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慧心被迫承受她的暴怒,他心下一寒,明知她靠不住,还是拼命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哭泣着爬向她。
“娘亲对您忠心耿耿,慧心对您更是一往情深,绝不会背叛,就求您看在往日娘亲为您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她一命吧!”
姬旭尧冷笑一声:“苦劳?你娘亲大肆敛财,贪墨所得钱财快要赶上皇女府的十余年的俸禄了,真是好大的苦劳啊!”
“我替娘亲赎罪,殿下,”他慌张地抬起眼,“还有我跟您之前的情份呀,您不是说,可以让慧心成为您的侧夫吗?”
她的目光冰冷而阴鸷,好似面前人不是跟她朝夕相处过的男子,而是一份有了瑕疵,需要重新审视价值的物件。
“就你现在的名声,入不了皇女府,我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往事就此作罢。”姬旭尧大手一挥,示意侍卫把他拦住。
“殿下!”钱慧心震惊出声。
伸出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跪得双腿麻木了,重重跌倒在地,他伸出手想要拽住姬旭尧的衣角,却只能绝望地任由侍卫将他拖出去。
中庭重归静寂后,姬旭尧狠狠将桌边的琉璃盏掷了出去,杯盏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屋内服侍的侍男顿时哗啦啦跪倒一地,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她尚未能觉得解气,仍旧大口喘着气,一双眼阴沉如浓墨。
她心中有一处,总在给她发出异样的声音,提醒她,苏玉宸,本应该是她的人。
而一切的拐点就在于她那可恶的皇妹!
姬成瑜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尽在母皇面前装的文弱孝顺,实则心机深重,稍一谋划就让她精心部署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姬旭尧不禁面目狰狞:若苏玉宸现在是她的人,她怎会在朝堂上左支右绌,还要拉拢那群不知变通的酸腐文臣。
这两个破坏她计划的人,都该死!
就在姬旭尧几次三番在皇帝面前转述京城中的流言,添油加醋地将苏玉宸形容成放荡的蓝颜祸水后,她总算收到了姬成瑜携苏玉宸一同入宫面圣的消息。
皇宫内,琼楼玉宇,皇家威严显露无遗。
姬成瑜与苏玉宸两人坐在马车里,一路顺畅驶入皇城,尽显皇帝对五皇女的恩宠。
“也不知这次母皇传召我们进宫,所为何事。”姬成瑜随口问着,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只怕来者不善。
不过好在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母皇的诘问对她来说不难应付。
苏玉宸反倒放松地笑了下:“只要殿下在我身边,不管圣上为何事宣我,玉宸都不会怕。”
他心态早已变化,身侧坐着可以信赖的姬成瑜,他不似上次入宫时那般无望。
姬成瑜闻言,在他脸上捏了一记:“那我必不让阿宸失望。”
一路走到大殿门口,宫男拦住苏玉宸的去向:“圣上只唤了五殿下相见,苏侍郎,圣上命你先行去偏殿,贵夫已在偏殿内等候,教导您抄写经书祈福。”
姬成瑜与苏玉宸对视了一眼,她偷偷拍了下他的手掌:“去吧。”
苏玉宸应是,跟着宫男指引的方向离开了。
姬成瑜单独踏入大殿,还未得见天颜,就听到一声厉斥:“跪下!”
她也不问为什么,果断跪在原地,趁着行礼的间隙偷觑了下皇帝的脸色。
虽有几分凝重,却不见多少怒色,想来没有太生气。
姬成瑜还是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跪地行礼:“参见母皇,不知母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为了什么你摸不着头脑?”皇帝反问,她听闻了外间谣传,又斥一声:“胡闹!”
“苏玉宸他怎敢!”
姬成瑜敛下眼帘,母皇果真是为此事发怒。
她抬起一张懵懂的脸,状似无辜地问:“母皇你说的是近日的流言蜚语吗?那都是假的,您明察秋毫,必然不会相信这些空穴来风。”
皇帝发觉她在巧言令色,把自己高高架起,就不能随意处置苏玉宸了。
在感叹自己孩子与他相处短短几日就生出维护之心的同时,她也暗自恼怒,觉得苏玉宸真就是个祸水。
她怒气更盛:“就算是假,他也名声有损,苏玉宸此男,放荡出格,不堪为侍郎!”
姬成瑜微微一愣,撒娇道:“若没苏将军,儿臣现在指不定还混迹在秦楼楚馆,儿臣可舍不得休夫。”
听她此言,皇帝叹息,语气中似有怅然:“若非事出突然,孤绝对先为你觅个京忠温良贤惠的贵男。”
“儿臣喜欢苏将军,不是图个贤惠夫郎的名。”
皇帝觉得她的话语太过天真,惆怅地笑了下:“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但始终多了几分心软:“别在那跪着了,往日还知道要个软垫,现在倒是傻愣愣的。”
姬成瑜顺从地起身,心下却止不住涩然。
她挪上前几步,语气强撑着轻快:“母皇处理国事辛劳,儿臣给母皇揉肩。”
皇帝微微颔首,姬成瑜便站在了她的身后,不轻不重地按揉,眼神不自觉扫过母皇的脸颊。
她的神色依旧肃穆威严,然而两鬓已生华发,为国事烦忧的同时还在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操心,实在让姬成瑜心生愧疚。
书中写道,三皇女调兵挟天子,她被迫与母皇诀别。
若事情真如这般发展,她就不能再见母皇几面了。
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姬成瑜顿感眼前模糊不清,她用手擦了一把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皇帝察觉到她压抑的啜泣声,扭头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孤又没怪你,怎么就哭了,女儿有泪不轻弹。”
姬成瑜咽下喉咙中哽着的沙哑,故作正常:“是儿臣失态了。”
若是放在往常,她早就委屈地拽着皇帝的袖子,讨要赏赐了,如今却懂事地告罪。
反而让皇帝更加揪心。
姬成瑜拭去连绵不断的泪珠:“儿臣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该懂的。”
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以为是她看重苏玉宸,不忍他受责罚才作如此态。
否则依着她的性子,天塌下来也不见得着急,又怎会哭。
回想起她年少失父体弱多病,自己既不属意她继位,有个照看的体己人也好,皇帝到底松口了,拍拍她的手背。
“苏玉宸就留在你府上,多加管教,不可再惹是生非了。”
“诺。”姬成瑜抽了下鼻头,本该兴高采烈谢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拧了一把自己手腕上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境,越该审慎。
“好女儿志在四方,整日沉醉温柔乡成何体统,你带他一起去国子监研习。”她拿出一份国子监的回帖,里面写道“可免试入学,恭迎殿下”。
“苏玉宸作为你的伴读,让他学成后再掌兵,孤也放心些。”
“啊?”姬成瑜惊讶出声,她本以为只有自己,没想到苏玉宸也在此列。
想来还是不放心他,变相将兵权暂时收回。
“怎么,你想让孤亲自教导?”皇帝微微眯起眼,对她的疑问有几分不爽。
“不不,我会带他去的。”姬成瑜连忙摆手,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明朗了,她跟姬旭尧在正面对决,无需再在暗地搅弄风云。
她入国子监反而是改变民间风评的重要一步,韬光养晦为的就是今天。
皇帝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最重要的是你去!学成后你便进入朝堂。”
姬成瑜摸着后颈尴尬一笑:“原来是说儿臣啊。”
能顺利进入朝堂,这倒是她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合她意。
姬成瑜拱手应是,掩去眸中深色。
她出来后直奔偏殿,贵夫收到消息,正拉着苏玉宸的手往外走,迎面三人撞上。
“儿臣见过贵夫,”姬成瑜对这位后宫内有协理大权的贵夫行礼,正经不过一刻,就把人拉到自己怀里,问,“我的侍郎没给贵夫添麻烦吧?”
“自然没有,玉宸是我见过最有勇有谋的男子。”他温和柔弱的脸上满是赞许,对姬成瑜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她不着痕迹抚了下苏玉宸的后背。
“那儿臣就先带侍郎回府了,改日再来宫里拜见贵夫。”
她们告辞后,直到她们坐上轿辇,看不见贵夫的人影时,姬成瑜这才握紧苏玉宸的手腕按揉起来。
“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贵夫人很好,我是第一次抄写经书,全靠他指点。”苏玉宸微微将头靠在她身上,贪恋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檀香。
“就是跟妻主分开许久,有些思念。”
姬成瑜对他的软声细语很是受用,轻浮地在他脸颊啄吻了一口:“真会撒娇。”
她顿了顿,脸色沉稳:“方才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贵夫是三皇女一党,切莫跟他走太近。”
苏玉宸瞬间瞪大眼睛,正襟危坐,细细思考自己对他说了些什么,发觉没有重要的才舒了一口气,却还是心底发寒。
“他对我很是热情,原来都是假象,是玉宸疏忽了。”
“不怪你,后宫男子一贯如此温和做派,看不透是常有的事,我也为此摔过跟头,不要苛责自己。”姬成瑜摸了摸他的头。
“玉宸会跟妻主共进退。”他目光坚决。
姬成瑜可以从他澄澈的眼眸中见到自己一个人的身影,褪去伪装的那个诚挚的自己。
前朝后宫人心狡诈,但若是跟苏玉宸一起面对,姬成瑜感到,似乎没有那么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