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老赵现在在骂我们什么?”
林漾在自助机上操作了几下,咚、咚,两瓶可乐掉在了出货口。
“不知道。”吉光摇摇头笑道,“我觉得鱼仔他们好像更生气。”
的确,她们不在,赵老师肯定会将怒火转移到江渝他们身上,无处发泄的他们,又会将原因纠结到逃课的她们身上。
可是表演课实在太无聊、太尴尬了,记得第二堂课一分钟的自我介绍,她们笑了十分钟——都这么熟了还介绍什么?
“说得对。”
两人在学校里四处闲逛,不一会就到了图书馆。
林漾对看书没有兴趣,但这个季节傍晚的天空中,总是有着颜色绚烂的云霞,无需修图,随便一张都很出片。
而她知道图书馆七楼就是一个绝佳的拍照区,那儿光线极佳,视野开阔,满屏的彩云挤在窗里,饱和度不高的光充满整个房间,用作背景,有种怪诞美。
她们来时,其中一间教室恰好没人。
吉光被窗外的粉紫色的巨大云朵吸引,欢快地跑到窗边伸出双手,瑰丽的光洒在她都的脸上,好像真的够到了天空。
吉光掌心一挥,手中似攥着什么东西,转身笑着朝林漾跑来,明亮的眼里是充满童真的狡黠。
“小林猜猜这是什么。”
吉光攥着拳头,掌心向下,“一个提示!它有很多形状。”
林漾对准吉光咔嚓又是一张,“光。”
吉光掌心翻转展开,没有林漾预想的空无一物,上面静静躺着一片翠绿的落叶。
“对一半,是在光里的树叶。”
逗小孩呢?明明答错了还顺着她。
林漾眯着眼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服气。
她晃晃手里的相机,“现在到你了。”
“放马过来。”
吉光胸有成竹。
林漾点点下巴,态度却不怎么认真,像是肯定吉光猜不对一样。
“这里面一共有多少张照片?”
明显是欺负人的问题。
吉光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三百二十九。”
林漾看了眼相机,佯装惊讶地张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真是个怪物。”
吉光惊喜上前,却听林漾音调上扬遗憾告诉自己。
“不对。”
吉光脚步一顿,眼里的兴奋瞬间变成困惑。
林漾则狡猾地挪动脚步站到吉光身旁,趁吉光不注意抬起相机照下了两人的合照。
“是三百三十张。”
反应过来的吉光哼哼笑起来看向林漾。
“小林耍赖。”
林漾歪了下脑袋,脸上搞怪的表情似乎在说你能奈我何?目光却一下看到站在门口望着她们的男人。
男人目光柔和,像是在回忆自己的学生时光。
林漾:“老板?”
男人走过来笑着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男人姓丁,应该有三十多岁了,不过还是跟林漾第一次见他时长得一样年轻。
丁老板之前在橘子湾附近开了一家书店,林漾复读那年经常去他的店里看书。
但后来书店发生了火灾,就关了门,之后林漾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遇见。
丁老板看了两人一眼,笑道,“看来你心愿成真,考上红尾树大学了。”
“嗯。”林漾点点头,“需要导游吗,丁老板。”
吉光兴冲冲要当导游二号。
“好啊,不过下次吧,今天和你们学长一起来的。”
和丁老板又闲聊了几句,他突然提到。
“还记得那年的火灾吗?之后有一些东西幸存,但我没有大家的联系方式,找不到它们的主人就都收起来了,你有丢什么东西吗?”
“应该没有。”林漾诚实道,“我想不起来了。”
就算有丢,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你忘了呢。”
在老板的坚持下,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老板给林漾发了一张装满黑焦物品的箱子照片。
林漾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玻璃挂件,她觉得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丁老板却回忆起那似乎确实是她的东西——每次看书前,林漾都会先把玻璃挂件像监督员,一样放在桌子上对着自己摆好。
不久,老板将玻璃挂件寄给了林漾。
那是一个柠檬大小的玻璃挂件。
挂件主体是一只透明的棕色水獭,水獭头顶一朵浅蓝水母帽。
俏皮的Q版水獭一脚翘起,双爪举过头顶,似是想要抓住舞动触手,快要飘走的水母。
又好像是被水母帽带在空中遨游。
它们在日光下像小石潭记中空游无所依的鱼儿般灵动、可爱。
看起来并不是市面上千篇一律用模具做出来的东西,而是纯手工制作的。
虽然有些地方没那么完美,却很有特点。
美中不足的,就是围在水獭身边的几根水母触手,像是刚出窑的玻璃还没来得及塑形便冷却了。
触手前端细长优美,尾部却熔成一个个顿感的玻璃珠子。
只是见了实体,林漾依旧没有头绪。
她从来不用挂饰,就算用也不会选择玻璃挂饰,它虽然美丽却不实用。
所以,是有人谁送她的?
再仔细看一遍挂坠,林漾发现除了被火烧化的水母触手,水獭屁股上还有个刻得很浅的字,左半边是个歪歪扭扭的木,右半边依稀看着像个土字。
难道是一个学土木的人送她的?
她上大学以来倒是认识了很多学土木的学长学姐,可复读那会还不认识啊。
或者说是复读时立志要考土木的朋友送的……
可是总感觉这两个字,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挂件身上。
见吉光似乎很喜欢这个挂件,林漾顺手递了过去。
“喜欢吗,送你。”
吉光惊喜接过,躺在床上仔细端详,扭头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傻傻的,一个挂件还要起名字。
“嗯……叫小明吧,它是透明的。”林漾随口说。
“那叫小林好不好?它跟小林长得一样。”
哪里一样?
林漾刚想问,就听吉光说,“和小林一样漂亮。”
“才怪……再说,它叫小林,我叫什么?”
林漾趴在一旁看向吉光。
“好吧,唔……啊!”思索了一会,吉光灵光一现,“我知道了!它叫亮亮。”
“亮亮?为什么。”
“因为林漾林漾林漾……”
吉光迅速将林漾的名字连读十遍后,林漾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联,吉光望着她笑的同时,林漾也被逗笑了。
但笑了两声,林漾就走神了。
一闪而过的记忆里好像也有人这么跟她说过,「林漾林漾林漾……亮亮、亮亮、亮亮……」
最后,吉光还是将亮亮还给了林漾。
“你不喜欢它?”
“喜欢!可亮亮说它要跟着它的主人,只能白天跟我玩一会儿。”
“我叫它陪你。”说着,林漾握着亮亮认真道,“亮亮,去陪小姨睡觉。”
林漾今天接了五份单,相较以前来说,单量不算大,但近期林漾需要准备考试,一些毕业的单子也比较急,只好熬夜处理照片。
熟睡的吉光轻轻握着亮亮,她翻了好几个身居然都没有弄掉。
林漾疲惫的脸上浮现浅笑,回过头看电脑上要处理的照片,就在她以为要通宵的时候,进度条却只剩两三张了。
赶一赶吧。
林漾搓搓眼,努力保持清醒,滑到下一张时,她却不记得自己有拍过这样的照片了——构图没有章法、画质模糊。
画面大片被手掌遮住,后头是遮住了半张脸,仅能看到的眼里露出笑意的自己——哦,这是吉光给我拍的照,那就不删了。
可为什么照片越滑越多?
林漾仅仅是看着屏幕没有任何动作,屏幕上的照片却在不停变换。
下一页,电脑上的照片变成了林漾手里数不清页数的习题册。
她摘下耳机,坐在书屋二楼拿起笔专注的开始做题。
这间书屋是林漾最喜欢来的地方,它的一楼出售各种各样的书籍,有名著、小说、漫画书、习题册……
二楼则是咖啡厅,透过它圆乎乎的窗户,可以将橘子湾的海尽收眼底。
偶尔喝着咖啡,远处阵阵海风便会卷着海浪的咸飘进来,就变成了海盐咖啡。
在这里就算不消费,也可以坐在窗边欣赏海景待上一整天。
假期里,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然后点上一杯饮品,在海鸟的陪伴下静静的复习、刷题。
是林漾最惬意的时光,是支撑她熬过那段艰难岁月的理想乡。
“燃烧香烟后,其中有2540多种成分会发生复杂的物理化学变化,产生涵400多种致癌物质的烟气,还会生成烟碱、焦油、一氧化碳、氰-化物及放射性物质等促进癌发展的物质……烟碱又称尼古丁,化学式……”
林漾阅读着课本里的知识卡,虽然这一个小小的知识点她已经来回看过几十次,可到了考场上依旧会写错这些化学式。
也许她的脑子只有杏仁大小,所以什么都记不住,林漾如是想。
她就这么坐在一个小角,艰难而努力地汲取知识。
但长时间的连续学习是不行的,这让她的脑子紧绷发热转不过来,周遭的空气似乎被她过度呼吸取走了水分,变得干燥、呛人。
林漾想要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但瞬间眼前一黑,晕乎乎的跌坐回沙发上。
待眼前的画面渐渐恢复,林漾偏头望见以往陪着她的海鸟,在屋外用力的挥动翅膀打着窗户,林漾伸手迎它,可它就是不进来。
算了,举着手好累,林漾的眼皮慢慢变得十分沉重,呼吸也轻了。
她的脑子在发送电信号,告诉她它很累,需要休息了。
那就睡下吧,醒了再学……
“林漾!林漾!”
林漾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用手重重拍打她的脸。
可听得不真切,所有声音传到耳朵里,都变成了电视机故障泛着白色雪花时滋滋的电流声。
在她睁开眼前,林漾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被凉水从头淋到尾,她打了个激灵,然后被搬上了一个人的背上。
这个背膀实在瘦过头了,肩上凸起的骨头咯得林漾生疼,可紧紧贴着,林漾又觉得这消瘦的背脊是那么的宽厚温暖,令她不愿醒来。
林漾睁开眼,看到芳姨在前方神情慌乱的招着手,嘴里喊着什么,林漾没听见。
那她在谁的背上呢?
林漾艰难的转动眼珠子,终于看到了那人——阿玲,她的妈妈。
突然一阵热浪袭来,逼得她们倒退了两步。
书屋一楼已经被淹没在火海中了,林漾歪过头望见四周火光冲天,火焰有向上蔓延的趋势,站在楼梯上看不到出口究竟在哪儿。
阿玲在原地脚步踟蹰,不一会就被上升的黑烟呛到,胸膛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芳将一大桶水泼在她们身上,阿玲蹬了两下身子,将林漾背稳,随即冲了出去。
亮亮从林漾手中无力的滑落,水母的触手护着水獭旋转落体,渐渐与火光融为一体,被滚烫的火舌吞噬……
「哐啷」
亮亮磕在床边,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林漾陡然惊醒,腿上的电脑差点掉下去摔坏,她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
亮亮在吉光手里完好无损,只是吉光睡姿东倒西歪,快掉下床了。
“还好……”
迷迷糊糊的林漾走过去将吉光拉了上来,倒头接着睡。
她轻抚那被烧坏的水母触手,指尖传来丝丝凉意。
梦里的那场大火,令林漾走马观花地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有关亮亮,林漾记得是第一年领取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它就跟着通知书一起从文件袋里掉了出来的。
当时亮亮被完好的装在信封里,没有附带任何信息,但信封上的收件人又确实是林漾。
其余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