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音见她进来,妆容打扮一如往昔。
春香楼的琇娘手持着一扇,迈着步子快速从屋外走入,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才觉这么些年,这世间事变化了许多,但恍惚之间什么又都未曾变化。
琇娘身着一身绣花红裙,迈步走动之间,腰肢如柳自是携着久处风月场的韵味和风情。她展着笑眼看向顾知音,开口:“知音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春香楼的姐妹可都想着你呢。”
顾知音站起身来,面上是她有些疏离又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绣娘,多年未见了,托您的福气,我一切都好。”她上前两步,引着琇娘入座,“喻庆和阿香都还好吗。”
琇娘闻言面色稍稍沉了一瞬,又抬头将目光转移到了沈颜身上,咧开嘴:“这位姑娘是?”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沈颜,翻卷着脑中的记忆,突然拍了拍头,“我想起来了,这位姑娘便是之前经常来听你唱曲的那姑娘吧。”
她本意还想再加上瞎眼两个字,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沈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正是。”
顾知音眼眉微微凝着,抓住刚才未尽的话头,抬头:“琇娘,喻庆和阿香她们还好吗。”
琇娘原是不想提及她俩的,可耐不住顾知音的追问,唇角放平了:“她俩在你出事以后,又做了大概一年的光景,就都寻了人从了良。”
顾知音在她身旁坐了,眸色深深,开口:“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啊。”
琇娘掀起眼皮,好看的一双眼散着幽光:“哪里是什么好事,我在这风月场所混迹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那些个男的的脾性吗。他们也就是图个一时新鲜,劝风尘女子从良,内心里打实又瞧不上之前干过这一门行当的姑娘。”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她们俩个是从良了,可是进了人家家门,日子却难熬得很。家门没几个人是待见她们的,这样的日子时间久了,是个人都得郁郁。”
顾知音闻言沉静了片刻。
琇娘看着她的反应,这才道:“所以,知音呐,你可不要继续走她俩的老路呀。你要记住,这世上的男人都靠不住,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我们自个。”
顾知音眼眉往上挑了挑,突然启唇道:“琇娘,你今日来看我,为的也不是和我寒暄吧。”
琇娘微微眯了眯眼,瞬间展颜笑道:“知音,你是个聪明人,琇娘就不和你绕圈子了。”她收起手中的扇子,“今日我过来,是想让春香楼的歌台上能再次听到顾姑娘的嗓音,春香楼不能没有头牌,不能没有你。”
顾知音抬起双眸,对上沈颜投过来的目光,偏过头开口道:“琇娘,我已无意再回春香楼。”
琇娘面上有些意外,开问:“知音,这是为何,你有什么顾虑吗。”
顾知音移转了视线,望着院子内开得正盛的花簇,温声道:“这春香楼中,已经没有了我熟识的身影,我再去只是平添感伤罢了。”
琇娘还欲再说,顾知音眸子里意念定然,开口道:“琇娘,您不必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定。”
琇娘见她态度坚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劝面前的女子。她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被全然硬咽了回去,话声断了好一会,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顾知音挤了一个勉强的笑来,口气缓和道:“知音呐,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你的歌喉才艺不登台让大家看见,是咸宁城的一件憾事。春香楼是个好地方,我也一直在春香楼。”
她说着自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放在了顾知音身前,又走近了抓着她的手,朗着声笑道:“你现在既然回来了,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春香楼找我。我平日里虽然对楼里的姑娘们严格了一些,但是她们真碰上了什么事情,我也都还是愿意去帮衬她们的。”
琇娘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带着笑意,秀眼再看了身前的两人几秒,这才抬着步子往屋外走,到了门前又回了一次首,开口道:“知音呐,有事尽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沈颜看着她的身影渐去,走过来抬眸看顾知音,淡着声启唇:“顾姑娘,你还未曾和我说过你之前的事情。”
顾知音转眸一双杏眼含情,此刻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沈姑娘,你现在都知道了。”她往沈颜身上靠了靠,垂眸,话语中听不喜怒,“是不是觉得我很脏呀。”
沈颜闻言蹙着眉,敛着眸子伸手贴上了她的唇,面色认真严肃:“知音,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顾知音唇上贴着沈颜的手指,喉间干了干,别开了眼去。她转过身去,语气轻松道:“以前,为了维持生计,我不得不在春香楼卖艺。沈姑娘,你可知道,一名寻常百姓女子的难处。”
沈颜向她走近,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柔着声开口:“我知道,你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什么,没有人有资格问你。你是什么样的女子,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你的自由。”
顾知音抬眸看她,和她相视一笑。
沈颜见着她面色好起来,慢慢松开手,心中思忖着刚才在人群中向她俩传话之人。她这样思虑着,不经觉眉头已经微微蹙了起来。顾知音看着她的眉头,细着声笑了笑:“在想些什么呢。”
沈颜心念停了停,直言道:“我在想,刚才向我俩传话之人是谁。”
顾知音没这么纠虑,是随意的语气:“阿颜,别想这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现在就想守着你和阿婆,好好在咸宁城生活。”
沈颜轻轻应她。
夜深,沈颜躺着床榻上,侧眼看着顾知音在身前解开了她的衣带,显露在她面前的,是身姿窈窕的倩影。顾知音慢慢转过身,抬眸忽然之间就和沈颜望她的双眸对上了。
两人目光相接,顾知音面上带着浅浅的一抹笑容,将外裳放在了一旁,朝着沈颜一步步走近,轻笑道:“沈姑娘,你偷看我呀。”
沈颜双眸狭长,只是微微眨了眼睛,便带出了丝丝柔情。她侧着身子,左手撑着头,启唇道:“我是光明正大的看,可不是什么偷看。”
顾知音轻哼了声,她撩开被褥上了床榻,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没有经过我的应允看我解衣,这便是偷看。”
沈颜闻言直直看着她的脸,嘴角上扬着:“如果这便是偷看,那你便是有错在先,之前你已经偷看过我多少次了。”
顾知音上拉了拉被褥,温声道:“之前你看不见我,如何知道我在偷看你。”
沈颜闻声正了头,静默了一会,方才面色平和笑着缓缓道:“我之前虽然看不见你,但我的触觉我的听觉都在告诉我,我身旁的那个女子她在看我。”
顾知音闭上了双眼,面上漾着酒窝。
沈颜看着身旁人,她的发丝在枕边斜放着,印象之中的唇间触觉和眼前女子的面容贴合对应上了。她闻着她身上散发的点点香味,朝着她靠近了一点。可是越靠近,在杏山那一夜的奇怪反应又奔涌了出来。
所以她克制着,转过身往床榻里面靠近了几分。顾知音假意睡着,微睁着眼睛观察沈颜。
“怎么离我这么远。”顾知音睁开双眸,口中道,带着些许试探之意,“沈姑娘,你还是嫌弃我了。”
沈颜凝着眉转过身看她,启唇道:“知音,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春香楼的头牌,是不是春香楼的歌伎,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
顾知音眼眉含笑展了展,沈颜朝着她凑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和春香楼的头牌顾知音顾姑娘躺在一张床榻上,心里只会觉得高兴,哪里会生出嫌弃。”
顾知音闻言伸过手抚了抚她额间的细发,弯弯眉,魅眼波光流转:“那沈姑娘你为何要挪身离我这么远。”
沈颜看着她,道:“你还记得在杏山的那一夜吗。”
顾知音点头,往沈颜这一面靠了靠:“我记得。当时你身上有些烫,我以为那日你是发烧了。”
沈颜正了正色,启唇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今日我仔细回想,那一日夜里我身体燥热,越是靠近你,体感热度越是能得到缓解。我想这样的反应已经不能用受冷发烧来解释了。”
顾知音耳听沈颜此话,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夜里她手指触着沈颜的额头,沈颜顺着她的手紧紧贴上来的画面。那日,沈颜是有些反常,仿佛紧紧贴上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治病的解药。
“对,你那日的确是有些不一样。”顾知音和她对视着,柔声道,“第二日早起,你还紧紧抱着我的腰。”
沈颜闻言面上淡出了一抹红润之色,她别开了眼去,淡淡道:“是我冒犯了。”
顾知音没有在意她口中之言,突然心念急转,笑着启唇道:“你说,那日你的所做所为,像不像是起了色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