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太阳收起了刺眼的光芒,只留下似血残阳,将蔚蓝色的天空渲染地艳红一片。
整个公主府也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萧北陌和凌尚刚谈完正事,两人正不慌不乱地收拾着手中的图纸,准备收工。
目光又一次扫到角落里那道无法忽视的身影,凌尚于心不忍,干脆将萧北陌拉到一边的屋檐下。
确定乐仪公主所处的位置,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凌尚急切地悄声低问道:“萧统领,你这……和乐仪公主怎么回事?”
不是他好奇心作祟啊,这乐仪公主一直都跟在他们身后大约五米远的地方,跟盯梢似地,让他总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乐仪公主和萧北陌之间的事他有所耳闻,今日明显公主也是奔着萧北陌来的。
但偏偏两人单独相处了一刻钟,回来后便互不搭理,别说说话交流了,连个眼神的交汇都不曾有过,实在是诡异地很。
而且乐仪公主孤身一人,只眼巴巴地追随在萧北陌身后,也不似平常嚣张跋扈的性格,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那毕竟是公主,圣上和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要是真在他们这受了委屈,这小鞋他都得穿出个洞来。
凌尚的话就像把刀子,将刻意封闭自己的萧北陌开了个口子。
萧北陌终于克制不住地望向乐仪公主,一眼千年,目光舍不得收回。
但对凌尚的疑问他却闭口不言。
他与凌尚算不得熟稔,也还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何况涉及乐仪公主。
好在凌尚也不是真要打探清楚二人之间的纠葛,既然萧北陌不好言明,他直接劝道:“咱们大老爷们可不兴和小姑娘计较,要是真和公主闹别扭了,也别管谁对谁错,去哄哄就是了。”
总叫公主这么跟着也不是个事啊。
烈日灼人、环境嘈杂,他一个大男人待久了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养尊处优的乐仪公主了。
这萧北陌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好半天竟真的半句不过问,他看着都替乐仪公主不值。
唉,感情折磨人啊。
刚刚乐仪公主来的时候,不还好好地吗,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管不顾地你侬我侬的,羞得他都老脸一红。
这才多大一会儿啊,两人就闹崩了?
看样子,应该还是萧北陌给乐仪公主甩脸子了,不然乐仪公主怎么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一直默默跟在萧北陌的身后,寸步不移,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乐仪公主的画风转变太快,凌尚一时也还真适应不了。
今天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乐仪公主的小怨妇样,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嚣张跋扈的乐仪公主也会有附小做低的一天。
见乐仪公主回望过来,萧北陌不舍地收回视线:“我与公主不是大人想的那般。”
这哪是哄哄就能了的事?
何况他与乐仪公主并无其他,也轮不到他来哄。
“等公主吃了些苦头,自然就会回去了。”
话虽说地这样平静,但萧北陌却知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就像方才,他打定了主意狠心不去理会乐仪公主,想着等公主累了便会知难而退,也终会明白他并非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可想归想,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偷偷往乐仪公主周围瞧。
尤其是看见乐仪公主满脸疲累,正一个劲地弯腰捶腿,他只想不顾一切地上前去将人拦腰抱起,唯有绑在身边才可放心一二。
同时,萧北陌也不由得想到,乐仪公主仅因他一句话就当真去学习厨艺,整整一个月,只为了亲手做出他喜欢的吃食。
那样一个金枝玉叶、万千娇宠的人,如果不是遇上自己,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接触这些吧?
他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自己的存在,于公主,究竟是福是祸?
总之,自乐仪公主出现在公主府,萧北陌的心绪从未平静过,面上的不在乎只不过是虚伪的遮掩。
目光又一次不经意地落在乐仪公主身上,看公主气鼓鼓的样子,她应该还没有消气吧?
无论是被掌掴的脸上,还是被砸的后背,都还隐隐可感异样,可见乐仪公主当时是气极,用了十二分的力。
萧北陌不懂,既然自己惹乐仪公主不快,公主为何还不离去,要一直委屈地跟在他身后?
他既无潘安面容也无满腹经纶,比之南都的世家公子,自叹不如。
等吃了苦头?
凌尚惊讶于萧北陌的回复,但一想到萧北陌刚回南都,或许还没听过乐仪公主的坊间诨名。
他好意提醒道:“你敢叫这个小祖宗吃苦头?同僚一场,我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多盯着乐仪公主一点,要不然,到时候吃苦头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话落,凌尚还是不太放心。
且不说对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便是寻常夫妇之间闹个口角,也该男的主动服个软,说两句好话,这样才能琴瑟和鸣、长久和睦嘛。
唉,咱们的萧统领啊,还是太年轻了,于男女之事上丝毫没有经验,早晚是要吃大苦头的。
萧北陌多次偷瞄乐仪公主的动作,自然是尽数落入了凌尚的眼底,凌尚哀叹地看着萧北陌,面露同情。
明明就很在意乐仪公主,偏要刻意疏离,出口的话更是伤人。
死鸭子嘴硬,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不好好珍惜?
难道非要等到心灰意冷、无法挽回之后再去悔恨,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几句软话,哄哄自己的女人又怎么了,皆大欢喜不好吗?
他凌尚就是南都出了名的惧内。
不过,萧北陌敢对乐仪公主如此态度,倒是让凌尚另眼相待,至少他与那些个只知攀附权贵、欺软怕硬的怂包不同。
撇开公主高贵的身份不说,单就乐仪公主这无双的美貌和怀玉的才能居然还能让萧北陌坐怀不乱,可见萧北陌的定力与人品。
看在两人共事多天,自己又虚长萧北陌几岁的份上,凌尚继续好心地跟萧北陌唠嗑道:“也不知你这小子哪来的福气,竟能得乐仪公主青昧,公主虽性子娇纵,却是才貌俱佳,南都少有人可攀配。如今人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瞧上了你,不顾委屈,大胆求爱,成天地围在你身边转,你也不知道让让人家。”
“我虽不知你对公主究竟是何想法,你与公主之间又有何争执,但公主的心意却很明显,别的不多说,盼你好好珍惜,莫负了真心。”
言之已尽,凌尚拍拍萧北陌的肩膀:“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忙活了这一天,真是腰酸背痛地不行,我还是早早地回府去休息。你呢,去好好地跟乐仪公主认个错,早点亲自将人送回宫吧。”
说完,凌尚就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走了,将空间留给这两个闹别扭的人解决问题。
唉,该提醒他都提醒过了,希望两人能有个圆满吧。
萧北陌倒是没有对凌尚的话太过在意,乐仪公主的心意他自然清楚,他也清楚自己对公主亦是心悦喜欢,可若涉及婚配,不是两厢情愿便能事事如意的。
或许是他胆小吧,他担忧自己位卑低贱,担不得驸马之名;他担忧公主只是一时兴起,两人终不得长久。
抛却悬殊的身份,公主如此赤诚真心,他又该如何才对得上?
萧北陌失神地回忆着自己自认识乐仪公主以来的种种,仿若置身涯中孤石,举步不得,偏身体两侧还有相反的劲力推搡逼迫着他前行。
一方让他大胆伸脚,顺从心意,否则错失良缘、悔恨终生;一方劝他慎重,两人云泥之别又相处时短,不妨先等等再说。
萧北陌顿感心烦意燥,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一根没有固定好的木头,正逐渐松落,摇摇欲坠。
“萧北陌……啊……”
就在木块掉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萧北陌的头顶的时候,萧北陌却被一股强力推翻在地。
不过一瞬之间,只见原本应该在远处的乐仪公主,此刻正被一块人粗的木头压在身下,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萧北陌目眦尽裂。
饶是如此,乐仪公主还是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向萧北陌的方向望去。
她看到了萧北陌平安无事地躺在地上,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才安心地缓缓闭上了眼。
幸好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