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风给方云安排的房间在另外一个楼层,马章富他们就算想来骚扰也找不到地方。见方云平静地睡下了,俊风替她盖好被子,打算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方云口中呓语说:“俊风,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俊风听了,心如刀绞般疼痛,往事种种,涌上心头,他多想立刻跑到床前,拥抱起方云,告诉她自己也很想她,时时刻刻都想,他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希望不再错过彼此,告诉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故园旧景常入梦,最难割舍昔日情。可之所以称之旧景和昔日,就说明一切都成为了历史,再也回不去了,只剩下追思和惘想。有些事,即使你再想,哪怕就在眼前,哪怕都是情愿,但你仍然不能,这就是人性的无奈和悲哀,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壮烈的美!人的一生不能没有遗憾,不能没有一段凄美而残缺的爱情,否则当你耄耋将至,又拿什么来回味,来追悔,来编织曾经未完成的梦。
俊风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云芳早就看完电影回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俊风掀开被子进去的时候,云芳翻了个身就醒了,“你到底洗没洗澡,一身的酒气,不对啊,你身上怎么有女人味呢!”云芳睡意全无,用鼻子不停地闻着俊风身子。
吓得俊风一激灵,赶紧说:“哪里有,你可别胡说,我只是在,在开会而已,研究一些方案。”
“哎,你都没看今天的电影,真是太气人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渣男呢,特别是那个陈孝正,为了追求物质,抛弃初恋,真是可耻至极,你们男人是不是没有一个好东西?”云芳忿恨地说。
“可能是吧,但也不全是!”俊风无心地回答着她,钻进被窝。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喂,该交作业啦!我的乖学生。”云芳也钻进被窝,趴在俊风身上,磨蹭着他的身体,炽热而又娇气地说。
“睡吧,我,我今晚不想,明天吧!”俊风裹紧被子说。
“好吧,饶你一次。”云芳从俊风身上爬了下来,没再撩拨他。
眼看着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别人给搅和了,马章富异常生气,但在别人的地盘上却也难以奈何。他哪还有什么调研的心思,小李赶紧过来献言说:“马市长,不如去普陀山看看吧,离这里也就两个多小时,宁城的同志给咱们派好了车,如果想去,随时可以去。”
马章富最迷信了,平时在济源市就经常烧香拜佛,到了海天佛国的观世音地界,那是肯定要去拜一拜的,“那好吧,现在就去,晚了显得咱们不够虔诚,观音要怪罪的。”
“可杜董事长头还晕着呢,服务员说她在另外的房间休息,一直没有出门。”小李说。
“拜个观音,带女人干什么!带上黄局长,就咱们三个人去,其他的人让他们调研去!回去之前把调研报告写好。”马章富不耐烦地说。
方云直到中午才感觉略有好转,头也不似先前那么裂痛了,就在宾馆简单用了点餐。虽然昨晚她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记得是俊风把她送回来的,心中不免暖意融融,但她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打扰俊风了。
方云梳洗完毕,走出房间,打算到宁城附近逛逛。她乘车来到素有“海上蓬莱,陆上天台”之美誉的佛教五大名山雪窦山。此处建筑规模宏大,佛殿斋堂,经阁钟楼,禅房藏室,丹数百楹。她沿阶寻走,去了“兴梦名山”御书亭,“飞瀑如雪”千丈岩,“避暑胜地”妙高台,“第二庐山”商量岗。在雪窦寺前她驻足良久,正巧碰到住持大师,大师引她进入大殿内,奉了斋茶。
大师言道:“此处乃弥勒应化之地,殿内建筑有别于他寺,独建弥勒殿,弥勒倡导宽容、和善、智慧、平安、喜乐之精神,是谓慈行天下,和乐人间也,诸事讲求和合二字。”
方云不解地问:“大师,什么是和合?”她曾在老家的慈云寺听过老和尚的开导,甚有感悟,所以对佛法多了几分敬畏。
大师笑着说:“和合是一种承认与尊重,追求人心和善、人际和顺、社会和谐、世界和平。佛法本注重修行,但切勿向佛求,应是向佛学,学了便有得,人不仅要学会与他人和,也要学会与自己和,与自己的内心和,这便是佛教导我们的修行,学会了与自己和,你就不会再过于执着痛苦了。”
方云似乎有所顿悟一般,大师又告说:“且看且忘且随风,且行且停且从容,莫以物喜,莫以己悲!”思考着大师的话,方云走到了山上,看着远处的霁雾云霭,心中逐渐淡然豁达开来。
方云结束考察回去的时候,没有和俊风见面,也没有和他联系,随着考察团离开了宁城,她是怀着毫无波澜的心情离开的,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但没过几天,关于俊风的一封举报信寄到了市纪委,俊风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婚内与外省来调研的女干部乱搞男女关系,而且涉嫌□□。信里有一个优盘,存储着一个视频,视频中,俊风搂抱着方云走进房间,过了很久才出来,正是那天晚宴后方云喝醉的经过。
纪委高度重视,就找参加晚宴的同志了解情况。办公厅刘主任没有任何隐瞒,据实讲述,但确实也拿不出证明俊风清白的证据,而且他去了宾馆,谁也不知道两人在宾馆里发生了什么。
纪委的同志只好联系济源市相关部门,找到当事人方云问清缘由。方云清静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她太担心俊风了,她从小就怕连累俊风,所以才会远离他,才会和志刚结婚,可上天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还是不止一次地连累俊风,似乎这一次更加严重。
方云向纪委的同志恳求,俊风和自己只是朋友,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关系,俊风只是关心自己,仅此而已,关于举报信都是不实的,一定不要追究俊风的责任,一定不要给俊风造成不良影响。
纪委的同志认真地记录了下来,告诉方云不要担心,他们会秉公办理。可是,关于俊风的视频不仅到了纪委的手里,而且还流传到了网上。
云芳自然也知道了,纪委同样找到她,“梁云芳女士,关于你丈夫的举报问题,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是他的家属。”
云芳压抑着痛苦的情绪,缓和地说:“我相信我的丈夫,他和杜方云是朋友,我和她也是朋友,那天晚上回来后,我丈夫就和我讲了这件事,他是清白的,一定是清白的,我们夫妻关系没有任何问题。”
纪委的同志走了以后,云芳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无情的泪水夺眶而出。
晚上,俊风回到家的时候,客厅没有开灯,云芳坐在昏暗的沙发上等着他。
“云芳,我,你要相信我,这一切,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方云会来,我吃饭前都不知道方云也在。”俊风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
云芳冷笑着说:“不知道?你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如果不知道,你会那么兴奋地跑过去,在你心里,她自始至终都比我重要!”
“我,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我们处长实在没空,才让我代表处里去的。”俊风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他的解释越发显得前后矛盾和苍白无力。
“穆俊风,你编这些话骗三岁小孩子呢,上次我和你说过,你也保证过不会再见她,你为什么要隐瞒我,要骗我!你宁愿陪她吃饭,也不陪我看电影,你们到底在宾馆里做过什么!你回来后,我和你亲热你都那么抗拒,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之间没有发生过关系,我的心真的会痛的,会痛死的,你知不知道啊!你不要解释,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我再次相信你!你太狠心了,太让我失望了,而我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纪委的面前维护你,帮着你说谎!你,你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渣男,比谁都渣,我应该让纪委送你去坐牢,做一辈子!”云芳全身无力地嘶喊着,头晕得双手扶着沙发。
俊风赶紧去抱她,“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云芳歇斯底里地说。
正在这时,俊风的手机响了,竟然是方云打来的。俊风怕方云也有什么意外,还是哆哆嗦嗦地接了起来,“俊风,把电话给云芳吧,我想和她聊聊!”方云在电话里平静地说。
云芳接过电话,“呯”地关上了主卧的门。俊风呆呆地立在客厅里,他不知道自己一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会聊些什么,是争、是吵、是闹还是和。
云芳一个晚上也没有出来,俊风不知道她是打了一夜的电话,还是打完就睡着了。他想进去看看,可他实在没有勇气迈进去一步。
俊风这两天也是疲惫极了,躺在沙发上没多长时间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云芳已经熬好了粥,做好了早点。云芳的情绪看起来似乎有一丝稳定,俊风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地说:“云芳,我不知道你们谈了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相信你,除了这句话,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云芳说话的语气,让俊风也琢磨不透她到底是不是已经原谅了自己。
“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最好的姐妹,为什么她喜欢的非得是你呢!俊风,如果我和她换一下,现在结婚的是你们俩,你会对我怎么样?你会不会以后也不理我?不管我了?”
俊风没敢正眼瞧她,女人的问题一般没有逻辑性,更没有让她们满意的答案,你回答是也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对,因为她们问的根本就不是问题,又怎么会有答案呢!
这个时候,除了紧紧地抱着她一言不发,俊风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方云说,她此生都不会再来宁城了,她说过和你没发生任何关系,她的话我信。俊风,人家常说事不过三,我给你机会,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和她有任何关系,你将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永远失去我的!”云芳偎依在俊风的怀里说。
俊风把云芳抱得更紧了,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能做到,肯定能做到,也必须能做到。
纪委的调查结束了,没有问责,也没有处罚。但俊风确实也给单位造成了不良影响,毕竟消除公众对政府干部的误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宁愿相信这是官官之间的相护和包庇,也不愿相信一名干部的清白。俊风不清楚是谁举报的,如果是马章富,他怎么会能拿到宁城内部宾馆的监控视频呢?如果不是他,那还会是谁呢?此时,俊风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他的心太累了,不愿多想,也不愿多猜。
俊风思虑再三,写了一份辞去副处长职务的报告,他只愿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干部,做好自己本份内的事。刘处长象征性地挽留了他一下,让他回去再好好考虑。俊风坚持己见,心意已决,刘处长便同意了,又报到了办公厅。不出意外,层层同意,很快就有批复了,俊风被调整为不担任职务的副处级调研员,不再负有领导职责,也相当于没了实权。俊风看到命令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人人都说当官好,那是他没有当过,有些苦只有自己尝过了才知道个中滋味,那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辛酸。
俊风每天准时下班,有时会接送云芳,有时会给她买些小礼物,有时会给她制造惊喜。但他敏感地发现,云芳已经没有以前纯真快乐了,她似乎成熟了,坚强了,独立了,不再央求他做什么,也不再故意地撒娇胡闹,就连□□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投入,那么迎合,那么忘我,那么享受了。俊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世界上再牢固的爱情也经不起考验和折磨,即使真相大白,即使误会消解,可是以前的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破镜难有重圆日,心伤难有痊愈时,也许你在佛前苦苦相求一千年才能换来彼此一见钟情的爱,可是如果毁掉这一切,只需一瞬间就够了。
方云在老家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她时时感到内疚和自责。黄局长从宁城打探到俊风的消息,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马章富。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报,没用咱们动手,他就被告了,被撤职了,真是大快人心,挡我马某人的路,哪个会有好下场。”马章富一边笑着,一边又发狠地说。
马章富早就打听到方云原先就和俊风是相好的,他故意把这个结果告诉方云,并威胁她说:“我马市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也清楚,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要见好就收,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在市里等你,你想好了就来找我。”他顿了一顿,又好话说道:“其实,我马某人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你要跟了我,我保证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方云决然地挂掉电话,俊风为了她已经被撤职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让马章富这个老流氓见鬼去吧!我才不惯着他。方云心里恨然地想。
方云竟然挂掉了自己的电话,这让马章富怒不可遏,他自顾自地咆哮着说:“给脸不要脸了,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老子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