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水渠。
想着想着,胡红深没了兴趣,“算了,明天电影不去看了,下次轮到咱们村再看,放来放去也就那几部,没啥子意思!”说完,光着膀子躺在破床上。仁旗和长余见状,就识趣地一起回家了。
转眼间立秋了,天气渐凉,满地的杨树叶子。胡红深用簸箕在街上往麻袋里呼拉干黄的树叶子,回家引火烧饭用,抬头遇到德第家老大仁方的媳妇杨二巧。
二巧戏道:“哟,红深大兄弟啊,你这比娘们儿还会过日子呢,看来不找媳妇也不耽误过活啊,那房子造得咋样啦?”
胡红深刚想发火,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还是不去招惹这些娘们儿家好,脸上挤出一丝笑说:“是二巧嫂子啊,这的确良的褂子穿在你身上还挺好看,房子嘛,地基打好了,和红茂一个屋山,大家一块造!”
杨二巧听了,满心欢喜,又调戏说:“这红茂刚娶了新媳妇,你们屋山都共用了,你让他新媳妇也借你用用呗!”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胡红深默默地骂了一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娘们儿!”抬起头却笑着说:“二巧嫂,俺倒没意见,你回头帮俺问问红茂他愿不愿意哩!”
听了胡红深这么说,杨二巧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飙出来了。
杨二巧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瓜子,递给胡红深,挤眉说:“唉,长余下周要结婚了,俺去相的媒,俊着呢,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你对婶儿好一点,婶儿也给你相个俊媳妇!”
“二巧婶,俺一穷光蛋,咋对你好哟,盖完房子估计就成光腚喽!”胡红深也不敢得罪她,管她是不是真心给自己找媳妇,有一搭总比没一搭好,再说村里谁还会关心自己。
“那你就把光腚给婶子看看呗!”杨二巧插科打诨,笑得腰直不起来。
长余的爹杜宏文身体不好,怕撑不了多少时日,赶紧让长余中秋节前结婚,一家人好歹过个八月十五,吃顿团圆饭,能不能撑到年底还不好说。
结婚时,宏文使不上什么力,就让长余拿了几条烟,去请他宏武大爷来帮忙当问事儿的。宏武和宏斌是亲兄弟,和宏文是堂兄弟,一个老爷的。
长余拿着烟走到宏武家里,说:“宏武大爷,俺要结婚了,俺爹让您过去给问问事儿,这亲来邻往的人多,您见过大世面,找别人俺爹也不放心。”说着,把两条大前门的烟放到桌上。
宏武把两条烟又塞到长余怀里,生着气说:“到你大爷家拿烟干啥哩,是外人么?拿回去,结婚酒席上不用了?你爹和你娘身体都不好,家里也不宽裕,就是你爹不说,俺都准备去你家问事儿哩,还用着你请?”
老宏武一番话说的长余心中一热,差点掉出眼泪来。
宏武又问:“跟你长津哥学得咋样了,拖拉机会开了么?”
“大爷,会开了,刚学会,就是还不太熟,老熄火!”
宏武一听,笑了一声,满口黑黄牙,“你娃子比你长津哥聪明哩,学恁快,当初俺教你长津哥时,什么都慢吞吞的,没少挨了俺的揍,这开拖拉机啊,技术可以慢慢练,但最重要的是长眼睛,多看路,小心驶得万年船,命比拖拉机值钱哩!”
“嗯,俺知道了,过了年,长津哥说带俺去北山拉矿去!”
宏武听了,心中一怔,又说:“走的时候,别忘了去祠堂上上香!”
他们杜姓的哪有什么像样的祠堂,就一间小破屋,牌位也是少的可怜,不像穆家那么气派,也没大的族谱,只有简单的五辈“青岳宏长方”。
宏武、宏斌的爹杜岳胜,宏文的爹杜岳战,他们都是杜青尧一支的,杜青尧有青舜,青禹两个兄弟,他俩下关外去了东北,再到了上面的万字辈,只知道叫杜万山,这也是听说的,没有具体考证过,也不敢往族谱里摆,其他的老祖连名字都不知道了。
宏武一直想往下叙辈,可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一直寻摸着找个良辰时机,去乡里请个大先生给叙一下,万不能到了下一辈就断了。
长余结婚那天,仁旗和红深都来帮忙,他俩自然是不用叫的,从小玩到大,帮起忙来也很卖力。
长余的新媳妇叫林仙姝,戴着红披冠,白白净净,个子高挑,鹅蛋脸,人人都夸好看。
杜长富见了眼都直了,又看看自己的媳妇孔凡兰,又黑又矮。长富对着他娘林荣娥一顿抱怨:“你看看你这是什么人,给别人相的媳妇这么好看,给自己儿子找的媳妇就像个烂冬瓜,这么好的人怎么不留着当俺媳妇,你还是俺新娘么!”
荣娥一通骂道:“你也不看看你那怂样,好吃懒做,不务个正业,但凡你能上点心思,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样。凡兰能愿意跟你就算不错了,再说仙姝也算你的堂妹,你咋能这样想哩!”
“什么堂妹,都快出五服了好不,连你当娘的都胳膊肘子往外拐,不向着自己人,俺咋能有好日子过哩。”杜长富悻悻地说。
“日子是自己过的,怨不得别人,你要真有志气,就好好地干,方君老大不小了,方臣也都能打酱油了,你是两个孩子的爹,以后还要指望你给他们盖屋哩!”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老宏斌磕把着烟袋从堂屋里走了出来,“你这个老娘们儿,五六十了,吵吵啥,长富说的也没错哩,再说媳妇这么矮,两孙子以后万一长不高可咋办哩,我一直闷摸着你这老娘们儿不对劲,净干些吃里扒外的事儿!”
气得荣娥大骂道:“爷俩都不是好东西,整天就知道琢磨着□□里的那点破事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俺,俺抽死你这个死娘们儿!”老宏斌抖动着烟枪就要敲过来。
“要抽,你回你们屋里去抽,别当俺面儿抽,省得别人说俺不拉架,不孝顺哩!”杜长富也没好气地说。
荣娥嘴巴直哆嗦,用力关上那扇篱笆门。幸好凡兰带着孩子去看热闹了,也不在家,荣娥裹好头巾,顺了两口气,也去帮忙了。
杜长富心里痒痒得很,凡兰又不在家,也摔门出去了,漫无目的地走到陆常生家里。
陆常生正在屋里收拾东西。长富问:“常生,你这是收拾啥哩?”
陆常生说:“俺舅下关外好几年了,来信说让俺也过去,那里地多,活儿也好找,比这里好很多哩,咱这里天干地旱,收成也不好,挣的工分一家人都不够吃!”
长富眼珠子一转,靠了上去,一边帮常生收拾,一边说:“常生,咱俩又是同学,又是发小,不如俺跟你一起去呗,你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咱俩不也有个照应么,俺在家里早就他娘的呆够了,指望爹爹不行,指望娘娘不行,媳妇也是歪瓜咧枣的,没件顺心的事儿。”
“俺一家子都去,媳妇和小捷都去,可能就不回来了,说不定在那里安家哩,你要愿意去,俺和舅打封信说一声,你一家也都去?”常生问道,他也琢磨着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长富脸色一拉,“谁带那臭娘们呦,俺自己去,能挣到钱就多待些日子,挣不到钱就回来,就当去玩一趟哩!”
“你还玩哩,你儿子过两年都快讨媳妇了,我都为小捷打算了,方君比小捷还大哩。”常生眼带埋怨说道。农村里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讨厌这种不过日子的懒汉。
没几天,常生去东北的事在村里传遍了。
荣娥也对儿媳妇凡兰说:“他愿意去就让他一个人去,快四十的人了,在家里人五人六的也没个正形,出去兴许还能挣两钱回来呢!”
凡兰看着个子窜得老高的方君,叹气说:“就让他爹去吧,家里也指望不上他,能挣点钱回来更好,方君也该盖屋了,没两年就要讨媳妇哩!”
陆常香听说了,也跑到常生家里来看看。陆常香是陆常国的妹妹,她爹陆宪广和常生的爹陆宪州是亲兄弟。
常生在捆东西,他家里大美在做针线活,常香进了堂屋就问:“常生哥,听说你要去东北了,那边比咱这边好吗?”
大美听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笑着说:“好不好咱还不知道,听常生舅来信说,不缺吃,不缺喝,女人都不用怎么干活,享福着哩!”
常香听了有点心动,“那大美嫂,俺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呗!”
“大美,你今年十九了吧,去不去你要问问你哥常国,俺可做不了主。”常生抢先回道。
常香一听,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常国正在家里喂牛,这几天生产队里的牛轮到他家里喂了,他寻思着怎么也得让它吃饱一点,这牛稀罕着呢!
常香推开篱笆门,叫道:“哥,俺给你说个事儿,俺要和常生哥一起下东北。”
“什么?你疯了,俺都托人开始给你说媒了,马上要出嫁的年纪了,还往外跑,你整天着想什么哩!”常国一脸的不高兴。
常香也不管他,斩钉截铁地说:“俺是下定决心了,就要去东北,谁也管不着!”
“咱爹娘死得早,俺就能管你,反正就是不能去,好好在这里找个人家嫁了,正正常常地过日子。”常国也是不让半分。
常香拉长了脸问:“在这里,在这里有什么好,你能保证俺不干活吗?你能保证俺不吃瓜干吗?看看文凤嫂跟你受了多少罪,人家大美马上就去享福了,你可别挡着俺的道!”
“你,你,你敢走就不是我妹妹!”气得常国直跺脚。
常香回道:“俺立个字据,俺的生活以后跟你不搭嘎,俺在外面不用你挂牵,常生哥会管俺。”常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晚上,陆常国想到这事就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常生家里,常生三口刚从大队吃完饭回来,常生问:“大哥,怎么没见你去队里吃饭!”
“吃个啥子饭呦,被常香得气得都要吐血哩!”
大美知道他说的意思,劝道:“大哥,你也别担心,常香想出去也正常,反正俺和常生多关照着她点,实在不行,俺们再把她送回来。”
其实常国也是这个意思,眼看劝不了常香,就来嘱咐常生以后多看着她点儿,她知道自己妹妹有些癔症,不服管。
常生也回道:“大哥你放心好了,俺舅还能骗俺,那边生活确实比咱们这边好,如果那边有合适的,俺就给常香介绍个对象,怎么说她也是俺妹妹,俺总不能害她么,不过俺肯定会让大哥给把把关的,她要是过不惯,就像大美说的,俺们再把她带回来。”
说着,递给常国一支烟,又给他点上。
常国吧哒了几口,面色缓和了许多,说:“那常香就交给你们哩,以后记着多给家里写信,你家里的老屋就交给俺看着好了,如果外面不好,就都回来,虽然穷点,但还是老家住着踏实哩!”
常国这么一说,常生忽然有种难以割舍的感觉。是啊,离开自己祖祖辈辈的老家,这一去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想着想着,眼泪已经在打转了,只有老家才注定是一生中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地方。
一星期后,陆常生一家终于走了。
常香表情很干脆,没有一丝留恋,而长富只穿着一身衣裳,行李都没带,钱也没带,看来是打算赖定常生了。
跟着一起走的还有德武家的老二杜长湖,长湖会些木工活,听说东北林子多,那里肯定需要木匠,就一起跟着去了。他老婆胡兰花听说能赚大钱,欢喜得不得了,只顾着做梦了,还是德武细心,给儿子准备了一大箱子东西带着,有衣服,也有干活的家什。
这几乎是村里第一批走出去的人,不光别人心里没底,他们自己心里也没底。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倒是其次,他们最担心的是怎么样先养活自己,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