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清晨,纸鹤回到元善观,林秋稔用纸鹤传信回来,京城之中有人大量收购各类药材,没有什么章法,却是收的足够多,看来是乱了阵脚了。而皇帝那边似乎也得知了有人大闹云起,在京中探查一番后说是贼人作祟,干脆派遣几队护卫轮班巡逻。
冬意知道,这是云起和皇帝的手笔,而此时正是云起露马脚的好时机。
冬意让沁雪带着令牌来到京城内,以托家信为名回到京城,实则来到了琴安斋。
沁雪绕过两条巷子,才来到寂静的琴安斋。黄铜板嵌在石头里,上书琴安斋几个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店门大开,然而以珠帘与外面的状况分隔开来,内里实则是个富贵窝,且不说黄梨花木的桌案随手放在入口处,再是香炉中的雪凝香就这么随便的摆在墙角,而这精雕细琢的瑞凤香炉更是前朝宠妃陈玲飞宫里用过的,一盏遍悬金玉,风至锵然的宫灯悬挂在琴安斋正中。
橙红罗衫的女人坐在一把黑檀木椅子上看着账本,随手划拉一下桌上的白玉算盘,见有人来了,抬起头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全然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
沁雪硬邦邦的走到女人面前,淡定的开口。
“老板,您这里有一位叫青书的姑娘吗?”
沁雪开口问道。
“青书?我就是。怎么,有什么事吗?”
容貌绮丽的女人折了一页的页脚,随后合上了账册。
沁雪便将令牌递给青书,自己则是退了半步,等着青书的反应。
青书看了看令牌上的莲花,微微一笑,似乎店里也荡起一阵和风,直扑向沁雪的面颊。
“孙将军将令牌交给你,你必然是可信之人。说吧,有什么事?”
“不知姑娘可否将助我等铲除云起,还京城一个安宁。”
青书单手托腮,既不说行,也不拒绝,拧着眉头思量一番。
“这可是个大工程,京城的阴私糟乱都要掏个干净,这怎么办,你们想好了吗?”
“借皇帝的力,借万民的力,总是能行的。”
青书却是扑哧一笑,一双丹凤眼斜睨着沁雪,眼中全是嘲弄。
“不够,我要具体的计划。凭一腔热血是做不成事情的。”
青书摇头晃脑的说完这段话,随后就仰头靠着躺椅等沁雪的答复了。
沁雪正想要回答计划是什么的时候,一枚银针穿过珠帘,钉在青书身后的金丝楠木书架上,针尾的珠子还打着颤。
青书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珠帘之后的人,像是要把那个人杀了。
“万由,你着急什么,要等着别人给你收尸是吧!”
青书从躺椅上站起来,气势汹汹的绕到珠帘后面,抓出来一个扎着花苞头的小女孩儿。
“啊,出息了,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显摆了!”
青书一边说,一边拧女孩的耳朵,在顺手在女孩的腿上狠狠抽了两巴掌。
女孩却一把拦住了青书的手,“过分了。”
青书愣了愣,手臂垂在身侧。
“啪!”
女孩后脑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青书咬牙切齿的说道,“万由,给你脸了,是不是。”
小女孩眼泪汪汪看着青书,“可是,她是孙将军姐姐介绍来的人嘛——”
还没等青书开口,小女孩儿就已经抢先说完了话。
“你答应过她要竭尽全力帮她的。”
小女孩儿随后就抱着青书的腿,缩着脖子等着挨打了。
“好啊,你,还学着用孙将军来搪塞我了!”
青书一把推开万由,转身坐回躺椅上。
一时之间,沁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万由将一杯茶塞到沁雪手里。
“你是将军的朋友,就是我万由的朋友。”
女孩儿闪闪发亮的眼睛直直的看进沁雪的心里。
青书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今日青书姑娘尚且还有要忙的事,沁雪就改日再来。”
临走,沁雪看着万由求助的眼神,心里泛起嘀咕,要不还是帮帮她,被揍一顿也不好,她还给自己倒茶了呢。
“额,青书姑娘,万由玩针固然不对,但是教育孩子要注意方法。”
沁雪说完,也不看青书的眼神,匆匆忙忙就走出了琴安斋。
刚刚七拐八弯的来到巷口,沁雪就见到了山门前的两个护卫,自然的打了招呼,又分了一袋子蜜饯给他们,这才施施然又在城里接着溜达起来。
琴安斋内,万由从青书面前的碟子里捡了一块糕点,开心的吃着。
“姐姐,你既然要靠近将军府,为什么现在又不肯帮忙呢?”
“办好了一回事,怎么,这就开始翘尾巴了?”
“话说,姐姐,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们的计划吗?”
“刚刚才夸你,啧,要是知道了,我还能和你安安静静的守着琴安斋吗?”
青书皱了皱眉头,抿了一口茶水。
“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我愿意帮着你将军姐姐,无非是我欣赏她。但这并不足以让我把一切都押在她身上。懂了么,万由?”
万由吃完糕点,还是弱弱的接话,“不管怎么样,不能为难将军姐姐。”
青书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她玩自己的去吧。
京中的波谲云诡并未停止,渭平王近日都没有上朝,朝中大臣纷纷猜想皇帝是否又有了大动作。
朝堂如此,民间却是一如往常,京中的华阳街热闹繁华,又在东西两市之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本是常事。
白衣女子眼中寒光微露,在华阳街上的人群中是分外引人注目的一抹素色,她迅速在华阳街上扫视一番,然而刚刚出现的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她要找的,正是冬意伪装成的那个女子,今日,她刚刚得到消息,有人说那个女人会在这里出现,因为受了伤,不得不寻找信得过的人处理伤势,。
但她分明在华阳医馆见到了,一霎又不见了,怀里的蛊虫更是没有半点反应。
女子只好作罢,悻悻然离开,却没注意到华阳街拐角的医馆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
等到傍晚,四下无人之时,女子换了一身青衣,来到医馆里。
牌匾上书几个大字“意诚医馆”,里边分了许多隔间来收治病人,一个蓝布衫的老大夫正坐在医馆柜台边上写药方,一笔一划,字字斟酌,尽是岁月累积成的缜密沉稳,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苦而回甘的滋味。
夕阳之中,老大夫抬起头看向来人,酱黄色的脸上,一双昏黄的眼睛里竟是盈盈的水光,斑白的山羊胡整整齐齐。
“姑娘是来抓药?”
老大夫温和的开口。
她便也微笑着回答道,“今日天气热了些,贪凉多吃了些果子,便觉得肚子不舒服。”
“你且过来。”
老大夫一边说,一边拿了一张丝帕来要给她把脉。
她缓步上前,却是顺势从怀里掏出一块皇宫护卫长令牌,顺带着拔刀横在大夫脖颈上,“大夫,帮个忙,查案。白日里,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老大夫却是定定的看着她的一截布满疤痕的手腕,疤痕开起来隐隐有枝蔓交缠的样子。老大夫眼中似有什么沉郁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又归于平静。
她身在云起多年,以敏感暴躁著称,此刻更是被老大夫的眼神激怒,“说不说!”又将刀刃逼近一分。
老大夫却仍是不开口,手指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腕。
“老夫什么也不知道。今日,医馆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客人。”
她拧着眉头,抽回手腕,眼中带着疑惑和恼怒剜了老大夫一眼,扣住老大夫的肩膀就要将他拉回去审问。
后院中却走出一个威严高大的身影,身穿布衣,目光如炬,纵使手里拿着砍柴刀,看起来也不是市井中人。
白衣女子乍见此人,先是一惊,随后便跪地行礼,“皇上万岁!”
皇帝一开始也不作声,静待片刻才道一句,“请起。”
“怎么想到要来医馆?”
皇帝平静的问道,放下斧头,从医馆后院搬来一个凳子在中门坐下,手里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汤圆。
“卑职只是追查嫌疑人到了医馆附近……”
“只是……”话在嘴里打了个圈,才又出口,“这里没有嫌犯,也没有皇帝。这样的事,我希望没有下次。”
随后,皇帝吃完酒酿汤圆,一挑布帘,又回后院去了。
只是,宫中何人不知,皇帝从不饮酒。
白衣女子心中纳罕,却是安静退开了,将此事告知了云起的二把手,便再无其他。
几日后的端午宴会上,皇帝座前有一杯果酒。皇帝大笑三声,一饮而尽,只是眼中有着刻骨的杀意。
那一日,不知皇帝为何如此兴致高昂,喝了好几杯酒,与群臣同乐直到子时。
当臣子们以为将要被清算时,皇帝却撤了酒席,将众位臣子安然送回家中。渭平王不日也回到朝堂上,只是脸色差了很多,一幅元气大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