公主,董国与我朝正在打仗,你若同敌国皇子一同去了董国,万一他们以你做要挟,你该如何自处?”
“有闵之在,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我与他的感情,建立在这些纷扰之外,无比纯粹,是你不能理解的,你口口声声敌国,又要助他出城,岂非才是真正的叛徒?”
“公主,我活了这么些年,甚少遇到像您这般会想事的女子。”溪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闵之,“殿下,如今两国正在打仗,公主同去怕是不安全,不若我们先送您出城回国,待一切安稳后,再来接公主?”
风卿也开口,“公主您金尊玉贵,忽然消失怕是很快便被发现,不利于我家殿下逃脱,您要做的,是为他争取时间。”
闵之自然想诱骗公主同去,不料这两人似乎铁了心要阻止,那女子握着把剑,面色自若,看起来很厉害,他有伤在身,也不敢贸然反抗,想说的话只能憋着。
“闵之,”公主想让他表态,“同你去虽是危险,可若留在这儿,不日我便要嫁给别人了。”顷刻泪水涟涟。
公主生得很美,哭泣的样子也很美,可溪月如今看着,只觉得烦闷,又想到她许是受穷奇影响,无奈道,“罢了,殿下和公主既然难舍难分,便一起去吧。”
风卿瞧了溪月一眼,怀疑她是想让这位娇养的公主亲眼看看两国的战场。
月黑风高,有溪月风卿在,出城并非难事,公主曾告诉闵之,国君为了抓他,派了几队精锐在城门附近,为不引起百姓恐慌,外松内严,可如今轻易便出来了,让闵之误以为,国都的守卫不过如此。
若早知晓,他何必在那寺里躲藏那么久。
只是溪月不想,岳效会追来。岳效身上有祖荫,寻常障眼法,于他无用。
“公主,”岳效的语气很是失望,“你当真要如此?你可知萤国已放弃了议和。”
公主听了岳效的话,有些心虚,但嘴上强硬道,“那些通通与本公主无关!你拦不住本公主的!去吧,赶紧去和我父皇母后告状去!”
岳效看着公主,唇边有一丝苦笑,“别往东走,往南,穿过惠城,再去萤国。”
“你……”
“令仪,今日是二月十四,我们的大婚定在二月二十一日。”
岳效丢下这句话,掉转马头便走了。
说起来公主平日里对岳效怨气极深,此刻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心头竟有些不是滋味。
“还走吗公主?”溪月问道。
“走!”
只要和闵之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闵之不信岳效的说辞,溪月却信,带着二人一路往南,穿过惠城。
岳效所言萤国已放弃讲和是真,战火已蔓延至惠城,惠城刚经历了场大战,守住了城,却损失惨重,遍地焦尸,城不复城。
令仪公主自然没见过这般场面,一路拉着溪月的手不肯松开,微微的发抖,问溪月何时才能到萤国。
溪月瞧着这战火里飘散的黑气,只觉离穷奇越来越近了,它果真在作乱,心内不安,便随意敷衍了令仪公主一句,“公主不是说,这些同你无关吗?”
公主没接话,只松了拉着溪月的手。
惠城经历了一场苦战,城门残破,守城的兵卫身上带伤,面有哀色,呆滞的靠在城墙下的各个角落,有些兵卫身旁便是战友的尸体,是以也并无惧色。
有人开口喊住衣衫干净的四人,“哪里来的,不想死快原路回去,萤国怕是还要再来。”
“就在此处吧。”
溪月停下脚步,看向风卿。此处有穷奇的气息,穷奇最喜吸食战后的战败一方的死亡绝望之气,是以助人攻城不会一举而成,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后退,进攻,后退,反复磋磨。
就在此等候穷奇好了。
出城去往东折回个二十几里,便是萤国了,闵之无法接受不再向前。
风卿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抖开衣褶,溪月就坐在他散开的衣褶上,用裙摆细细的擦着手中的剑,看起来颇为闲适。她手中的剑定是把好剑,剑身光亮如镜,剑光耀如日光,闵之不敢胡乱开口,连公主都安静了下来,犹豫了很久才道,“姑娘,我们不去萤国了吗?”
溪月应着,话却是说给闵之听的,“我是为了找穷奇,如今已找到了,无再向前的必要。”
闵之有些忐忑,“那可不可以放我走?”
“请便。”
溪月道。
“我同你一起走!”
公主忙道。
“你不能走。”溪月轻轻吹了下剑刃,“待穷奇死了,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她不喜干涉凡人的选择,可穷奇惑人心智在先,她不想公主清醒后后悔。
“你,你凭什么管本公主的事。”
“你若要走,我就告诉这些人,此人是萤国皇子。同样的,”溪月看向闵之,“你若要带走她,你也走不了。”
闵之听溪月笃定的语气,又想到这女子想找到穷奇,身旁的男子也心思深沉,怕也不是个普通人,强拧不过她,便安抚公主道,“令仪,我先回萤国,安顿好了便来接你,好吗?”
公主忽然有些恐慌,“闵之,带我一起走。”
“你没听这个女子说什么?带你我们谁都走不了,你在这儿等我,相信我。”
就这么几句话,公主竟然被说服了。闵之怕有什么不妥,未走城门处,找了处破洞钻了出去。公主见闵之走了,在离溪月风卿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怀疑溪月风卿是岳效的人。
溪月看他有些害怕,道,“公主,你说你是先等来这位皇子,还是先等来萤国攻城的士兵。”
“只要闵之回了萤国,会说服他父皇退兵的。”
“惠城死了很多人。”
“只要闵之回去了就好了。”
“他回去了,萤国只会变本加厉。”
“不会的,闵之同其他人不一样,和你们这些只会勾心斗角的人不一样。”
“……”
“你又是什么好人呢?你助你口中所谓敌国的皇子逃跑,这可是叛国之罪。”
“随你了。”溪月不想再同她多说。
“风卿,”溪月回身看风卿,“一会儿若穷奇来了,我将释心剑给你,你保护我好不好?”
“我?我灵力尚未恢复……”
“释心剑中有花澈神君的神力,很厉害的,你挥动它就行,你也天天看我练剑的啊,总能看会一两招吧。”
“你想做什么?”风卿心中的不安之感更甚。
“我想彻底被穷奇迷惑。”溪月揪着发带,“之前在公主府,许是混进去的怕被发现,心中始终保有一丝清明,我想在斩杀它之前,彻底被它迷惑,你负责保护我,唤醒我。”
“我二人同伤共死,你为何会觉得,你会被迷惑,我不会。”风卿觉得此举不太安全。
“因为你有过去,我没有,风卿,你知晓你的过去,我只有一片空白,你虽损了灵力,却还比一般人厉害许多,你可以保持清醒的。”
“若是出了差错?”
“我若有危险,你会感受到的。”
“风卿,记得,我要彻底的被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