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香江回来,沈川就此陷入巨大的沉默中。
除去日常工作必须要交流的,他只呆呆望着那盆茉莉花,寂寞不语。
林辉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老板了,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的情绪,都极致内敛在心中,不外露,就像林辉之前打趣说他:像是在红尘中禁欲出家。
沈川办公室的旁边有一间私人茶室,他让人做成素雅禅房的布局,工作休息之际,他便进去里面,焚香打坐,静谧品茶,慰藉自己被喧嚣吵闹已久的心灵。
此时坐在禅房里的他,手里捻着星月菩提,只是每次到一百零七颗那里,他心口都猛然紧了一紧,似乎都在提醒着他,将自己的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让自己投入到繁复无尽的工作中,不让自己停下来。
林辉实在看不下去,想了个暂时让他抽离出来的办法:“沈总,寒安寺许久未去了吧,要么明日周末去转转?”
沈川握着笔准备签字的手忽然一抖,紧接着面上陡然闪过一丝不安。
林辉见此,心猛然绷了起来。
如今再提起寒安寺,已然已经成他的一个阵痛点,一切的缘起就是在那里,是在那里遇到了她……沈川眸色升起一片汪洋暗淡。
但记起上次匆匆离开都没来得及跟智善见上一面,出于礼貌如今也该回去见见他了。
沈川想完,沉声:“好,那我明日就不过来了。”
「呼~谢天谢地!」
林辉总算松了一口气:“嗯嗯。”
~
沈川穿了一身黑色宽松棉麻长衫,驱车来到寒安寺。
恰逢周末,寺庙来上香拜佛的人比平日多了许多。沈川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拿了墨镜戴上。
看着寺院门口的八角亭,他墨镜后面的眸色潺潺,驻足思量许久:若一切能重来该多好,那将是一场多么完美无瑕的邂逅。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沈川苦着脸摇头离开。
他先去大殿上了三柱香,虔心拜佛,随后才来见智善。
智善猛然一见他这扮相,忍不住扯着嘴角吐槽了一嘴:“嘿,这一身黑啊跟树上的黑乌鸦似的!”
沈川颔首:“大师好。”
智善踮脚盯着他头顶,挑了挑眉梢:“幺,这才没多久,头上青丝…不对,烦恼丝隐现啊!”
随即才落座在旁边,他悠悠看着沈川的脸,“你这孩子,干嘛又是一副苦大仇深啊?!是不是红尘不如我这里清闲啊。”
沈川这才释缓一笑,也随他落座:“大师通透。”
智善叹说:“小川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思啊,我也是了解一二的!你小时候常来此处追忆母亲,坐在墓碑前,闷声不响一坐就是半天,小小的年纪,那心可是千斤重的啊。”
沈川苦笑。
智善接着喃喃:“你这削发修行也整一年了,旁人都当你是真出家了,做了一年假和尚,呵呵,感觉如何啊?”
“感觉有些……”沈川垂眸说不出来,他手指抓了抓衣角,片刻抬眸,“当初决定来寺庙的原因,一来因为当年爷爷跟您的约定,二来也是为奶奶祈福,也顺便给自己休个假期,静心清修,却没想到打扰了寺庙整一年,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沈川面露尴尬。
智善忙不迭正色纠正:“哎,怎么是乌烟瘴气呢,你这是带动寺庙经济!看我这里那些福袋销售量可大了,哈哈,得感谢你这个网红和尚啊。”
智善无拘无束笑着,“恩,以后喜欢来就来,就别动不动剃发了。”
沈川再次垂眸,音色变得期期艾艾:“大师,其实…我还有一个原因,一直没说,”
智善见他如此这般,脖子一抻露出探究神色:“哦?是什么?”
“我来此是逃避…”沈川终于尝试将心事说出口。
智善想了想关于他的些许事,眼珠子滚了滚就帮他说了出来:“逃避……感情?!”
沈川顿时撩起有些无助的眸子,望着智善:“大师,多年前,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忘年知己,虽然我们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很是交心,他告诉我,说我是个感情浓郁很高的人,他还说有些人天生就很浓稠,他们的寄托应是星辰大海,而我……”
沈川面色一皱,看着远处青山,“怕是浓烈到无所寄托,又失魂落魄,星辰大海也救不了,可能要青灯古佛…”
智善挑了挑眉梢:“这——”
沈川情绪激动打断他,继续迫不及待道,“这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以至于当我遇到了一个一见倾心的人,但是却害怕,害怕爱的太深,就像当年深爱的母亲,突然离开一般,让我完全失控到不能成活!心理上,我有了一道防卫机制,我再也不能将我的快乐幸福寄托在同另一个人合作上!”
沈川眸子里布满了千沟万壑的委屈,内疚,彷徨。
“所以我就本能的逃离,刻意去稀释、变淡自己内心的这份爱,努力让其浓度不要那么高,也不要对方那么累。新婚夜我的刻意疏离,逃避来此处,都是源于如此的恐惧心理……”
说完,他深深埋下头,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般。
智善望着他的样子,微微摇头,顺势哀叹一声:“是啊,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的那个知己说的很对。”
沈川眸光楚楚:“可我还是做不到,我已经不可自拔的陷进对她的爱意里,弄丢了她,我自责彷徨,我——”
“不如就凭心吧!”智善声音敦厚将他急躁瞬间收住,“遵从你的内心,这才是正解。”
沈川怔怔。
智善扬声教化:“凡是别老想着失去的后果,多想想得到的过程。你呀,真该多向你那位太太好好学习人生智慧啊。”
一句话点醒迷茫的沈川!
他攥紧手里的念珠惭愧不已,在人生的高度上,对于她,自己就是高攀。
~
周璟烨因为最近的情绪像脱缰野马一般有些失控,临近傍晚,他想到又要遭遇晚上的失眠,有些发怵,于是病急乱投医,一个人跑来寺庙静心。
周璟烨十分隐晦地向智善诉说了自己的苦恼。
智善似乎也听懂了,眯眯眼冲他笑了笑,接着就告诉他一个办法。
“抄经?!”周璟烨吃惊,“可我、我不会书法!”
「多久都不握笔了……」
智善呵呵一笑,和善道:“哎,随便你用什么,铅笔也行啊。”
周璟烨努力让自己接受:“好吧,那我抄什么经?”
智善拂笑:“随便什么经,都可以。”
既已求得办法,周璟烨起身准备离去之际,犹豫几下,扭头冲智善露出一抹哀求,“最后一个问题,我要抄多久?”
智善咧嘴一笑:“哎,这就是个平常心的事,周少爷别有负担,你想抄多久就多久。”
周璟烨:……
「嗨……问了不是白问嘛!」
离开智善的周璟烨,独自漫步继续走在寺院中,心事重重的他,忽然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璟烨猫腰疑惑:“沈……川?你不是还俗了?!怎么还在这里?”
同样心事重重的沈川,猝然见到他也是一阵意外:“呃……什么还俗,我就从未出家!”
周璟烨:“那你之前……”
沈川:“休婚假而已。”
周璟烨:……
两人难得并排走在暮色向晚的寺院中。寺庙暮鼓声厚重响起,让人不由心静下来。
得知沈川今晚留宿寺庙,周璟烨当即决定也不打算走了:“巧了,我也留宿!”
沈川说:“既然留宿,晚上就一起去寺庙餐厅用斋饭吧!”
周璟烨点点头:“带路。”
周璟烨跟着沈川走进餐厅,直接捡了旁边的位子落座。
沈川自己拿了盘子打好饭端过来,刚放下,习惯被人服侍的周家大少爷就准备将盘子拖到自己跟前。
却被沈川当即按住:“这是我的,要吃自己去打!”
周璟烨:……
无奈起身过去墨迹了许久才端着盘子回来。
坐下的周璟烨双手抱胸前,蹙眉看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忍不住诧异:“这能吃?”
沈川撩起眼眸,甩过一句:“你吃不了可以不吃。”
但见对面的沈川吃的慢条斯理。
「吃不了?!」
禀着“沈川能吃,我又有何不可!”的倔强,他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吃下去。
待终于吃完,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眼满是得意,俨然一副上位者姿态。
看着沈川端来的糕点,趁他不注意偷偷瞄了一眼糕点,随即手快抓了一只,一脸平静的模样品尝起来,其实心底已乐开了花。
沈川抿嘴怼道:“幼稚!”
周璟烨挑起了左边眉毛,抿着嘴轻轻一笑,眼中闪烁着自豪和胜利的光芒,仿佛在向他展示自己的胜利。
……
吃过晚饭,夜色渐浓。
独自坐在檐下抽烟听风吹竹叶响的周璟烨,听到动静,扭头见到了旁边厢房走出来的身影,他转过眸子继续望着旁边的竹林,犹豫几秒还是问出口:“李寒韵……还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