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杀我？大言不惭。”
应是仍在被天道雷劫的余威折磨，秦欢面色惨白，显得神情愈发阴郁。
她缓缓起身，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素长老。
“绮玉，”秦欢幽幽开口，“你是自己去，还是我‘请’你去？”
素绮玉：“……”
她没作声，只是足尖轻点，翩然而至。
华贵繁复的绯粉衣裙仿若一朵盛放牡丹，没有一句废话，素绮玉张开双臂，磅礴灵力倾泻而出，将整片树林淹没。
比起秦欢母子二人，她的灵压显然更为厚重凝实。
翡雪夜只觉自己如被极为质密的冰凉液体包裹住了，行动迟滞，几乎难以呼吸。
但她还是握紧了逢雪。
雪银剑锋在阳光下似乎多了一层分外璀璨的金色珠光，翡雪夜有些意外，可未及细看，凌厉掌风已逼至面前！
对方掌若玉石，似含万钧之力，她当即调动灵力抬剑格挡，剑锋与厉掌相接，竟迸发出令人耳鸣的坚铁之声。
灵压爆裂，将二人猎猎飞舞的衣袂与长发几乎逼成一线。
“你比我想象中成长得更快。”
罡风渐歇，素绮玉过招即收，慢条斯理地拂去袖角尘灰：“流香宗庙小，的确容不下你这只鲲鹏。”
翡雪夜剑尖一甩，试图借此缓解手臂酸麻，闻言笑道：“那妖族皇室，怎的也在这小庙屈就？”
“……你知道了。”
素绮玉动作稍顿，懒抬美目：“在道藏秘境遇见了谁？老三的人还是老六？”
皇室相残，原来是夺位之争。
这一点同素绮玉的妖族身份一样，原著中未着半点笔墨。
那位“老三”手下能人不少，出手也足够狠辣，只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让素羽岚逃了。
翡雪夜没应，对方似乎也不是真的好奇，转而素手轻抬，拂过颈间红缎：“只可惜，自由若是人人皆有，便非稀罕之物了。”
果然。
这位素长老之所以留在流香宗，是因为无法摆脱主从命契。
“……绮玉，你还在等什么？”
阴恻恻的嗓音幽幽飘来，许是二人僵持过久，秦欢已然失去耐心，红着眼催动了主从命契。
“我说过了，杀了她！我要你杀了她！！！”
素绮玉从容神情顷刻消散。
颈间红缎骤然发光收紧，她低哼一声，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属于狐妖的特征——尖耳、长尾、利爪……
优雅体面的仙子因剧痛而躬身，刹那间化作一只威风凛凛、额带红云的硕大白狐！
狐狸黑玉一般的眼眸中尽是痛苦，那根红绸仍旧死死箍在它脖颈，如同一根永世无法摆脱的缰绳。
它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兽吼，却无法抑制地运转妖丹，身后五根长尾乱舞，齐齐刺向翡雪夜！
后者不敢轻敌，当即纵跃而起，旋身踏着其中一根狐尾飞奔而上，剑尖锋芒如雪，刺向素绮玉颈间红缎。
“哈哈哈哈哈——”
“没用的！主从命契绑定神魂，外力岂可破之？！”
秦欢快意大笑，似要一次吐尽心头戾气：“妖族皇室又如何，还不是要做我秦欢的狗！”
红缎光芒大盛，顷刻将剑尖弹开。
素绮玉痛叫一声，锋利前爪携万钧之力袭向红衣少女。
后者当即侧仰躲避，闪着寒光的爪尖险险掠过颊侧，风刃倏时将她白皙的皮肤压出一道血痕。
狐狸已完全失去自我，每一次攻击都近乎狂乱地用尽全力。
它的实力远不止表现出来的筑道境巅峰，加上体型与种族优势，几乎比道藏秘境之中的巨蟒还要难缠。
“一个低贱的杂种，也敢冒犯于我？今次便让你后悔当日未能殒命于天道雷劫之下！”
秦欢高举双手，掌中似乎牵着若隐若现的血色缰绳：“对了，就是这样！绮玉，撕碎她！撕碎她就饶了你！哈哈哈哈哈——”
白狐仰天长啸，又是满含灵力的一爪落下，顷刻间山林震颤，鸟兽四起。
与此同时，少年微微沙哑的呼唤被林木倒折的纷乱巨响裹挟而来：“姑姑！”
浑身雪白的漂亮少年拨开浓密灌木，灰头土脸地钻出密林，急急开口：“别杀她——”
锃——
咯啦！
利爪再次与剑锋刮擦，压着少女略显单薄的肩胛，火星四溅。
于此同时，她揣在衣襟之下的赤金流霞佩一声脆响，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灵压逼散烟尘，翡雪夜飞身而退，扬剑一扫——
无数花叶被剑风掀起，漫天乱舞。
飒沓光华不知何时已依附于每一片花叶之上，万千锋芒凌凌而动，让人几乎无法分辨哪一道才是真正的杀招。
——或者说，每一道，皆为杀招！
高亢无比的剑吟声仿佛杀机降临的预兆，一花一叶俱于此刻化为翡雪夜寒光凛冽的剑锋，几如一场倏忽而至的茫茫骤雪，声势浩大地向着飞扑而来的素绮玉兜头罩下！
天地、生灵……见证这场骤雪的万物，皆为此一剑屏息。
满怀怨恨的秦欢也不例外。
“姑姑——”
素羽岚见状，登时冲向素绮玉。
可同一时刻，浩如烟海的剑光之中，又现一道辉芒。
素羽岚心头紧缩，却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不久前在秘境祟域之中，那令万物失色的惊艳一剑。
直到凌厉剑锋逼面而至，秦欢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对方出剑的目标，从来都是她！
死亡当头的恐惧顷刻将她逼出一身冷汗，甚至顾不得尚未痊愈的经脉，秦欢当即全力调动气海，筑起灵力屏障抵挡。
与此同时，她全力高喝。
“老祖！求您现身！”
“老祖！！！求您现身相助——”
堪称凄厉的呼喊声响彻天际，不出须臾，即召来滚滚浓云压境。
不知何种异兽的低吟声飘落云头，伴着一道紫色惊雷从天而降！
一剑受阻，翡雪夜毫不恋战，折身而退，稳稳落地。
再抬眸，只见原本澄蓝晴朗的天穹之上，绵延数里的浅灰浓云攒聚翻滚，隐隐显现出一只四足双翼的异兽轮廓。
几名绿衣修士手执长柄羽扇静侍两侧，簇拥着端坐金樽之上的白发人影。
“……何人呼唤？”
堪称苍老枯槁的声音仿佛于脑内响起，沉如洪钟，声声叩震灵台，教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流香宗宗主秦欢，拜求明夷老祖为吾儿做主！”
秦欢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忙跪倒在地，同时一手指着翡雪夜，声泪俱下地抬头控诉：“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种！她本是我流香宗最低等的杂役，吾儿倾心于她，方想与其结为连理；孰料她狼心狗肺，竟废了吾儿全身经脉！”
“宸儿纯善乖巧、天赋异禀，您可是看着他长大的！”秦欢咬牙切齿，“如今竟成了废人，全拜这低贱的丫头所赐——”
好一手颠倒黑白的本事。
若非翡雪夜正是亲历者，怕不是也要被秦欢哄骗了去。
她冷笑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却被凌空落下的磅礴威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竟是如此——”
那苍老嗓音长叹一声，满是悲悯。
白发人影微微垂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持剑而立的少女，云淡风轻地开了口。
“那你，便跪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