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看来那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玄凛进屋又扫了一眼外面，真是一刻钟都等不了了啊。

说完，玄凛拍了拍隋云的后脑，示意他稍等，又在房间里布下禁制，从外面看，会觉得屋内已经熄灯睡觉，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隋云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在外面，应该是碰到了玄凛在外面布置的障眼法。

做完这些，玄凛拉着隋云在小榻上坐了下来，安抚道：“问题不大，累了吗？”

隋云摇摇头，眉眼沉静地看着玄凛。

那些人能走到他的院子外面来，除了明晓这望山居的房室之布置，还能越过外面的阵法，修为应该也是不低的，隋云知道玄凛很厉害，不过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阿雀，刚才想问什么？”玄凛问隋云。

隋云抿了抿嘴，伸手去捉玄凛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比任何玄凛见过的琉璃水晶都还要美，他的眼中带着期待、憧憬，声音却很小，怕惊到什么似的：“我们，真是从小就认识吗？”

玄凛的一只手被隋云抓着，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似乎这个件事情十分百分千分的重要，为了这个等待，他的心、手和声音都带着轻轻的颤，他自己没感觉，却被玄凛轻易捕捉。

玄凛用另一只手捋了捋隋云脸颊边的碎发，勾到他的耳后，又顺势把手滑到他的后颈处，轻轻拍了拍，又捏了捏，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

感受到隋云浑身放松了些，这才回道：“虽然我很想坚定不移的回答你，是的，我们有着自小相识的缘分，有着久别重逢的宿命，或许还有生生世世的羁绊，但抱歉……阿雀，我失忆了，我……确实一丝一毫都不曾想起来，我知道的，都是来自于那本手札。”

隋云听完，垂下眸子，眼中的光散去，手微松，就在手指快离开的瞬间，玄凛又反手将人的手抓在自己的手中，另一只手又扶着他的头，轻微的力度迫使他抬起头，又看向玄凛。

“阿雀，虽然我们过去的故事都在手札里、别人的记忆里，但我所有言语和行为从出自我内心和生命信仰的本能，不管我们走散多少次，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保护你、守护你。”

隋云愣愣的看着他，玄凛见人呆了，以为自己说得太过于煽情，叫人尴尬了，他松开抓着隋云的手，摸了摸鼻子，张嘴欲言，结果怀中昆仑玉突然剧烈闪烁，兀自向外飞了出去。

昆仑玉本是无主之物，类似一个小型传送法器，在玄凛手里，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不受控制，除非有人在另一端控制了法阵。

两人对视一眼，也瞬间遁光追去，就在这时，昆仑玉光芒大盛，一个人光里走了出来——

来人浑身泛着雪白的光芒，走出来后，隋云这才看清他穿着一身雪白，身旁四周飞着不少彩色的鸟雀，宛如神人临世，男人脸上戴着一只雪白、空白的面具，面具上两弯笑眼，唇角微扬，笑得十分喜庆，但乍一看见，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隋云明明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看清男人身形的瞬间，玄凛双目一凝，是他！前些日子把阿雀掳走的那人！这人对隋云似乎有某种目的，想到这里，玄凛往隋云身前一挡，袖摆一甩一道攻击便飞了出去。

玄凛感受到，这人比起之前更厉害了……他去了昆仑……

正在往前冲的隋云直直撞到玄凛的后背，又被玄凛一个轻缓的减速带着飞了一圈，把人放在假山下，原地划了个圈，又快速说了声，“不要乱走！”

玄凛的声音十分严肃，这是隋云这么久第一次看见玄凛这么认真的模样，不像以往那般轻描淡写，隋云的心也跟着玄凛声音绷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隋云再朝看过去，无数白纸叠成的鸟儿和那白衣男人身边的彩色鸟儿互相打起来，玄凛已经和那人打斗起来，几个来回之后，两人对峙而立。

“是你们……”男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他又抬头看了眼空中漂浮着的昆仑玉，“吴家人竟把这昆仑玉借给了你。”

玄凛没说话，而是抬手收回昆仑玉，随即冷眼看着这个男人，刚才过的那几招，他竟没能摸清他的深浅。

隋云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忽然那人似乎视线越过玄凛，朝自己看了过来，隋云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冷汗瞬间凉透背心，就那么直直看着那双眼睛，隋云脑海中无数记忆碎片闪过——

横断山竹林小筑被魔族捣毁那一夜出现的那个人，那个男人，是他，就是他！！！

玄凛又往前移了一步，隔断了两人的对视，隋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抬眼，二人又打了起来，两人的修为都太高，若是真的放开了打，怕是整个香檀府都要遭殃。

不少彩鸟朝着隋云的方向围了过来，似乎想要亲近他，却在冲过来的一刹那被玄凛布置在隋云身边的阵法的光罩击飞，漫天的纸屑和羽毛飘飞，隋云的视野模糊，看不清两人的情况。

等到再看到两人的时候，隋云瞳孔微缩，大喊出声：“小心！！！！”

玄凛身后出现一个白影，直直朝着玄凛的后脑袭去，就在隋云声音出现的瞬间，玄凛的身形消匿在空中，攻击落了空。

白影一个闪身出现在隋云面前，面具距离光罩和隋云的脸不到一指的距离，隋云有预感，这个阵法拦不住他。

心念转换间，男人的伸手穿过光罩就像伸手穿透水面一般轻松，在隋云眼里缓慢的动作，其实在光电之间就完成了，就在隋云觉得自己要被这人捏断脖颈的时候，玄凛瞬间挤到两人中间，食指和中指夹住了男人的手指。

玄凛四两拨千斤的动作将人一掌打了出去，面具人飞出去老远，然后在空中散作群鸟，消失在两人面前。

这不是真身，是化外元神。

化外元神往往诞生于天地混沌初开之际，或是因某些惊世骇俗的大事件、强大至极的法术冲击而孕育。

比如在远古时期，天地初分，元气紊乱，一些游离于天地规则之外的纯粹能量，在漫长岁月的沉淀与演化下，逐渐凝聚出灵智，进而形成化外元神。

又或者是上古大神陨落时，其磅礴的神魂在天地间崩散，其中一小部分不甘消散的神魂碎片，挣脱了轮回与常规法则的束缚，历经无数岁月的漂泊与淬炼，最终化作化外元神。

这人……难道是从昆仑回来的远古上神？昆仑在从远古时期就是众神聚集之地，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阿雀，你没事吧？”玄凛蹙眉看着隋云，隋云忙说自己没事，隋云看向玄凛，却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玄凛，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隋云声音还没落下，玄凛本想回应他一句，下一秒黑暗袭来，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隋云一边喊着“玄凛？玄凛！玄凛！！！”，一边把人抱在怀里，却没有发现他哪受了伤。

·

四方城，问灵山。

药庐内蒸腾着苦腥雾气，青铜药鼎咕嘟作响，巫医流夷指尖捻着玄凛的手腕，瞳孔骤然收缩——

脉搏虚浮如游丝，指腹下竟传来细碎的灼烧感，仿佛有异火在血脉深处阴燃。

“这脉象......”流夷颤巍巍拨开玄凛的眼皮，只见眼白布满蛛网般的暗红血丝，瞳孔深处流转着诡异的金芒。他迅速取出玉匣里的测魂银针，针尖刚触及玄凛眉心，银针竟“啪”地熔断，化作一滩银水顺着鼻梁滑落。

“爷爷，殿下到底怎么了？”流银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隋云一眼，十分担忧地开口问道。

“这是灵魂攻击，殿下龙魂受创，三魂七魄已散其六，那人下手极其歹毒，若不是殿下在岁羽阁中一直温养着聚魂阵眼，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流夷看向隋云，安抚道，“小公子，你也不要太担心，现下殿下散去的灵魂，应该就在岁羽阁中！”

隋云站起来，看着床上闭着眼、前所未有脆弱的玄凛，把人扒拉到自己的，说道：“马上过去！”

岁羽阁中，长年供着极寒的深海之冰，温度极低，巫医本来极其不赞成隋云进去的，他看过隋云的身体，应该尽量避开极阴极冷之地，但也奈何不了隋云，流夷也只能放他进去。

还好这岁羽阁只是冷了点，不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岁羽阁的后殿，名花围绕间雾气氤氲，中间有一个大池子，池子里长满了黄色的莲花，光气陆离，池子旁一块莲花石上雕刻着“净性池”三个大字，应该就是这水池的名字。

隋云突然想起谢灵雎曾经讲过的一个佛经故事。

明心见性，自求诸己，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传说佛陀证道前曾灵鹫山深处的“净性池”闭关七七四十九日，以池水为镜照见三千世界，池中生长着一种名为“刹那莲”的奇花，花瓣每日开合十二次，象征十二生命，生生不息。

不知道这名字和那“净性池”有什么关联。

流夷让隋云直接把人扔进去，隋云迟疑了下，流夷道：“小公子，殿下是龙族，不惧水的，而且这水乃是引自琉璃海海心，对龙族的神魂有极大的温补之用。”

玄凛入水之后，水光光华流转，即刻化作黑色巨龙，他如今控制不住自己，滔天的威压压得在场的几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隋云取出卷轴这才帮着几人抵挡一二。

流夷对隋云投去感谢的目光，这才退后一步，摸了摸胡子，缓了缓心神，见隋云坐在水池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池面飘着宛若大长虫的玄凛殿下，知道一些过往的他，安抚道：

“小公子，别急，这也不是殿下第一次凝魂，不会有事的。”

隋云摸着龙头的手一顿，转头看向流夷：“……什么叫做不是第一次凝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