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音凝着眉看着她,眼里的波光飞快的流转。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缓缓伸到沈颜面前。沈颜探出手,仔细感应着面前少女手臂传来的温度。
只是手触着稍加感应,已经能够隐隐体感到顾知音体内潜藏的那阵幽幽心火。沈颜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缠着黑色细布的眼睛向左轻微偏斜,持续了几秒钟的弧度晃动。
“告诉我,谢英杰对你做了什么,你的身体情况怎会变成现在这样。”沈颜的声音压着早已涌起的那股寒意,她有些执拗的拿住顾知音手腕的位置,言语里泛出压抑不住的情绪,“顾知音,你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她情绪压不住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察到她唤顾知音全名时,对面女子眼眸中瞬间被点燃烧的那股炽热火苗。顾知音抬着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开口是一身的轻松口吻,“只是挨了几顿打而已,有什么要紧。”
顾知音轻描淡写,好似口中描述之人并不是自己一般。沈颜抬起头,话语中带了几分焦切,她靠近,启唇道:“伤在何处了,我帮你看看。”
顾知音见她靠近的脸,那撩人的芬芳气息跟着越来越近,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可是心念转头又到达了那一日夜晚,就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就是面前的这位女武者,她对着自己说着那样的话。她应当要受教的,人又不是草木,不能人任由着自己在温香暖怀中沉迷自我。如果笃定是这样的结果的话,她宁愿当机立断,及时止损,也省得了这些麻烦。
所以顾知音听从了内心那尚且处于优势地位的分身之劝告,努力贯注了自己其他杂乱的心绪,开口冷着声音平静出声:“沈姑娘,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怀的是什么心思吧。如果你容忍不了我这样的心思,那就请你不要一再的靠近我、关心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
沈颜立在她身前,额头的碎发被外面的山风吹乱。她将身前少女的话语一字一句全然听了进去,开口:“忍不住什么。”
顾知音一双含情的杏眼看向沈颜,声线柔中带着几丝倔强,她沉稳着出声:“沈姑娘,你知道的,又何必再问。”
沈颜静默了一会,应她道:“好,我答应你。”说着兀自传了修士进来,快声嘱咐,“快请李春池神医进来。”
李春池是江湖中盛名远传的女神医,上一年被谢英杰威逼利诱着来到此地,到此刻,已是一年有余。
李春池手提着一个有些发旧的木箱,从远处姗姗赶过来。推开那阁门,见两个年轻女子一坐一站,都是绝顶面容姣好的容貌。李春池来到沈颜面前,笑声带着年长之人特有的慈祥感,道:“沈堂主,你这么急切的传我过来,是为了你身旁的这位姑娘吧。”
沈颜颔首示意,言语温声中带着谦敬:“正是。李神医,她是我一位很重要的友人,我想让你仔细瞧瞧她身体此时的样况。”
李春池笑意朗朗,一口答应:“好好,沈堂主既然嘱咐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她一拍大腿,脸上已经浮现些许笑纹,“我办事,你放一百个心。”
她说完此话,放下了携带着的木箱,面上亲和着对顾知音开口:“姑娘,你把手先伸出来,我替你先把把脉。”
顾知音看着她一张满是善意的脸,轻声道:“多谢。”说着依言伸出了自己的手。顾知音一双手白净而纤长,李春池垫了一个锦帕,将她的手放在锦帕之上,指腹贴上手腕,她本是一脸宽和的神色,此时却皱了皱眉。手离开,侧过头去取那木箱中的银针。
她将一枚银针握在手中,又暖着声对着顾知音开口:“姑娘,可能会有些疼,你暂且忍忍吧。”
顾知音点头,示意她继续。李春池将银针娴熟的扎进去,再拔出之时,光洁的银针上已经变成了沾血的褐色。她将银针再放入一个瓷瓶之内,眼瞧着瓷瓶里面的盛放的液体渐渐变色,开口叹了一口气:“你体内有阴毒,这毒并不会立即夺人性命,每月发作一次,如果没有配置的解药,这毒将会渐渐腐蚀人的气脉,直至咽气毙命。”
沈颜听及此,开口已经带了几分寒意,她问李春池:“这阴毒有什么来头。”
李春池对着沈颜,摇了摇头:“这阴毒也是我自古籍上知悉的,这江湖中,能下此毒者须要修炼一门独特的武林秘功,名字好像叫什么。”她说到此处,似是有些回忆不起来。沈颜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一夜的画面,谢英杰和身穿黑袍人的谈话中隐约提到了铁血阴功这个词。
“铁血阴功。”沈颜下意识开口。李春池的回忆突然找到了立足点,大声开口道:“对。说的就是这个。”
沈颜靠近顾知音,开口:“我都知道了。”侧过头又向着李春池,“李神医,可有解救之法吗。”
李春池此刻耷拉着眼睛,摇头:“恕我无能为力,这阴毒之厉害,我竭尽此生也在探寻解救之法,可目前并没有找寻到很好的解毒方法。”
沈颜眼睛上缠着黑细布条,抬头之间,如瀑的长发便似柳叶般随风吹起。她握紧了拳头,凝重的气氛便在空气中凝结。持续几秒之久,李春池突然意念翻转,缓和着开口:“沈堂主,虽说现在没有根治此毒之法,但我还是有一些偏方可以助她缓解阴毒发作时的苦痛。”
“李神医,您请说。”沈颜站直着身,风吹过木窗,她耳间的细发有几缕散布在额间。顾知音抬起眸,并不似沈颜般抱有期待,她的眼睛里澄净如泉,眸里此时不曾有大幅度的波光。
“取岩城的塚虫胶,合着我配置的青玉膏,每日早晚擦上一次,这样阴毒发作时会不至于这么煎熬。”李春池尽量温着声开口。
沈颜将李春池的一字一句都印刻于心,面上的神色平静,启唇:“多谢李神医。”李春池微微泛着笑,摆了摆手,“也只是我这个老太婆能想到的微薄之策而已。”说着将木箱中的青玉膏拿出递给了顾知音,又随口补了一句,“只是这岩城的塚虫胶还需要你费一番功夫得到。”
“嗯。”沈颜应了一声。李春池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看着顾知音脖间那一道尚有淤青的痕迹,对顾知音也加了一声嘱咐,“这青玉膏也有化淤消疤之效,你脖间的淤青尚在,还是该多注意才是。你还这样貌美年轻,身上多出来些疤痕总归是不太好。”
顾知音眼看着她,声音柔和着和她道了一声谢:“多谢李神医提醒。”
李春池见状笑着和两人别去,沈颜待着脚步声远去,面朝着顾知音,轻声开口:“把青玉膏给我,我给你上药。”
顾知音敛着眼眉,淡淡道:“沈堂主貌似忘了刚才所说的话了,你答应过的。如果你对我没有这样的心意,便不要和我有这么多的亲密接触,也不要表现得对我如此关心。”
沈颜的唇角略微上扬,有一些苦笑的意味:“只是简单上药而已,知音你又何必这样介怀。”
顾知音抬眸定眼看了她几秒,复而又垂眸,语声中已经有几分怅然:“你不懂。你言语中的上药是稀疏平常的,而对于我而言,这样的行为、这样的举止无异于蒙蔽自己的心欺骗自己继续放纵沉沦。”
沈颜闻言默然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好,你既然这样想,我也尊重你。”她说到此处,左手抚上了自己被那条黑色细布遮住的双眼,有些无奈道,“我现在已经双目失明,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能看清这个世界,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知音,这世间有很多美好值得追逐的事物,这些都比两个人之间短暂的情爱重要得多。”
顾知音第一次听沈颜如此坦白剖析自己的心,站立起身来,从沈颜身后抱着了她,她轻声开口,柔声中含着自己掩饰不住的一片热意炽诚:“在咸宁城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的,我要做你的眼睛。”
沈颜微微的摇了摇头,平淡道:“以前我总觉得只要有心、有劲头,便能顺心遂愿。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抱有这样的念头了,江湖是一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杀机波涛汹涌的池水。心头的所思所念,会因着这世道有更多的妥协和让步。”
顾知音眼里的波光潺潺,她摇摇头,道:“我不懂,真心可以是很简单的,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复杂的东西。”
沈颜闻言面上强扯了一抹笑意出来,语气在温柔中带了一股疏离感:“知音,你现在正是情窦初开风华正茂之年,对他人产生一些情愫是很寻常的事情。你日后便会明白,这样的情愫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模样。我不值得你这般耗费心思和感情,你需要做的,是自全而已。”
顾知音听罢已是双眸含冷,身体里面好似被人塞进了一大团冰块,她别过眼去,朝前挪动了两步:“好,你有你的一番说辞,我有我的坚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你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