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入冬,D市凌晨的夜晚寒冷萧索。
森寒的夜风夹杂着冰雨,化作夜行的百鬼,趴在玻璃窗上狰狞嘶吼着窥视室内的一切,密集的雨点是鬼怪们触角挣扎时镣铐发出的激烈碰撞声。
而由现代钢筋混凝土铸就的厚罩壁圈成的房间里,除了卫生间里时不时传来缓慢而有节奏的滴水声,一切风平浪静。
客厅陷在一片深邃的静谧中,只有四方餐桌上亮着一盏LED充电台灯,柔和的灯光洒在素雅的碎花桌布上,也将苏皎熟睡的侧脸柔晕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孟云间走过肆虐的酷寒推开门后,见到的便是此情此景。
苏皎娴静的面容如氤氲在雾霭沉沉中的一座灯塔,在夜归人萧冷的心上蠕动一团温暖而柔软的微光。
孟云间怔了怔,率先步入卫生间拧紧水龙头,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餐桌前俯身缓缓将苏皎从椅子上抱起。
不料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台灯,怀里深睡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骤响惊醒,猝然睁开双眼,在黑暗骤然来袭前,与孟淡漠的双眸来了个近距离对视。
黑暗中,一瞬的静默过后,传来苏皎惊慌失措的尖叫,随即只闻“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紧接着便是苏皎摔疼的惊呼。
孟云间把扭曲在地的台灯放回桌面,室内再次被浅淡的薄光铺陈开。
光晕团在苏皎乌黑的发顶,把她弯着腰拧眉揉臀部的表情清晰照亮。
“干嘛?你到底想摔死我?还是吓死我?”
注意到孟云投来的视线,苏皎翻着眼睛瞪向罪魁祸首,随即在对方浅淡的目光下抬起一条手臂,理所当然吩咐,
“扶我一下,腿麻了。”
孰料孟云间毫无愧疚之心地移开视线,抬步朝衣柜方向行去,只都给她一句淡淡的,
“我困了,要洗澡。”
苏皎愤愤瞪着他冷血无情的背影,双手撑着餐桌缓缓把自己支起来,忍不住吐槽,
“你还有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啊?我可是为了等你才趴在这里睡觉,双腿都麻了!”
孟云间抽衣服的动作一顿,淡淡朝她扔了句,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她选的?反派的意思是她自作自受?
苏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你什么意思?”
孟云间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迅速找出换洗衣物,朝卫生间方向走去,经过餐桌前脚步一顿,转向灯光下鼻孔朝外喷气的苏皎,
“这就是选道歉的后果之一。”
语毕,修长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卫生间铁门后。
苏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反派的意思是,这就是当初她遏制两人深入暧昧的后果——保持男女安全距离。
这样的话,她醒来前,反派抱她想干嘛?
难道不是准备抱她回床上睡觉?而是准备把她扔马桶冲进下水道?
怎么看都像是反派被抓包后的极力挽尊。
等等,逻辑反推一下,既然要求反派强吻后道歉的结果是扼杀暧昧,保持男女距离,那么“自尊心”和“男人自尊心”的区别定然和加深暧昧关系有关。
那会是什么呢?
苏皎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被脑海里响起的系统提示音打断思绪。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3。”
苏皎没忍住喷笑,同时在心里吐槽:还真是口是心非的狗男人!一口好钢牙!
不过看在目的达到的份上,苏皎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接下来几天,无论反派说什么,苏皎仍旧坚持每晚开灯等他,只是效益递减,之后的好感值涨得缓慢,最终停滞在25不再动弹。
苏皎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刷好感的新办法。
这一晚,苏皎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躺回了床上,来不及细想,便听到沙发上传来反派压抑的抽噎声,不等她动作,对方已经悄然起身离开卧室。
苏皎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只听见卫生间门开合的声音,也不知等了多久,时间漫长得在她脑海中酿出一股朦胧睡意,随即她便陷入黑甜,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苏皎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时不时打量一旁孟云间眼下不知从何时起堆砌起的青黑,见对方看过来,顺势便问,
“你昨晚没睡好?我听到你出去了。”
孟云间握着调羹的动作一滞,随即云淡风轻地道,
“嗯,做噩梦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苏皎诧异地眨了眨眼,却也没拆穿他,继续低头吃早餐。
片刻后,孟云间率先起身,裹了个外套,去玄关换鞋,一副大清早要出门的架势。
苏皎视线追着他,
“你要出门?”
往常吃完早饭,反派都钻房间补眠呢。
孟云间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口答道,
“傍晚之前回来,中午饭你自己想办法。”
“哐当”一声,苏皎把目光从关闭的大门上收回来,低头吃着早餐,脑海中呼唤系统,
“反派是不是经常半夜做噩梦?”
“是的,不仅如此,他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每次都把自己关进浴室。”
“难怪黑眼圈这么重,大概还怕我万一半夜醒来撞见吧。”
苏皎抿了口乳白的奶液,若有所思,随即掏出手机,拨通了寒子的电话,
“上午有空吗?我有事要请你帮忙。行,带你入门。”
苏皎挂了电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早餐,系统率先绷不住,显出蜜蜂原型,
“宿主,你想干嘛?”
苏皎眼皮不抬,
“当然是刷好感,推进任务进程。”
系统绕着她嗡嗡追问,苏皎始终不动如山,对自己的计划未曾透露半分。
不久寒子如约而来,两人就着孟云间十八年来仿若空气的爱好细细分析琢磨了整整四十分钟,才确定好购物清单,出门选购。
两人忙活到太阳落山时分,才送走安装工人,筋疲力尽,不约而同地瘫倒在地。
于是,当孟云间按着剧痛的肩膀,打开门时,看到的便是两人脑袋挨在一起,四肢摊开,并排躺在地上的画面,他脸色一淡,缓缓松开肩头的那只手,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
寒子正伸出一只手卖力地捶打着苏皎的胳膊,惹得她不断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
“怎么样?我这力道还行吧!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编程?”
苏皎舒服地翻了个身,把背露给他,
“再给我捶捶背,晚饭后开始。提前说好,所有东西我只讲一次,剩下你自己拿着笔记本翻资料琢磨。”
谁能想到呢,寒子这副混混样,高中都没毕业,竟然对代码感兴趣。
不久前看她对着电脑敲代码,竟然盯着看了整整一个小时,眼都没眨一下,事后缠着她要学。
问题是一个高中数学都没学明白的人要学编程,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苏皎怎么都不肯答应,她才不想给自己找罪受。
不想这家伙锲而不舍,竟然每天都凑上来纠缠,特意借了初高中的数学书开始啃,听说常常熬夜琢磨数学题。
可见其心智坚定。
慢慢苏皎心底也有所松动,今天有求于人,她索性借机揽下这个麻烦。
寒子喜得一个鲤鱼打挺,屁颠颠跪在苏皎身旁按捏捶背,舒服得她不禁发出一阵阵舒爽的吟哦,没一会儿,寒子便从脸红到脖子根,只能低声提醒,
“你能不能别叫啊,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苏皎不明所以地抬起半边脸,毫不客气倒打一耙,
“怎么了?谁让你把人弄得这么舒服!”
寒子避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这次连耳根都红透了,埋头继续用力给她捶背,
“你……你注意下用词啊!谁弄你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苏皎嘴里忽然发出一声诧异的轻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寒子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孟云间神色阴沉地立在门边,活像个捉奸在床的丈夫,他莫名一阵心虚,连忙起身,
“孟哥,你回来了?”
孟云间没搭理他,径直走到苏皎跟前,一言不发地伸出一只手,
“起来,滚了一身灰。”
苏皎被他那双幽深的眼眸盯得莫名不舒服,扯了扯唇角,假装没看见他递过来的那只手,自己撑着地板爬起来,低头专注掸去身上的灰尘。
孟云间抿了抿唇瓣,收回手,忽然扯过苏皎一条胳膊,强行将她转了个身,美其名曰身后的灰尘她够不着。
苏皎隐隐不安,也只能僵立原地,任他在身后拍打,不料他的动作始终轻柔缓慢,不像在拍灰,倒好似轻抚她外套上的肌理,她勉强忍耐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便开口询问,
“你在干嘛?”
“好了,力道还行吗?”
孟云间适时放开她的手臂,轻飘飘地来了句,
“我记得你最不喜欢粗鲁,不是吗?”
苏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反派话里有话,她转身打量着对方那张铁面无私的关公脸,忽然灵机一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走。
苏皎将人带到客厅里用帘子隔好的小房间前,一把拉开厚重的藏青色窗帘,
“我们忙了一整天,给你精心布置了一个独立小房间。这样你晚上做噩梦时就不用怕吵醒我了。看看里面的东西喜不喜欢?”
孟云间的视线从被抓紧的手腕移到隔间里,他看着里面的布置,不禁怔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况每一处都能看出细心和用心。
这时寒子也适时凑上来插一句,
“孟哥,我们为了这些东西,差点把腿跑断。实在很难猜出你的喜好。”
孟云间终于把目光对准墙上的简易书架以及上面的基本未开封的书,他眸光一闪,又迅速垂下眼睫,
“干嘛买书?”
苏皎打量他的神色,
“你不喜欢吗?寒子说你从前可爱看书了!这几本听说都是你曾经翻烂的。”
孟云间侧过脸对上她殷切的视线,眼底的淡漠层层化开,忽而唇角一翘,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去,轻轻点了点,
“嗯,喜欢。”
“好感值+8,当前好感值33。”
语毕,孟云间丢下一句“我去做饭”,便大步朝厨房而去,走到一半又回转,顺带把寒子拽上,美其名曰帮工。
寒子这一整天陪着苏皎跑上跑下,时不时给送家具,搞安装的师傅搭把手,腰差点累断,这会儿又被拖过去帮厨,一头红毛下的脸皱成了惨绿的苦瓜,
“孟哥,你就饶了我吧!累了一天,我也想休息下!”
孟云间不为所动,
“我瞧你刚才手不是挺有劲的,还有精力想入非非。晚上吃肉饼汤,剁肉饼这活就交个你了。”
见寒子一脸倔强,似是不甘就范,孟云间地上菜刀,轻飘飘地来了句,
“冉冉最爱吃这道菜,她高兴的话,晚上说不定更有耐心教你,你觉得呢?”
寒子闻言精神一震,接过磨得锃亮的菜刀,二话不说揽下了剁肉饼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