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陈雨涵【七】
低垂的脑袋忽然抬起，陈雨涵举着手中的小橡皮，观察它的结构。像这样被切碎的橡皮都会归入收纳袋里，像一包藏在编织网里的珍珠。
陈雨涵从初中开始买橡皮，抽象的几何图形好像只有在美工刀下才会凝成实体，变成可以把玩的造物。再后来频繁买橡皮的变成了郑星韵，她沉迷和同学一起玩橡皮章，雕刻的多属动漫角色，包子一样的“Q版”。
刻坏了两块橡皮的郑星韵腆着脸问姐姐有没有多余用处，陈雨涵拉着她上网找视频，唯一的一把刻刀两人轮流使，最后发现雕刻工艺还是姐姐更胜一筹。陈雨涵从此化身小小雕刻工，专接雕刻Q版小人的任务，郑星韵则专注纹样绘制和四处接单，一时间竟在年级里小有名气。
好景不长，两人小挣一笔后，郑女士看到双份下降的成绩单，立即对刻章艺术宣布叫停。晚了一个季度得知消息的陈先生后悔不迭，直说家里女儿有经商天赋，理应好好培养才是。
“真诚夫妇”吵架的结果显而易见，库存的橡皮被统一回收至闲置的曲奇饼干盒，姐妹俩的成绩因为其他原因有所回升。
不过，正如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陈雨涵这回遇到的几何问题，也是新的几何问题。新切好的橡皮小皇帝似的稳稳地端坐在书桌中央，陈雨涵靠上椅背，悠闲地打开手机。
“笃笃笃”，知道敲门，肯定是妹妹。
果不其然，郑星韵探进一颗脑袋：“姐，怎么样啦？”
“好多了，”陈雨涵坐姿不变，“我估计今天结束吧，几乎没有了。”
“那我们明天去买冰淇淋。”
“你不是差不多也要来了吗？”陈雨涵斜睨她一眼，“不许乱吃。”
“我又不疼。”郑星韵一步一挪地凑过来，坐在陈雨涵床边，“好无聊呀，我们打会游戏吧。”
陈雨涵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打量她。
“……干什么。”
妹妹无聊，有事作妖。陈雨涵站起来，也跟着走到床边，凑近她。
“干嘛！”郑星韵立刻往后缩，顺手就抄起还在充电的平板，拦在陈雨涵面前。
“最近是没好看的剧还是怎么，”陈雨涵伸出手指，戳了她鼻子一下，“是在这儿无聊吧？想去和朋友们去逛街看电影了？”
“就是无聊嘛！”郑星韵把平板翻过来，“你后台还在《幻梦仙途》——姐，你刚刚肯定没写作业！”
“我写了！”陈雨涵立刻道，“忘记退出而已，拿过来给我！”
“不给！除非我姐带我上分！”
“给我！带你你又不玩！”
“我无聊！陪我玩！”
“行。”陈雨涵长叹一口气，伸出手。
郑星韵努努嘴，递上平板，又挪挪屁股，脸挨着她胳膊：“姐你喜欢哪个辅助，我学了跟你。”
陈雨涵看了她一眼：“你手机呢。”
“哦，忘记掏出来了。”郑星韵这才摸出手机，跟着打开《幻梦仙途》。不过她玩得不频繁，此刻显示要更新重启。
“等会我打野，你随便选辅助跟我就行。”陈雨涵看着游戏里的好友界面，“对了，这个‘大鹏’你有印象吗？他来找我们道歉了。”
“哦。”郑星韵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大鹏’啊！”
“嗯，而且他和你是同龄人，下半年初三。”陈雨涵点点头，“他一般下午会在的。”大鹏的打野玩得很好，陈雨涵想到掠过野区的李白，脑子里飞快地过起那几个技能来。大鹏的李白应该是自己设置过随身宝囊……
“他跟你提到我啦？”郑星韵问。
“……嗯，说你拉黑他。”
“那是逗他玩的，”郑星韵点了点屏幕，“加载好了，我们开一局吧！”
“好。”陈雨涵邀请妹妹进入房间，“我看他挺认真的，你这样拉黑他，他可能心里蛮受伤。”
“要是我和他斤斤计较，他才要伤心呢，”郑星韵眉毛一竖，生气地瞅向姐姐，“姐！你怎么能帮他说话呢，他就是一个网友，一个陌生人！他道歉了又能怎么样！他惹我生气，就该被我拉黑！”
“是，”陈雨涵的表情逐渐严肃，“他就是普通网友。郑星韵，你看游戏行不行？不要站在原地不动。”
“……哦。”郑星韵愣愣地回过神来，“……蔡文姬怎么玩来着？”
音乐紧张，音效刺激，一左一右在房间二重唱。
两姐妹一个教一个学，谁也没想到刚刚提到的一般路过普通网友这就来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明明在线，但又一局不开，让她想起那个孤零零却始终存在的“观战人数：1”。
“刚刚有人看我们打游戏？”陈雨涵看向妹妹。
“有吗？我没注意……有也很正常，那几个臭傻——别理他们就是了。”
“感觉可能是大鹏，”陈雨涵想了想，点开了[大鹏一日同风起]的聊天框，“如果邀请他来玩，你介意吗？”
“不会啊，三个人也可以玩玩看，”郑星韵撇撇嘴，“你们都是神代吧？我会拖后腿。”
“我和他都带不动你，我们就该下仙晶。”陈雨涵说，“那我邀了。”
郑星韵没作声。
陈雨涵想着邀请大鹏一起来玩，可以让两人达成和解，而且两人是同龄人，说不定更有共同语言。果然一听说是同龄人，聊天轻松了很多，郑星韵甚至还说她老，这个不能忍。
听到这里，陈雨涵随手抓起枕头往妹妹身上丢。妹妹滚了半圈躲避成功，还比了个胜利手势。陈雨涵作势要去掐妹妹，没想到大鹏和妹妹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一左一右撺掇她来打野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瓜瓜你打野吧，我上单OK的。”
陈雨涵把麦关了：“怎么回事，你快——”
“上什么单，都一起玩了，你玩个中路的法师呗，我们一起走。”郑星韵若无其事地举起手机，做了个口型“没关系的”。
[大鹏一日同风起]：“那上下路都会暴死的吧。”
“其实我也觉得。”陈雨涵忍不住说。她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不管，我们玩一局嘛，这就是游戏呀。”郑星韵歪了歪头。
看着若无其事的妹妹，听着游戏的背景音乐，陈雨涵有点不好的预感。她自知打野水平生疏，但架不住妹妹和大鹏两人左右撺掇，只能赶鸭子上架选了神使。只能说，幸好这一局不是排位，不然她真怕把两位小朋友带进坑里。
开局一切顺利。
郑星韵念念有词：“我姐才是打得最好的。”
“我同意，瓜瓜最厉害。”
不知怎么的，好像这个男生喜欢故意说话呛星星，不过这确实很“初中生”。陈雨涵轻轻扬起眉毛，手上动作不停。
“……谁让你夸我姐啊！”郑星韵果然炸毛。
“我最厉害，”她连忙安抚她，“谢邀，谢邀。”
“瓜瓜也刷——”
“啊！下路死了。”郑星韵尖叫着往床上撞。
陈雨涵往旁边侧了侧，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嗯，没关系，我们挡一下，大鹏，守好中路。”
“好。”大鹏说。
明明聊得很开心，气氛也很欢乐，但隐隐的不安一直挥之不去。陈雨涵眨眨眼睛，尝试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在目前的场上局势中。她真的有点不太擅长打野。
[猛男鸡肉卷咣]：对面符号行不行啊、
[猛男鸡肉卷咣]：辅助女生吧，下把要不一起玩？
[猛男鸡肉卷咣]：我神代，带你
只要人猥琐，用什么神使都会显得猥琐。
……直觉是对的，烂人又从垃圾堆里冒出来了。看到对面手段凌厉的赵云，陈雨涵深吸一口气：“这下麻烦了。”
她没法从屏幕上分神，只能朝着妹妹的方向出声：“对面开嘲讽了，不要理他。”
大鹏立刻说：“就是，谁还不是神代了！我们早晚全员神代！”
“是的。”陈雨涵说，但身边的妹妹已经趴了下去。
“他凭什么这么说啊，看不起谁呢，”郑星韵趴在枕头上，“不行，我要骂他两句！”
陈雨涵刚要开口，郑星韵已经开始输出：“对面赵云是吧，你算什么东西？操作辣眼睛。再说了，我这边已经有两个人带我了！癞蛤蟆一边去，别挡老娘的道！”
“关麦！”陈雨涵立刻道，但还是晚了一步，脏话立刻从手机里飘了出来。骂得可真难听，带了一串的女长辈，又荤又腥，郑星韵虽然也说脏话，但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没等他骂完，一只手按在了全场语音键上，替她把对方闭麦了。
郑星韵转头，看到姐姐还在专注地操作神使。
“深呼吸，别把他嘲讽的话听进去。”姐姐说，“保护自己，他要来捉你。”
察觉到妹妹的视线，陈雨涵于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她一眼：“星星，去中路。”
“哦。”郑星韵低头看向屏幕。
[大鹏一日同风起]：“来了。猩猩你去草丛里躲好。”
“大鹏，你保护星星，守好中路……”陈雨涵继续布置战术，她几乎很难分神出来说话，注意力全集中在应对眼前的赵云。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看到那个刚刚被她们一起笑过的妲己出现了。大鹏毫不犹豫地支援她：“那也要先给妹妹报仇才行啊，怎么也得杀他个三次。”
此话正中她下怀，但赵云并不好打：“小心点，他三技能还没放过，妲己血薄，你快回去。”她提醒他。
“中路没人，瓜瓜你去回血。”关键时刻，妲己挡在妇好前面，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平A几下就跑，而是单独使出魅惑技能，“哈，他要来了。”
“你……”陈雨涵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准备极限一换一。
就算这样，也要保护队友吗？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边吃下血包边飞快打字。
[不偏执的哈密瓜]：关你屁事
[猛男鸡肉卷咣]：一群神经病
[大鹏一日同风起]：我就乐意，咋滴
……对面肯定被气疯了。陈雨涵刚想称赞大鹏补刀补得好，身边的妹妹忽然回了魂：“……他死了？！大鹏你杀的？”
轻轻瞥一眼又来了精神的妹妹，陈雨涵也跟着松了口气：“快过来给我加血，我们去堵他门口。”
“要等等大鹏吗？”郑星韵的涂山娇跟着动了起来。
“当然不用等我！他快出来了。”大鹏着急了。
陈雨涵下意识点头，一眼看到身后的涂山娇经过自己：“……别冲！跟着我，现在放技能！”
郑星韵听着姐姐指挥，逐渐也找到了一点放技能的节奏。两人撑到大鹏的妲己复活归来，终于带走对面大放厥词的赵云。
“……终于赢了。”郑星韵喃喃自语，像松了口气。
“刚刚那个人很强，”陈雨涵琢磨着，“他说不定是职业选手？”
“职业选手？”郑星韵转过头。
“可能是小号之类的。”
“不管怎么说，他素质就是低呀，”大鹏明显放松的声音传来，“打得好有啥用？这种人也就游戏里找找存在感。瓜瓜，猩猩，你们别理他。”
“没错！”郑星韵立刻附和，“嘿嘿，谢谢你们带我玩啦。大鹏你真不错。”
“那是，哥可是国服第一李白。”大鹏一点都不心虚。
陈雨涵听得好笑，忽然感觉小腹不适。她脸色白了一瞬，匆匆起身：“你们继续玩吧，我休息一下。”
“姐姐？”郑星韵意外地抬头，只看到姐姐下床往外走。
郑星韵翻过身还想再问。陈雨涵摆摆手：“去洗手间。”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郑星韵了。
大鹏肯定也喜欢她，她想。
就这样想着，郑星韵问了出来：“对了哥哥，要不要加个企鹅号好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