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筐,多发几张票!”
正当仁忠往回走的时候,方云满头是汗地追了过来,“书记,我和您商量个事儿,今年天旱,收成肯定不好,村里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给我家发口粮了。今年我和小涛也要减量,这都是大家辛辛苦苦忙来的,我们怎么能不劳而获呢,我和小涛已经够吃了,去年的余粮还没吃完呢!”
仁忠和颜缓声地说:“方云啊,这不是以前哩,以前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定人定量,现在是改革开放,日子好起来哩,你和小涛只管上学,社会主义难道还养不起两个娃娃么!”
是啊!这比吃大锅饭的时候富裕多了。分产到户,人人的积极性都高了,产量自然上去了。大家都可以做生意做买卖,经济立马有活力了。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生活总会好起来的,当然,农村肯定是要慢一点,但始终在向前进,脚步不曾停歇。
仁忠始终相信,跟着共产党走肯定错不了。能争取政府支持的,他一定会替村民去跑,争取不了的,那就号召群众自己动手,不等不靠。
仁礼承包的酱油厂前几年效益很好,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有了规模的生产厂家,人家质量好,价格又便宜,村里的酱油厂就慢慢不行了,一直走下坡路。
仁忠把仁礼叫了过来说:“社会在发展,咱也要发展,不能老指望着旧思想,跟不上时代是要吃亏哩,这村里的酱油厂就停了吧,咱们要寻思着新的出路哩,找些效益好的项目!”
仁礼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大哥,你这番话讲得怎么这么有水平哩,像县的领导讲的,你这是哪里学哩!”
仁忠摸着胡子拉渣嘴巴,笑着说:“俺给村支部订的报纸,都是从报纸上学哩,以前毛主席就喜欢学习,咱老农民也不能落后哩,你们不愿意学,俺就先学一步!”
“那哥你说做些啥行哩,俺也不想干这行了,再这样熬下去,工资都发不出去哩!”仁礼也发愁说。
“养鸡!大规模养殖,技术低,成本低,风险小,村里的这些妇女还是能用的,男爷们儿都组织起来,成立个工程队,听说姚国伍在县里承包了很多项目,忙不过来,咱们去他那里干,不要单个去,搁伙去!”
仁忠天天看看报纸,说出的话竟也不一样了,有鼻子有眼,还有自己的想法。仁礼不住地点着头,这几年他确实赚到了一点钱,投资建个养鸡厂不成问题。
等水渠的事儿解决后,仁忠又召开了一次支委会和党员大会。最后决定,在村头的沙塘坝建个养鸡厂,那时的地也不用上面批,村里自己说了就算,想干就干。
刘欢喜说:“穆支书,沙塘坝还是太偏了点吧,村民过去也不方便,咱们河套这里不是有块地么,离这么近,干嘛跑那么远!”
“咱们可不能只盯着眼前,河套这里虽然近,目前来说也够大,但以后没有发展空间,规模如果再扩大,还得换地方。沙塘坝就不一样了,挨着林子和田,以后想盖多少就盖多少。再说,离着大路近,交通方便,路上做个大牌子,还可以打广告哩!”
所有人不得不佩服仁忠的眼光,觉得他做什么事都有头脑。可他们不知道,这都是知识的力量,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村,甚至一个国家。
村里没有钱投资,只能出地,钱由穆仁礼出,盖的屋,买的设备都算仁礼的。
晚上,仁礼到仁忠家商量,“哥,俺用村里的地养鸡,每年给村里多少租金?你看看能不能少一点,关键时候,你这亲哥可不能不帮忙,你给俺便宜了,到时俺分给你一些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咱家的。”
仁忠瞪着眼骂道:“你放什么狗屁,你这是资本家思想,俺是共产党员,就要为村民谋福利,你的钱不应该给俺,应该给全体村民,俺寻思好了,村里不要你租金,村里要占股,占一半!”
仁礼也一下子急了,说:“哥,换作别人俺早就骂他了,一分钱不出,就占点地儿,还要俺一半的股份,俺还不如到白石东村那头去,俺给他两成,他都屁颠屁颠地给俺磕头。”
仁忠也不太清楚做生意的路数,只是想诈诈他,给村民多争取点利益,发现仁礼这么急,就心里有点数了,知道要的有些多了。
“你愿意去东村也行,俺找别人投资,但以后你养的鸡卖不出去可别怪俺!”仁忠佯作无意地说。
这句话可把仁礼吓住了。仁国和仁义肯定都听大哥的,只有仁忠出面,他养的鸡才不愁销路,仁礼的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仁忠沉下心说:“三弟啊,人不能老想到自个儿,做生意也是,赚钱当然重要,也要知恩图报哩,为家乡做些贡献,吃点亏算啥,村民会记着你的好哩!”
仁礼被说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仁忠也拿捏住了他的命脉,只要仁忠以后愿意帮忙,他这个生意就黄不了。最后村委会又研究了一下,和仁礼签订了合同,村里占股四成。
仁礼找城里的一个高人起了名字:西丰养鸡厂。仁忠思考了一会儿,说:“叫西丰养殖厂吧,现在养鸡,以后规模起来了,还要养羊,养牛哩,宜大不宜小!”
开业那天,仁国、仁义都来了。姚国伍也来了,仁忠顺便把工程队的事儿也谈了。村里成立了石桥工程队,自从长余死后,长津也不拉石头了,在家里种地,仁忠看他有些经验,就让他当了工程队队长。
仁国笑着说:“仁忠大哥,你的每顿饭都堪比鸿门宴,吃得我们是心惊胆战啊!”
“我们这是给政府服务哩,以后你们乡政府都可以吃上俺村的鸡肉哩!”仁忠笑着说。
“我说什么来着,你看,饭还没吃,就下任务了。不过,我还真向你保证,你这是咱乡第一个规模养殖厂,以后不管是鸡,还是蛋,乡里支持,全力支持,自产自销,如果规模再大,就交给仁义二哥了!”仁国和仁义相视而笑。
“现在改革开放,只要肯干,到处都是机会,眼光还要再放长远一些,光养殖还是单一了些,以后还要扩大,要搞肉食加工,成品、半成品都要搞!”仁义也建言说。
“二哥,你和俺想法一样,俺早就琢磨好了,等资金宽裕了,就马上启动新项目,不仅搞生食加工,也搞熟食加工,把厂子搞红火起来!”仁礼端着酒杯说。
“这就对了么,连小平同志都讲,步子要迈大一些,胆子也要大一些,关于资金的问题,这不金主都被你请来了,还愁化不到缘么!”仁国看着姚国伍说。
“我这搞建筑的,哪有什么学问,不过,局长和乡长认准的项目,我无条件支持!”姚国伍一口闷下,豪爽地说。
西丰养殖厂很快就办起来了,第一期开了四个大棚。仁义联系了省里的技术员,引进了肉食鸡养殖技术,防病防害、病毒消杀全程管理。
村里的妇女都来帮忙,平日里乱嚼舌根的也少了,毕竟赚了钱,心态也发生了变化,素质也跟着提升了不少。
香玉除了干活,割草喂猪,也去养殖厂帮忙。仁忠看她可怜,就跟仁礼交待:“平时给香玉算工钱多一些,也别让她发现,毕竟她还带个孩子不容易,自从红深走了,人变得孤僻又要强,能帮衬就帮衬些!”
仁礼答应了下来,每月给香玉算工资的时候,总是给她多添一些。挣来的钱,香玉一分也舍不得花,她都攒了起来,这以后新宇上高中,上大学可都是要花钱的,她要从现在就存钱。
就算铁人也搁不住这么硬熬,香玉终于撑不住了,晕倒在家里。新宇回来发现了,也没叫任何人,把娘背到地排车里,拉着就往乡医院跑。
医生检查了一下,跟新宇说:“你是病人的儿子吧,以后跟你娘说,吃好一点,这营养不足怎么能行呢,血糖这么低,其他问题没有,先吃些中药调理一下,营养一定要跟上,家里的活让你爹多干点,让你娘好好休息休息,身子这么瓤!”
新宇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输完吊瓶后,香玉缓了过来,“新宇,要没事儿的话,咱们回家吧,猪还没喂呢!”
新宇没理他娘,去拿了几副药,用的都是自己的钱。香玉解开破旧的衣服,从里面口袋里摸出几张十块钱,“新宇,娘不知道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但是娘只要你好好学习,不要想着出去挣钱,娘还能养活你。”
新宇并没有接过娘的钱,说:“娘,这都是学校奖励我的钱,平时我又不花钱的,就攒下来了。”
出了医院,香玉喘着说:“新宇,娘好不容易和你来趟乡里,你带娘去店里,我买些布,回家给你做两身衣裳。”
这次新宇没有推托,他的确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在学校里也算是穿得比较破的。虽然干爹张忠贵对他也很好,但哪有亲娘这么细心体贴。
香玉买了一匹的确良的薄布和厚布,准备做一套春秋天穿的,一套冬天拢棉袄穿的。
买布的旁边是一家小店,香玉跟新宇说:“新宇,你去帮娘买点甜水,娘有点口渴了!”新宇赶紧去里面看了看,买了一瓶甜橙味的饮料,玻璃瓶的,五毛钱一瓶。
“太甜了,娘喝不下,还是回家喝白糖水吧!”香玉只是小泯了一口,便递给新宇。
新宇知道娘是舍不得喝,本来也没打算喝。新宇一边拉着地排车,一边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过这样憋屈的生活。香玉怕儿子累,想起来走路,却被新宇又狠狠地摁在车里,动弹不得。
新宇来医院的时候,被张小禾瞧见了,但她并没有打招呼,她知道新宇要强,并不想别人可怜他,帮助他。
周一的时候,小禾跟他一起回店里吃饭,特意给他夹了一大块肉。
“吃了这块肉,下午帮我解一道题呗,我想了半天也做不出来!”小禾嘟着嘴说。
听到新宇帮小禾辅导功课,老张十分高兴,毕竟还是女儿亲。
“对,吃肉,吃肉,你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少得了营养!”老张乐呵呵地说,也给新宇夹了一大块肉。
听到要补充营养,新宇顿时又想到娘,忽然就有些吃不下了。小禾觉察仔细,看出了一些端倪,就对老张头说:“爹,你还不赶紧忙去,在这湊啥热闹哩,呆会儿我们就要去上学了!”老张头背着手,开心地哼哼着走开了。
到了教室,还没有开始上课。新宇的同桌叫李香梅,骆家店的,家里也很穷。李香梅把头埋在课桌下,两只手在掰扯着什么。新宇侧头往下一看,她正在掰着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干硬干硬的,不停地往嘴巴里塞,鼓着腮帮子狠劲地嚼,应该是饿极了。
看她这副狼狈样,不敢在同学们面前吃,怕被笑话,只能像小偷一样,新宇有些想笑,但转念一想,自己家里又能比她家好到哪里去呢,若不是小禾家收留,自己也大概躲在角落里啃又黄又黑的干粮,白面馍馍他肯定也是吃不起的。
新宇一阵悲哀,他从心底里厌恶贫穷,而且厌恶到极点。
有的时候,贫穷可以让一个人自卑到极点,甚至产生心理扭曲,他会恨自己,恨父母,恨社会,恨世间一切万物。
新宇看到满桌的课本,他清醒地意识到,只有它们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一头扎进课本里,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周二,新宇在修车店里吃完饭后,用纸巾包了两块咸萝卜揣进兜里。等到了课桌前,递给李香梅,小声地说:“喝点儿开水,就着咸萝卜吃干粮好一点,不那么难咽。”
李香梅抬起头,吃惊又感激地盯着新宇。
两年的同桌,新宇也竟是第一次认真瞧见她的模样,李香梅长得并不丑,破旧的衣裳也遮不住那张精致的脸庞,比小禾还要漂亮几分。
李香梅接了过去,趴在桌上轻声地哭泣起来。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哭,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一个被贫穷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女孩,还是一个不向命运低头,在贫穷的土壤里向阳花开的女孩。
从那以后,李香梅似乎开朗起来了,喜欢和新宇交流,也敢在课堂上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她的成绩并不差,在新宇的帮助下,甚至可以排进班级前五了。
女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小禾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下,也发现有点不对劲儿。回店里的时候,小禾一直不说话,吃完饭也不和新宇一起走。
新宇快速骑着车子,将小禾拦在半路,“小禾,你是怎么了,难道连你也觉得我和李香梅有关系么?”
“你和她好不好,我哪有权利管,你算我什么人,再说,就算我想管,有人听吗?”小禾赌气说。
农村的孩子普遍上学晚,小禾初二就已经十六岁了,亭亭玉立又不失饱满,微风吹起她的衣裙,露出洁白的双腿。
新宇也是青春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