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本不想过多透露,但周送看了眼他手中的香炉,笃定道:“是因为这香对不对?”
见周送一副不问到答案绝不罢休的样子,高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可这香无毒,为何会让陛下变成那样?”
周送想不通,高云又细闻了闻香炉里的香才给他解释道:“其中缘由奴才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奴才知道陛下闻不了幽兰的香味。”
“幽兰?”周送皱眉,“这是幽兰做的?”
“不。”
高云否定了周送的想法,“早在陛下登基之时,就已经下令销毁所有幽兰了,北麓境内,绝没有人敢再种植。”
“那……?”
周送疑惑了,既然这香粉不是幽兰做的,为何贺止还会发病?
“虽然这香粉的原材料不是幽兰,但不知为何能调制成幽兰的气味,殿下,这东西您是从哪得来的?”
周送抿了抿唇,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了余知那张脸。
没想到余知调香的技术如此之高,可这样堪称密辛的事余知是怎么知道的?
周送可不相信这仅仅是巧合,他利用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周送不想再胡乱猜测下去,抛下一句“我去找他”就匆匆离开。
高云只好吩咐那些侍卫把香炉处理掉,离承德殿更远了些。
毕竟陛下发起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
时间紧急,周送顾不上身体一路跑到了庆平殿,剧烈的运动还是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可此时周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喘着气走进殿内,发现余知正安然地坐着,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殿下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他果然是故意的。
周送心里猛地涌上几分怒气,“你为什么骗我?”
余知的眼神无波无澜,“我何时骗过殿下?”
周送:“你教我调香,却把香调成了幽兰的气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不能闻这个味道?”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过了会儿余知才道:“是。”
周送的怒气被他的沉默消解许多,此时面对他的坦然承认,周送竟也平静下来问:“为什么这么做?”
周送感到余知的身子有一瞬的紧绷,捏着杯子的手渐渐攥紧了。
在周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余知出了声:“岳尚答应我,只要让陛下发病,就帮我摆脱柳弘光。”
岳尚?
听了余知的回答,周送虽不清楚柳弘光是谁,但他听过岳尚的名字。
看来这个岳尚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而余知也是被人利用。
周送实在好奇幽兰背后的故事,既然岳尚能用这点来算计贺止,是不是说明他知道贺止发病的真相?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陛下为什么闻不了幽兰的味道?”
余知露出沉思的表情,不确定道:“似乎是因为先帝曾在陛下体内下过什么药,药性被幽兰牵动,先帝就以此来控制陛下。”
周送愣住,他万万没想到令贺止痛苦的根源,竟来自于先帝。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们两个出生在帝王家的孩子,都没被父亲好好疼爱过。
甚至,他们的父亲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周送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心疼贺止。
“那……他有没有说过解除的办法?”
周送眼中的希冀令余知不解,“殿下困于北麓,难道就不曾怨恨过陛下?为何要为他寻求解决之法?”
周送蜷起手指,顿了一下缓缓道:“……在我来的路上,我也曾惶恐不安,怕自己一到皇宫就丢了性命。”
“可陛下从未亏待我,送我小猫,带我赏梅,还于大火之中救我出来。”
周送说起这些事时,神情祥和,嘴角也不自觉勾起。
“陛下恶名在外,待我却极好,我只是想有机会回报一二,现在他正独自承受着痛苦,我不能冷眼旁观,理应为他做些什么。”
周送看向余知,“不是吗?”
周送眼神澄澈,里头满盛着真挚的情感,余知突然有些理解为何陛下愿意为他破例。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就是会忍不住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只要这双眼睛注视着他,好像做什么都值得。
可他的任务不能失败,余知还是扭头错开了他的眼神,抿唇道:“抱歉,除了岳尚,没有人能帮我摆脱柳弘光。”
听了这话,周送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不是还有我吗?”
余知怔愣地看他,周送便继续道:“我们不是朋友吗?等陛下恢复,我会去请他帮你。”
“其实上次宫中的大火就是岳尚策划的,陛下早已容不下他,就算他能帮你摆脱柳弘光,可你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但如果你帮我让陛下恢复,我一定能保住你。”
周送语气坚定,让余知有一丝动摇,见状他又道:“我不知道柳弘光对你做了什么,但仅仅是摆脱他,你甘心吗?”
这话算是说到了余知心坎上,想起从前种种,他握紧了拳头。
余知当然不甘心,如果可以,他更想看见柳弘光毫无尊严地向他道歉。
他看向周送,那人眼里是安抚与坚定,终于,余知妥协地去拿来了药丸。
“这药可以缓解陛下的症状。”
周送欣喜地接过,立即就要离开,余知又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周送打开一看,是一些白色粉末,余知解释道:“陛下发病时理智全无,若情况危急,这些药粉有催眠的作用。”
周送真诚地道了谢,余知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卸力般坐回原处。
但愿周送不会出什么事。
……
周送带着余知给的东西又回到了承德殿,他明显感觉到殿外气氛凝重,高云守在殿外,见他回来忙迎上来。
“殿下,夜里寒凉,您怎么又回来了?”
周送把药丸给他看,“陛下只要吃下这药,肯定就会好了。”
高云看了看他手中的药,面上却并没表现出欣喜来,反而苦着脸说:“陛下发病的时候不能有人靠近,奴才们实在不敢进去啊。”
周送渐渐把手收了回去,高云见状宽慰道:“其实陛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病了,就算不吃药也不会有事的。”
“从前发病时,陛下都是这样硬生生熬过去的?”
面对周送的问题,高云良久还是叹着气点头。
“陛下发病的时间会持续很久,奴才也帮不上什么忙。”
回想起贺止的模样,能让他如此失态,他必定正承受着周送难以想象的痛楚。
周送实在不忍心贺止继续被这样的痛苦折磨,沉默了会儿道:“我去送药。”
高云睁大了眼睛,好言阻止:“殿下,使不得啊!陛下已无理智,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没关系,有人给了我催眠的药粉,”周送把小袋子拿了出来,“要是情况危急,我会把他们撒在陛下脸上。”
高云还是不太赞同,周送只好道:“不会有事的,陛下吃下药我就出来,如果一刻钟后我还没出现,你就带人进去找我。”
周送下定了决心,高云知道再劝他也不会放弃,担心的同时又有点欣慰,从来没有人会如此把陛下放在心上。
或许,他应该让周送去试试。
高云终是让开了身子,“好吧,就按殿下说的办。”
周送扬起唇角道了谢,抓着小袋子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的烛火灭了许多,昏暗的光线映照着地上散落各处的折子,周送扭头去看,桌案上凌乱摆着各种毛笔,位置上并没有人。
寂静的屋内落针可闻,周送不由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跨过地上各个折子。
他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贺止的身影,正当他想再往里走走时,一种被人盯上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周送果断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袋子,可刚把手伸进去,脖颈就被大力扼住,整个人直接被掼到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周送以为自己的骨头被撞散架了,捏在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周送脸涨得通红,手指不断抠着手掌间的缝隙。
周送发不出一丝声音,面前的男人下了死手,虽然看着还是贺止的脸,但他眼中无光,已经失去理智,只会凭着本能攻击身边的人了。
强烈的窒息感让周送的脑子渐渐变得空白,如果再不挣脱,他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周送的指甲在挣扎时划破了贺止的皮肉,留下一道道血痕,但贺止完全感觉不到痛,他的手攥着周送的脖子,静静观赏面前人痛苦的模样。
衣服的领口在两人的动作间微微敞开,贺止视线下移,突然发现自己掌边的皮肤上印着一道鲜艳的红痕。
一些零落的记忆猛地涌入脑海,贺止心神一震,手蓦地松了力道。
他不懂那记忆是什么,只是身体擅自做了决定,不能再伤害眼前的人。
终于能够呼吸的周送重重咳了咳,他眼尾都被逼出泪花,颈间的手有松开的迹象,贺止的状态又变得不稳,他喘着气,用手捂住了头。
贺止的手没有完全松开,就代表危机还未解除。
周送便趁此机会拼着力气抓了一把药粉,抬手向贺止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