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白嫩的小脸一头撞进孟云间粗硬的牛仔外套上,鼻尖戳在他胸前门襟的金属扣上,瞬间泪眼汪汪,脸颊也被磨得生疼。
她揉着酸疼的鼻尖,委屈顿生,抽泣着打面前梆硬的胸膛,
“混蛋,你要疼死我啊!怎么哪哪都这么硬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才拍几下,苏皎柔嫩的掌心便已通红,且隐隐发麻,而遭遇她袭击的主人公纹丝不乱,恍若未觉。
苏皎有些泄气地给了孟一拳,大声命令,
“孟云间,现在,立刻,马上放我下来!”
孟云间装聋作哑,继续抱着她大步前行。
反正苏皎那点小儿科的巴掌拳头,落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毫无杀伤力,还不如小猫伸爪子。
直到苏皎的小手悄悄从外套下摆钻进去,孟云间双手都不得自由,只能低头沉声警告她,
“自己拿出来。”
苏皎却像拿住了他的软肋,得意洋洋,笑眯眯地轻轻吐出两个字,
“就不。”
随即他腰间便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钉入一把钢针,孟云间脸色骤变,疼得脸颊肌肉隐隐抽动。
苏皎却咄咄逼人地追问,
“你放不放?放不放我下来?”
孟云间抿着唇,垂眸看向怀里嚣张跋扈的少女,仿佛看到一只恃宠而骄的调皮小猫,
“你先松手,我才能松。”
苏皎想了想,觉得在理,便松开他腰间软肉,缓缓抽出手,还有恃无恐地催促,
“快点!你快点……啊——!”
一语未了,苏皎毫无征兆被抛高,猝不及防的失重感瞬间将她淹没,她脑袋“嗡”一声,血液瞬间凝固,耳边风声呼啸,她不受控制地挥舞手脚,宛如濒死的窒息者在争先恐后的争夺氧气。
随即她开始迅速下坠,很快就稳稳落在孟云间怀里,但她却像个沉浸在窒息中的溺水者,惊恐地用双臂缠住身前唯一的浮木。
孟云间看着怀里惊慌失措的少女,脸上闪过错愕,语气僵硬,
“你……恐高?”
回答他的是怀里嘤嘤的抽泣声。
孟云间身形一僵,尴尬地提议,
“现在放你下来?”
怀中哭声不减,慢慢的滚烫的泪水从敞开的门襟流到内搭T恤上,最后湿意渗透到他胸前,直钻到他心里去。
孟云间皱眉,沉默地盯着怀中被吓哭的少女,惯常铁石心肠的他此刻瞧着似乎有些局促。
他忽然抬头,瞥见街边不远处摆了个烧烤小吃摊,边上摆了两张简易折叠木桌,遂抱着呜咽不止的少女,大步朝小吃摊行去。
*
苏皎被缓缓放在木桌边的小马扎上,屁股底下一个晃悠,她慌忙抱住近在咫尺的胳膊,死死扒住。
孟云间垂眸,沉默地盯着惊魂未定的少女。
她此时满脸泪水,眼圈红红,时不时抽动鼻翼,像只受惊的小猫。
孟云间抬起另一只手臂,缓缓朝她漆黑的发顶爬去,不料对方率先松开他坐稳,于是他伸到一半的手只能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苏皎身后,身形笔直,浑身紧绷,像个被教官罚站的新兵,直到从不远处传来老板的一声打趣,他才暂时解除封印。
“哟,小情侣吵架了?没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来点?”
孟云间依言走上前,视线落到烧烤架旁的铁板上,他掏出一张五十的现金,点了一堆素串。
老板一算价格,笑着提醒,
“小伙子,剩下的钱要不要来点肉串?”
孟云间却指着旁边的铁板说,
“那个借用一下。”
老板见状了然,嘿嘿一笑,
“行,食材调料随便用!”
一小时后,孟云间把一盘配色鲜亮,香味诱人的铁板洋葱炒羊肉放在苏皎面前,
“吃吧!”
嫩羊肉切丁与洋葱同炒至焦香,裹着油亮酱汁盛于黑方盘中,雪白芝麻粒与盘中央的胡萝卜猫咪相映成趣。
见惯美食如苏皎,对这么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她掩饰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唇,死鸭子嘴硬道,
“谁要吃路边摊?拿走!”
孟云间坐下来,抽出纸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简明扼要地同她解释,
“都是我亲自去买的,只借用了小吃摊的厨具。”
意思是,保证干净卫生,可以放心吃。
苏皎想起反派中途离开过很长一段时间,返回时,东西拎了满手,原来是去准备这些啊。
她眼神动了动,却故意不屑地哼出一鼻子,言不由衷,
“区区羊肉,谁稀罕。我也不喜欢吃羊肉。”
话音刚落,孜然烩羊肉的诱人香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孟云间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掏出一双全新的黑色筷子,用矿泉水冲了冲,搁在盘沿,
“那就只吃洋葱,羊肉剩给我。”
咦,反派怎么变得这么有耐心了?
这搁以前他早就撂挑子不干啦。
苏皎困惑地转了转眼睛,仍旧记恨刚才被吓哭的事,转过脸怒瞪着他,
“羊肉都不稀罕,洋葱谁没见过?”
孟云间注视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微微皱眉,
“你不是最喜欢洋葱?”
苏皎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不久前她为了把洋葱掉落的意外事件圆回来,与“渣哥”合演一出“催泪洋葱”二人转。
所以……反派真正买来讨好她的是洋葱,不是羊肉?
她看着对面沉默寡言却意外耐心的少年,心中微动,满腹怨气消了大半,低头看了看,忽然指着憨态可掬的小猫,借机缓和气氛,
“它为什么没有五官?”
孟云间见状,神情一松,紧绷的面部线条也跟着和缓不少,掏出黑白两色马克笔,在猫脸处点上眼睛鼻子嘴巴和胡须,随后将盘子转了个方向。
苏皎便和一只两点黑眼睛,一点白鼻头的笑脸猫四目相对,她瞬间被卡通猫的憨态萌化,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拿起筷子开始低头进食。
系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宿主,你不觉得你在反派面前已经开始翘尾了吗?像人类男性嘴里日益恃宠而骄的恋人。”
苏皎愉悦的表情一滞,荡悠半晌的心沉入谷底,舌尖上鲜嫩爆汁的羊肉,清甜的洋葱也瞬间味同嚼蜡。
孟云间敏锐捕捉到她的异样,抬起眼皮看来,
“怎么了?”
苏皎掩饰地扯开唇角,飞快把注意力拉回现实,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你也喜欢白山茶,可为什么呢?男生很少喜欢花。”
孟云间低头继续吃他的素串,不答反问,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白山茶?”
苏皎轻笑一声,眼神狡黠,不无得意地说,
“因为你当时看了我发梢好几眼,我换下衣服后,视线又跟到了身后,我就猜到了。”
说完,她眸光一闪,试探着开口,
“所以,你之所以喜欢白山茶,也和你的白月光有关吗?”
孟云间撸串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向她解释,
“只是很小的时候认识的玩伴。”
苏皎满腹心神都在怎么套话上,压根没领会他的意思,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继续兴致勃勃地试探,
“能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吗?我很好奇。”
孟云间却不买账,一门心思干饭,只淡淡回了句,
“不记得了。”
骗鬼呢!
对白山茶、仙女裙、疤痕体质、桃花胎记那么敏感,怎么可能不记得?
苏皎暗自撇嘴,脸上笑眯眯地追着这个话题不放,
“就算忘记了很多事,总记得一点吧。随便说两句也行。就当闲聊呗。”
孟云间突然放下手里的生菜,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锁住她,
“闲聊?那你说说怎么知道我放着衣柜的白袜子不穿,是怕弄脏?”
看来是问不出来什么。
苏皎低头百无聊赖地继续吃洋葱,
“我发现你不穿袜子,却很注意脚部卫生,宁愿多洗脚,勤洗鞋,却放着衣柜里一排干净整洁的白袜子不穿,就猜你大概率对白色或者袜子有心结。”
孟云间惯常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见她停下不说,忍不住催促,
“然后呢?”
苏皎却索然无味,像个念台词AI机器人,
“可你衣柜里其他白色衣物也是同样的待遇,便可推断,真正让你产生障碍的是白色。再结合日常相处的各种细节,就能猜到你很可能是怕弄脏白色。因为它对你有特殊意义。”
孟云间神色恍然,微微颔首,眼底透出欣赏的笑纹,颇有兴致地继续发问,
“你为什么大费周章送我那些花?你明明知道我对那些花哨又无用的东西毫无兴趣。”
苏皎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她抬头看向对面,终于生出一点交谈的兴致,
“可是这世上真正能带你走出当下困境的恰恰是那些你眼中花哨但无用的东西。”
见反派眉心轻皱,似是不解。
苏皎微笑着提醒他,
“比如噩梦中的一个拥抱和一首儿歌,再比如那些繁琐了你生活步骤的餐桌装饰品,甚至已经让你的家焕然一新的鲜花。你想想,它们是不是很快就让你生活变得不太一样?”
孟云间垂眸思索,想起唯一的那晚好睡,想起那几天大开的胃口,又想起这段时间每次回家前都不自觉轻快的脚步,心里慢慢有了答案。
他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对面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少女,瞳孔深处划过一刹揉碎的星光,在专注的凝视里慢慢熬成暗藏的汹涌。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3。”
苏皎被突然上涨的好感值砸了个猝不及防,她连忙抬头,仔细观察反派的表情,仍旧一头雾水,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最后一个问题。”
孟云间眼尾微勾,唇角上扬,惯常淡漠的眼底荡起一抹浅笑,如揉碎在潋滟春波里的满树桃花,令人不觉沉醉,
“为什么明知对方是骗子,还缠着他不放?”
这才是反派笑起来真实的模样。
平日那些阳光纯良的笑,不过是他刻意模仿程琪的伪装。
可他为何模仿同父异母的弟弟?
除了自卑自厌的内在驱使外,是否还有其他缘故?
苏皎皱眉思索着,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顺理成章进入反派生活的绝佳契机,她于是低头把最后几粒羊肉慢慢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那天清晨,我在空荡晦暗的大街上醒来,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点过往的记忆都没有,我害怕的走到便利店门前灯牌底下蹲着,因为那里是整条街上唯一的光亮。
直到你出现长街上,朝我走来。我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相似的侧脸和一个相关的称谓,哥哥。那一刻,我好像抓住了人生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皎顿了顿,放下手上的筷子,抬头直视反派深邃的双眸,语气郑重,
“孟云间,我不是漂亮的小孩,而是套着成人躯壳的弃婴。我需要抓住熟悉的东西才能感到安全。”
孟云间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慢慢浮起一抹轻嘲,他微微倾身,
“你的意思是,他是你此刻人生唯一的救命稻草?你必须抓住他才能感到安全?”
苏皎不懂他反应为何这般古怪,犹豫地点点头,垂下眼睫,咬着唇轻“嗯”一声。
孟云间轻笑一声,忽然抬手抽了张纸巾,手臂越过桌面,够到她唇畔轻轻拭去那点深褐的浓酱汁,同时漫不经心地提议,
“不如换个救命稻草。”
苏皎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打个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躲避,对方便已撤离,对方随后的话让她的心提起来,不得不谨慎应对,小心试探,
“什么意思?”
孟云间直视她小心翼翼探询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