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霆这句话说完，赵悦不动声色，沈思思像在思考，唯一变了脸色的只有张凯。

佳艾这两年出品的电视剧口碑和播放量都不错，广告商追着投资，各大播放平台和佳艾都赚得盆满钵盈，单从对八斗传媒的未来发展来看，这是个好事，可从短剧转长剧意味着整个班底都需要重组。

佳艾不会要一个短剧出身，还没有有名气的导演来执导他们出品的片子。

所以他现在的处境将会变得很尴尬。

宁皎坐的远，将一切尽收眼底。

盘石掏出来的这笔钱并非那么好吃下，真的同意的话，八斗传媒对这个项目就失去了话语权。

赵悦开口：“温总，我们本来只想着要一汪清泉来盘活这棵半死不活的小树，您这突然给了我们一片汪洋，就算我们想接，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你如果想接，我给你安排。”室内暖气很足，温斯霆一边搭话一边从包里掏出沁沁的水杯让她喝水，“赵悦，短剧市场去年的整体创收虽然高于电影市场，但同质化太过严重，男女主拉过来谁都能演，一个剧本六七伙人你拍一遍我拍一遍，知道的是在拍戏，不知道的以为在搞cosplay，没几个人认识演员，你想捧宁皎，但你的节奏太慢了，是，现在这个剧本新颖，可长剧圈里这种本子更多，综艺都在讲究推陈出新，你还打算吃多久的老本？”

“她的首作上不了，就代表公众只能短剧演员这个身份认识她，观众对下沉市场出来的人格外苛刻，就你公司的体量，恐怕被人吞吃了也溅不起多少水花。”

温斯霆一边喂水一边平淡的说着这句话，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却将赵悦给说的哑口无言。

八斗传媒去年在短剧上虽然赚到了不少钱，但是这些钱真的扔进电视剧项目里只能像块石头沉底，水花都无人在意。

温斯霆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实话往往都不好听，她与宁皎要做的事情需要借东风，现在东风吹到了跟前，怎么接住又成了新的问题。

“温总，您的意思是……”

不再有商场上言语间的机锋，直接将牌摆在桌面上，问坐在对面的人能接住几张牌。

“宁皎的经纪约依旧留在八斗传媒，影视分约给佳艾，剧本重新立项，中长剧，二十集上流媒体，审核没有那么严，编剧不变，原导演降为副导演，佳艾重新安排一个总导演过来，能接受吗？”

赵悦不敢说话，转而去问宁皎。

“不能。”宁皎没看赵悦，抬眼与温斯霆四目相对，“温总，你怎么能保证我们的这个项目不成为佳艾捧自己演员的温床呢？”

“这种剧本佳艾的编剧一个月能写三个，想捧自己的演员他们会有自己更厉害的班底。”

“既然这个项目温总看不上眼，那你坐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是打算做慈善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火药味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听得出温斯霆的潜台词，赵悦在桌子下面拉了宁皎一把示意她别继续说下去，宁皎没听。

温斯霆无所谓的笑笑，将沁沁从推车里抱出来放到腿上，“那我可以不投，八斗传媒需要佳艾，对佳艾来说，外面类似于你们公司的还有许多种，宁小姐，你考虑清楚，是你主动来找的我，不是盘石或者佳艾看上了你们的项目。”

一张桌子，两人各坐一端，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争论，唯有沁沁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看宁皎，又回头瞅瞅温斯霆，对爸爸妈妈在吵架这件事，她没有什么实感。

她从小就被温斯霆带着去各个谈判桌，投资这一行并不像电视剧里那么风光霁月，在光洁明亮的办公楼里，会议桌两侧坐着穿着西装的精英人员，嘴里说的是年回报率多少多少，看起来就十分专业，反而更多的是撸着袖子为自己的公司争取利益，一两个百分比谁都不让，嘴皮子说干了以后歇一会，继续磨。

司空见惯的场景唯一新奇的是对面坐着的是她妈妈，沁沁自认为很小声的跟温斯霆咬耳朵：“爸爸，大美妞需要钱吗，我的够吗？”

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但她愿意将一切都给宁皎。

沁沁的出言让会议桌上的众人意识到还有一个小朋友的存在，大人往往会避免让小孩看到自己不堪的一幕，本想继续反唇相讥的宁皎闭了嘴。

温斯霆：“这是公事，你的钱想给谁都可以，但是现在不适合。”

沁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沁沁的话打乱，沈思思与张凯神色各异，不知道接下来的路会通往哪里，赵悦更能坐的住一些，至少她表面淡定，内心在盘算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宁皎深吸一口气，压下即将蔓延开来的自卑心理，这是投资前的博弈，挺住了八斗传媒更进一步，挺不住她就成为真正持宠而娇的人。

这个男人说话不留情面，真的很容易让她轻而易举的破防。

“沁沁，你跟着悦悦阿姨出去玩一会好吗，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爸爸说。”

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宁皎的称谓，在沁沁点头后，依次离开了会议室。

隔着磨砂玻璃门，沈思思担忧的拉住张凯，“凯歌，你觉得皎皎能为我们争取到话语权吗？”

张凯明显要比她更加焦虑，眉头皱起，满是烦躁，“我比你更担心。”

会议室内只剩宁皎和温斯霆。

温斯霆还穿着早上抵达廊郡时的黑色羽绒服，明明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甚至像一个好欺负的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

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宁皎腹诽，就算他们相识于最单纯的少年时代，可在踏入时光这条河流中，温斯霆早已经变成了面目全非的资本主义者。

她的眼神没有半点遮掩，上下打量着满是挑剔，温斯霆任由她看，在合适的时候出言打断：“你如果把我单独留下来只是欣赏我的话，我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一男一女独处一室太过暧昧，你说呢，皎皎？”

他不笑的时候像一座沉默寡言的冰川，足以吞噬万物的湖泊，只要那眼角稍微带上笑意，一切翻转，看起来深情又滥情，就那双眼，看路边的狗都透着情意。

宁皎清了清嗓道：“我觉得我们还有谈下去的必要，佳艾对八斗来说是机遇也是枷锁，盘石能不能治注资我们这个项目，投资占比赵悦可以继续跟你谈。”

“盘石要是每一个项目都需要我谈的话不如倒闭算了。”温斯霆没接她的话，“我花费这么长时间来到你这，不是为了这仨瓜俩枣，你直接说，你能给我什么。”

宁皎不问为什么，也不说能给什么，继续打着太极，“但你来了，就说明我们的项目有可取之处，你不如直接说你要什么，我们看看给不给得起。”

温斯霆看向宁皎。

女人的头发是跟沁沁一样的细软自来卷，他知道打理起来有多费劲，并非纯黑的颜色给她添了些柔和，没有经过调整的五官协调又精致，被框在短剧奇怪的滤镜中多少损失了她的美貌。

若非她这张脸，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他也不会伸出手，背着她淌过泥水，从此纠缠至今。

他要什么？三年前就说过了，那个时候倔强的少女不愿意给，现在又怎么会弯下傲骨，重新回到温暖的港湾呢？

宁皎的脑中在触及温斯霆的目光时突然被敲响警钟，她意识到温斯霆的回答她接不住。

每周一次的身体纠缠已经是最大的越轨，将心捧到他人跟前被弃之如履才是最大的羞辱。

“既然温总有些为难。”宁皎主动找了个台阶，“那么我提几个条件你看看，张凯当执行导演，我的影视约重新成立一个工作室，挂靠在工作室下，分成八斗占三，其他全归盘石。”

宁皎的退让温斯霆有所预料，他也知道逼的紧了，她会逃的很远。

“整个八斗最值钱的只有你，我愿意投这个项目也是因为你，宁小姐，我觉得你让的还不够。”

“温斯霆，你别太过分了！”

温斯霆接受她的指责，“我就是过分了，宁皎，你看清点现实，我比其他的投资商都好打发，你现在能跟我打呼小叫凭的是什么不用我说的很清楚，咱俩纠缠不清，何必还要装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宁皎明显被激怒，冷笑出声。

“沁沁。”温斯霆的厉芒藏于平静的湖面下，“我们有一个孩子，这是事实，你那点让利我看不上，或者这样，你把你整个经济约都签到盘石影视，以后为我打工，赚的每一分钱都要分给我，这样你觉得过不过分？”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让宁皎想要抓花他的脸看看他还能放出来什么厥词。

“那要不要我每天早上给你请安啊皇上？”宁皎讥讽道，“地主家的长工也没有你会压榨人。”

他果然还是那副德行，浸淫商场久了，觉得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这也是宁皎讨厌他的原因，他总是居高临下地对她指点，好似她做的一切都是孩子般的打闹。

这场会议什么都没谈拢，继续坐下去也没有意思，宁皎干脆的拉开玻璃门离开，温斯霆紧随其后。

沁沁正在不远处被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帅气的男人抱着玩，温斯霆眯了眯眼，看清了那张脸。

林森，昨天出现后就让宁皎将他抛之脑后的男人。

伸手拉住身侧的女人，温斯霆的眸中满是森然。

“你要去哪？”

“去找沁沁。”宁皎心中有气，十分冷硬的回答。

“不许去，你走一步，我就让业内没人敢投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