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藤四郎没有哭,一点点将手中攥成一团的纸条展平折好,手指不受控制颤抖让他多花了一点时间。
明明主公不是这么计划的,大家不是恨着现在的主公吗?
明明说好的,只要等一切结束就好了。
自己会借着实情曝光后其他审神者的关注度,将如今本丸里的刀剑送到事先观察的、氛围好的审神者那里。
如果主公能活下来,乱就去万屋接委托活下去等她。要是主公死了,观察送走的刀剑一段时间确认他们过得好后乱就碎刀。
他和主公......不是都商量好了的吗!只是要给大家复仇,只是想要让主公能再次笑出来,只要杀了那些人就好了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我不明白......”
[乱,我们一起出门了,辛苦你回家以后照顾小夜他们哦。:)]
锻刀室里。
狸花猫从一间开着门的和室里咬来了一块布,猫爪子捡拾不起来薄薄的刀剑断刃,只能伸出指甲一片片勾,翻动着总算把所有疑似“小夜”的包起来了。
甩甩发麻的爪子,狸花猫叹了一口气,有点犹豫地看向里面的一堆断刃。
它能听见声音,首先,先排除闹鬼,其次,猫好奇。
萎靡不过三秒的猫尾巴晃了晃,尾巴尖轻轻抬起来。
乱藤四郎推开锻刀室的门,狸花猫正“嗷呜嗷呜”地叫,拱起被两只前爪舞出残影。
“哗啦、哗啦”
脚边的门框后也摆着张布堆了一堆碎刀,宗三左文字的念珠在照进门内的日光下散发出暖意。
乱藤四郎只是垂下眼就看见了主公留下的信里拜托他照顾的小夜左文字。
断裂的刀刃碎片随着猫爪翻动进入地上摊开的布里,看花纹好像是前几任歌仙买的。地上左一块右一块放着断刀的布,狸花猫正埋头在碎刀池旁。
“谢谢,您会受伤的,请让我来吧。”
“喵?”你要干嘛?
狸花猫回头警惕地驱赶突然冒出来跟自己抢歌仙的乱藤四郎。碎碎的歌仙,猫打算装回家给好的歌仙看看能不能修。
反正待在这里肯定不好,小夜说的柿子树猫去转了一圈都没找到。
“......嗯,您说的对。”乱藤四郎停下手,看向整只猫蹲坐在装着歌仙的布袋上,生怕他抢的狸花猫。
他很感谢这位年幼的妖怪审神者愿意帮自己,还愿意善待碎掉的刀剑,所以许多实情和疑惑即使刺得喉咙发痛也绝不能对狸花猫说出口。
最轻的,比如歌仙兼定是一振打刀,碎刀后也不会有这么一堆的碎刃,您将弥弥切丸一起装进去了。
很突兀的,乱跪坐在一地碎刃中,看着抢了自己本丸刀剑还理直气壮的狸花猫,忽然就为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笑了出来,连自己都觉得离奇。
猫看见之后觉得更加离奇,尾巴根的毛都炸了起来。那个纸鸢这么厉害,不会她本丸里真有鬼吧?
“喵,喵嗷。”走吧,猫带你去找纸鸢。
狸花猫想了想,跳进乱藤四郎的怀里,自觉自己找到了问题根源所在。
“谢谢。”
乱藤四郎笑着答应,正在学赤狸动作和灵力走向的狸花猫,猫毛炸到了猫脖子。
别谢了别谢了,猫马上送你去还不行吗?出门一趟猫鼻子都快熏失灵了。
狸花猫老大新车第一趟,出了点车祸,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吧?
重剑破空落下,陌生本丸自中间出现一条边缘齐整的沟壑,房屋坍塌,山石碎裂。
第一次直面S级阴阳师攻击余波,狸花猫尾巴僵直,被人捞到身后眼睛都还是愣神发懵的。
“乱!”
纸鸢被凭空出现的乱藤四郎从鱼灯的重剑下推开,还没站稳焦急地想要去拉不该出现在这的乱藤四郎,却被扔过来一只狸花猫。
“抱歉。”乱藤四郎最后的话还在狸花猫耳边荡。
“让您充当人质是我的错,一切的一切,只要能主公活下去。”
所有的疑惑不解,恨意爱意,都在撕开空间来到审神者身边看见那辉煌刀光的时候,全数消散。
这就是,药研他们为什么最后迈向死亡前会留下那样的话语的原因吗?
乱藤四郎冲到自己本丸的鹤丸国永身后,起跳一跃,踩在鹤丸配合站起的肩上拔刀冲向陌生的“敌人”。
“哈哈哈哈哈————,连你也来了啊,真是吓到鹤了!”
鹤丸国永顺势折返,刀光逼退靠近的一个“熟人”。
高处。
什么人质?什么猫质?乱藤四郎你之前拿猫擦眼泪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刀!
被纸鸢随手放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狸花猫仰头看着纸鸢环绕符咒与看不懂操控阵法的背影,一整个不可置信。
猫就随口说着玩玩的,怎么还真的好猫没好报啊?!
人,外面的世界竟然和你以前看的电视里说的一模一样,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越好看的刀也越会骗猫!
“别担心啊小猫。”
纸鸢补好阵法,回头就看见呆滞蹲坐在桌子上的狸花猫,一会眼睛冒火,一会抑郁伤心。
这人笑起来和乱藤四郎的味道一模一样,绑架同伙!
被好看刀坑了的狸花猫不想和前几分钟还觉得厉害的纸鸢说话。
纸鸢眨了下眼,夸张地摊开手大声叹气:“我也不知道还会天降猫咪把乱送进来啊,我啊,可是希望乱能活下去的。”
“呐呐,好心的猫猫大人,生命的最后反正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会也拜托你了。”
猫尾巴动了一下,狸花猫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清了纸鸢的样子。
少女脸色极其苍白,但眼里有和乱刚才一样的光,亮亮的好像风中跃动的火。
“啊,不能再多说点什么了呢。”
纸鸢突然站起来往外走,从破开的窗和纸鸢肩上,猫能看见凌空随风作响的巫女服。
鱼灯张开嘴说了什么,但在场除了放声失笑的纸鸢外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没用的,只要让他们看见一丝希望,只要让这件事走上审议庭成为一纸通告文书,结果就不可能让我满意!”
狸花猫看不见纸鸢此刻是什么表情,眼神又是什么样的。
纸鸢身上的衣服破烂又脏兮兮的,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浓重血腥气,她的背影和站在天上的鱼灯重合。
风忽然变得和刀子一样的时候猫睁不开眼睛,只来得及跳过去爪子用力抓紧纸鸢的衣角。
“撕拉————”
乱藤四郎被五虎退推开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振新来的五虎退还从来没有和乱说过话,此刻回头看向被极化后的老虎顶到背上的乱藤四郎却抿着嘴露出一点笑容。
“等等!什么叫去阻止他们?!”乱抱紧有纸鸢气息的转换器无措地消失。
“啊......总算送走了,真是的,一个两个乱跑什么嘛!”鹤丸笑嘻嘻地翻身落地,轻盈地身姿脚下滴落血珠。
“看,这样就更像鹤了吧?”
五虎退点点头,把手里拎着的人头放下,是这座本丸原本的审神者,藏了许久的井下腾作。
他确认死亡后外面围着的人就不会再顾忌什么了,也不知道主公那里怎么样了。
纸鸢正拎着手里的狸花猫怀疑人生。
“喵!”你想扔猫!
“可是你不和乱一起走就要被打成我的同伙了,会很麻烦的,还是说你真的想留下当猫质?”
“......喵!”你怎么不早说!
狸花猫顿了一下,理直气壮地更大声了。
就像曾经的乱藤四郎无法想象沉默寡言的纸鸢是什么样的一样。
狸花猫觉得面前的纸鸢笑得活像个女流氓,哪有正经人会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吸一下猫肚子的?
“喵?”一定要死吗?
猫看见了,有位巫女神色慌乱地找鱼灯,外面似乎一下安静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样打得猫耳朵受不了贴在头皮上。
纸鸢也看到了,笑容忽然变得灿烂,似乎整个都在发光。
“啊,这话可不能跟乱瞎说呢,能活的话谁想死呢是吧?但如果说之前还有犹豫的话.......”
在乱藤四郎前往万屋后,纸鸢第一次在非必要情况下走出了天守阁,身上大大小小的暗袋全是攒的符咒、压缩炸药。
有刀剑推开门跟上了她。
“喵?”他们都知道吗?
狸花猫不理解,怎么大家都知道,只有骗猫的乱什么都不知道。猫都搞不清楚你们到底是想保护刀,还是暗搓搓搞刀身孤立。
“不知道。”
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吓了一大跳,第三十九振和泉守还从窗户摔出来了,那表情,让纸鸢笑得后山墓地里的鸟都能听见。
纸鸢站在墙体破碎的窗边,脚下是聚集过来的她还活着的刀剑。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正在和巫女一起匆忙操作仪器的鱼灯身上。
“小猫,请照顾一下我家的乱吧。啊啊,忘了估计也就只有我总是锻不出......总之你家里也有他吧,不用勉强带回去,也不会很麻烦的,乱是很坚强的孩子。”
“喵?”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狸花猫不太懂怎么一下剧情就跳到这了,按人的电视和动漫里,“托孤”这种剧情之前不应该还有一段吗?
长长的,眼泪,忏悔,遗憾,总之要说得清清楚楚的真相呢?
人有,猫怎么没有?
“那么作为报答————你看我现在还有那种东西吗?”
“......?”乱藤四郎那个骗猫的坏刀果然就是跟你学的吧?!
“没办法,人就是会看准一只善良的小猫使劲压榨的。小猫也就是好运遇上我这样的好人,才能忍住不要临死带走一只送上门的小猫。”
背对着猫的纸鸢说话跳脱轻快,忽然抬脚踩上一块凸起的墙体站起身。
没有回头给喵喵叫的狸花猫一个眼神,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鱼灯任何一个动作、变换的神情上。
“小猫,最后的忠告,下次发好心别再掺合人的事了————妖怪的办法才是最管用的!”
纸鸢像真正的纸鸢一样飞走了,外面呼呼的风刮在被反复戏耍的狸花猫呆滞的脸上。
“喵嗷嗷嗷!”猫恨你们————!
由纸鸢拼尽全力设下,阻挡鱼灯攻击后本就布满裂痕的阵法顷刻碎裂。
一跃凌空,周身环绕的符咒一瞬间全数绕着纸鸢燃烧起来。
鱼灯立刻警惕回头,火光自半空向她坠落。
“退后!”
拼命跑出纸鸢灵力自爆范围的人们,遇到紧随其后的刀剑,目标明确地杀向跟随抓捕的井下家的人。
仪器损毁,挡下自爆的鱼灯也如纸鸢所愿,被迫停下行动留在这里。鹤丸国永在重剑劈下的那一刻用力掷出自己,最后一个在外的井下家血脉死亡。
狸花猫跳上刚才纸鸢踩的那块突出来的断墙,裹挟血腥气的风吹得猫耳朵向后倒,圆圆的绿色猫眼被染红半个天际的火光照亮。
“喵.......”刀骗猫,人骗猫,猫以后当然只跟妖怪玩。
井下家祖宅。
乱藤四郎站挡在仅剩几振伤势惨重的刀剑身前。
短刀对准刚才确认他是来阻止“纸鸢强行命令下的罪行”后,尖叫暴怒让他杀掉这些刀剑的,井下家的人。
方才被乱藤四郎强行拦下的肥前忠广抬起眼,对面仅剩的几个人不由自主噤声颤抖。
年迈的头发稀疏,年轻的倒是身体好,还敢和他大喊大叫。
“喂,真的不能杀光了再说吗?反正就剩这几个了,那么多时政发的功勋章就他们几个也戴不完,一起下去分分吧!”
扫视了一圈却没有人敢对视,受伤最轻的肥前忠广短促的笑了一声,夹杂着被贯穿肺部的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