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丁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她已经在尽力说普通话了。

也或许她从未离开过临江，普通话不太标准吧？跟他闲聊的时候，不留神的时候可能说出了一两句老家的方言。

“你也是临江人啊？”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她故意问。

宋辛澜点头，观察着她的神情，“我在临江中学读书，你以前是临江中学的吗？”他问她。

丁妍另外一只鼻孔里的纸团崩了出来，她慌手慌脚地接住，目光落在纸卷那鲜红的颜色上，想都不想地用力摇头：“怎么可能呢？临江中学那么贵，我念不起的呀？”

他听了这样的回答，先是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身体微动，侧身躺下了，“你要现在擦吗？”声音有点儿闷，他头也不回地问。

丁妍见他背对着自己，姿势乖乖的，一副随便她擦的样子，她暗暗出了口气，心想还好，还好糊弄过去了。

再问下去，只怕她要露馅了。

被子遮盖住了他的身体，原本她心无旁念，可是刚刚他的“自己没穿衣服”的那句话，偏偏提醒了她……

暗恋十年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寸缕不着，心头遐思，随念而长。

他多漂亮啊，不光是脸，身体也漂亮到了极点。

而这么漂亮的他，我从十五岁的时候就喜欢……

鼻腔又有些热——就当是给他做人体写生吧，她告诫自己，努了努鼻子，趁他背对着自己，又卷了两个纸筒塞到里面，堵住过于激动的毛细血管。

伸出手，她轻轻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按亮台灯，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心想还好，还好他背对着自己

看不到关键部位可真的太好了……

即便喜欢极了，可是他在生病呢，还病得很重，就算再喜欢，她也要矜持住呀。

伸出手，挤了一点油，从他的胳膊抹起，掌心下的身体，肤感微凉，肌骨瘦削，冻伤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血红色。

托这片冻伤的福，她才能真实地摸到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她一边抹着，一边在心里想。

踏上往这里的动车那一瞬间，她也想象不到此行竟然会有这样的收获。

手像是有自由意志一般，在他的肌肤上流连抚摩……

一边抚摸，一边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子一般，一边心意如猿，一边庆幸自己刚刚顾虑周全，预先堵住了鼻孔。

“怎么会这么一大片都冻伤了呢？”伤痕面积太大，心头遐思渐消，她指尖在他肋骨上一边打转按摩，一边轻声问他。

“靠着石头睡着了。”

“在山上啊？”

他嗯了一声。

“拍日出？”

他又嗯了一声。

“要冻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多天都靠在石头上睡着了啊？”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是的。

她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明明是这么好的衣架子，先天宽肩细腰的身材，可惜现在被厌食和失眠折腾的，真的只剩骨头了。

“你没有照顾好你自己啊？”她的指尖向上，滑过宋辛澜高高凸起的肩胛骨，语气中带着一丝浅浅的责备。

……

“知道自己会睡着，还总是去挨冻，真的不该呢……”

“因为有一段时间，我只有坐在那里，用那个姿势，才会睡着。”他说。

丁妍的手一顿，停在他的背上，“为什么？”她震惊地问。

“连续一个月躺在床上睡不着之后，我选了很多地方，后山的竹林，竹林后的橘园，山脚的废墟，甚至这里人家的墓地，可不管哪里我都睡不着，后来我发现我能选的只有山顶，那里什么噪音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靠着那块石头，我可以睡一下。”

丁妍听得怔怔地，手里的护肤油咚地一下，掉在床上。

眼前大片通红的痕迹提醒着她，刚刚宋辛澜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有多么的震惊。

一个月睡不着，铁制的人也会废掉吧？

“可是白天你睡了六个小时？”

“是啊，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丁妍问。

“因为有你在我旁边。”

……

“丁妍，你能一直在我旁边吗？”他声音不大，仍然背对着她，问道。

……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当没听见……”

丁妍伸出手，轻轻用力，将他的上身扳过来，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我可——以吗？”

“什么？”他说。

“我可以呆在你旁边吗？”

目光相对，宋辛澜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丁妍嘴角随之翘起，露出笑容，笑了之后又似乎觉得不该笑，又慌慌张张地垂下头，移开了目光。

从床边直起身，她走过去，走过来，走了两圈又突然停住脚步，一副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的样子。

床上的宋辛澜问了她一句话。

可她脑子一片糊涂，心跳怦怦地，一副什么都听不清的样子。

宋辛澜又问了第二遍。

丁妍这才停下脚步，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什么？”她问。

宋辛澜看见她脸红透了，台灯下下如水一般晶亮的大眼睛，澄澄地看着自己，如同秋日山涧中最清澈的秋水。

他心头蓦地一跳，已经死了很久的身体突然有了激动的感觉。

仿佛电流一般流过他的身体，宋辛澜惊觉时，第一反应是无法相信——他病了很久了，久到他忘了自己不是一百零七岁，要到下个月的二十一号，他才二十七岁。

这异样太过陌生，从生病之后他就从未体会过，而他甚至没来得及确认，一直乱转的丁妍突然停住脚步，选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很近，一只膝盖抬起，半跪在床边——她刚刚也是离自己这么近的吗？

不用确认了，他确实很激动，而且是太——激动。

他一把拉上被子盖住身体，原本要对她说的话，也忍了回去。

“你刚刚跟我说什么？”她捡起了床边的护肤油，声音轻轻地，问着他。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吗？宋辛澜感觉她的声音似乎也有催化作用，未雨绸缪地他扯着被子的两角，牢牢地按住，绝对不能让她在此刻掀开。

“你在干什么？”她看他这个姿势，奇怪地问。

宋辛澜艰辛地咽了咽，摇头说：“不用抹了，我感觉可以了。”

“可是你后腰的位置我根本都没抹到呢？”

后腰……

他想到她的手——细腻温滑的小手在自己的腰部梭巡摩挲，这一想象造成的身体反应如此剧烈，如此生猛，他用尽了全部的自控才能让自己神情和声音如常，“不用了，我累了。”

“要睡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睡”这个字很高兴的样子，甚至冲他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酒窝，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