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能别盯我这么紧吗？”程渊问。
林衍端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程渊别过头去，偏开眼神不去看他，专心凝视着舷窗外破碎的星云。
镇痛贴边缘卷起了一些，林衍眼尖，看见了就立马伸出手：“那先不喂你吃药，先把这个换了。”
“少来。别让我说第二遍。”程渊扯高毛毯盖住渗血的绷带，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回家去，一天天都呆在我指挥舰里，像什么话？”
林衍突然把装着药的玻璃杯往床头重重一磕，褐色的药液飞溅出来，一些直接浇在他的手背上，肉眼可见地烫出了一片红痕。
程渊疑惑抬头：“什么毛病？还生气了？”
林衍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着头把烫伤的手往身后藏，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我真的很没有用，连说服哥哥喝药都学不会。”
“连刚刚和你打架，我都受了不少伤……”
程渊：“伤在哪我看看？怎么不早说！”
程渊猛地掀开毛毯，想拽过林衍的手腕，指尖却在触到他发红的皮肤时僵住。
林衍顺势把额头抵在程渊的肩头，力度很轻，没碰到他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
林衍开口，温热的呼吸拂过程渊的脖颈：“哥哥喝一口我喂的药，给你看一眼，行吗？”
程渊大为光火：“你有完没完！”
林衍退而求其次：“那让我给你换个药，我让诺玛陪你聊聊我的伤势和后续治疗。”
程渊索性甩开他的手，假装安眠。
既然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默认咯？林衍极会看哥哥的脸色，此刻更是打蛇顺杆爬，欢天喜地围着自家哥哥撒起欢来。
林衍的指甲剪得很圆钝而整齐，为程渊撕下旧镇痛贴时有些畏手畏脚，多少显得有些吃力。医用胶布与皮肤分离的声音里，他嗅到了一点对方作战服领口残留的洗衣液味，还混着一点点……退烧贴的清凉药味。
“可能会有点疼。”他手上拿着沾了消毒水的棉签在脖颈后的伤口边缘涂抹，突然笑了起来：“突然想起当年在军校医务室，你也是这么给我涂药的。”
“唔。”程渊掀起眼皮：“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哥哥你记得吗？那时候我只知道往前突进，受伤了不知道躲，还是哥哥骂醒我的。”
程渊的喉结在林衍的掌下滚动，冰凉的发尾扫过栗发青年手腕内侧突起的青筋，有一点微微的痒意。
“那是很久以前了。”
林衍拆了新镇痛贴，替换了旧的那个，拇指将边缘仔仔细细按好，直到平整。
那人突然向后仰头，黑色发丝柔顺地往后垂落，滚烫的耳廓在空气里，显得微微发红。
林衍把眼神挪开，喉咙有些干涩：“哥哥，真的不喝药吗？”
“唉。”程渊叹了口气，“真拗不过你，拿给我吧。”
医疗舱顶的应急灯突然闪了闪，似乎是偷听中的人工智能干的好事，赞许了病号偶尔良心发现的自觉。
林衍盯着程渊仰头后暴露出来的脖颈，那片苍白的皮肤正随着对方吞咽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程渊皱着眉头一口将药喝完，终于迫不及待地撂开了杯子。他反手扣住林衍还没来得及撤回的手腕，带着枪茧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的手背，小心地避开那些擦伤和刚刚新添的烫伤。
“给你换一下新的绷带。”程渊利索地把被药液沾湿了的绷带拆了下来，“医疗机器人在哪里？”
沾了一点血的旧纱布从指间滑落，两人双手直接相触，呼吸不自觉地中断了一下。
“你呼吸喷得我发痒。”程渊沙哑的抱怨混着药的苦味，手肘后顶时碰到林衍腰间武装带冰凉的卡扣。
林衍的食指还压在程渊新换的镇痛贴边缘，程渊突然偏头，下意识地躲避林衍抚摸他后颈的动作。
程渊干燥的嘴唇意外擦过林衍手背突起的骨节。
空调的温度……应该再调低一些。
林衍想，不然这天气也太热了。
第二天，第二星系红枫星先锋军驻军基地。
“到底还是自己培养的手足比较值得被信赖啊。”林衍看着个人终端上躺着的那条消息，“是哥哥的话就专门叫回去嘱咐，是我的话……就随便一封通知打发了。”
诺玛客观地给出了一点建议：“也许您这次圆满完成任务，大公阁下就会对您更亲切些。”
林衍想起贵族高高在上的那幅嘴脸，就禁不住一阵恶寒：……“还是算了，这种福气我可消受不起。”
他做完了最后一组训练，闪进休息室里，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整洁的军服：“哥哥现在在哪？有空吃午饭吗？”
“可惜了，队长刚带着队出去巡逻。”
林衍身形僵硬了一下：“为什么不通知我？”
诺玛的声音带了一点怜悯，在人工智能的音色加持上，显得格外讽刺：“因为您的练习不够，队长抛弃您了……暂时的。”
林衍把手里衣服一扔，再度钻进体能训练室：“不行！我再多练几组！”
“诺玛，帮我计数！”
等到这轮训练结束，林衍早就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他龇牙咧嘴地撕开手上包着的纱布，之前为了敷衍程渊包上的创口基本都被汗水冲洗得一塌糊涂，医疗机器人铁面无私地扫描了一通，给出了黄牌警告：“请立刻停止运动，清理创口！”
林衍无言地被它按住双手，感觉自己像是什么被擒拿住的案件嫌疑人：“其实我感觉还好吧……需要这么配合调查吗机甲同志？”
机械臂伸了过来，上面赫然是一把泛着寒光的手术剪，剪尖冲着林衍这头，甚至还威胁般晃了晃。
林衍：“……”
先锋军连基地的机器人也有暴力狂倾向！
此刻，带队在外巡逻的程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他皱眉打开终端，屏幕上亮起一行字：“队长，这些暴力狂机器是特地给我的考验吗？”
消息还在发送：“保证完成任务！”
程渊：“……？”
这小子又在对什么暗号？
“少来这套。”程渊直接迅速接通通讯端，对那头正在嬉皮笑脸的青年吩咐：“赶上了进度就过来，趁我们还没走远！”
“唉，好的。”林衍接话很快，“就等您这句话啦队长，我很快的！”
副队玛兰妲在一旁噤若寒蝉，肃然起敬：原来自家队长在三十九区这么久，身边就带了他一个副官？
这两个人把整个三十九区一锅端了！她脊背一僵，为自己没惹到那个年轻小伙而感到深深的庆幸。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她欣慰地想着，“预订的退休年龄估计要往前提几年，太好了。”
但正主一来就得看着队长护驾护得活像母鸡护崽，玛兰妲女士又不高兴了。
“呀这就是队长您那宝贝弟弟呀！您可真溺爱啊！怎么这么小这么脆弱还得带出来遛街——”
她开口就是一阵阴阳怪气，然后通讯很不意外地，被某人狠狠切了。
程渊的机甲监控屏突然被爆炸光斑填满，他切换成手动瞄准模式，林衍的银色机甲非常有眼色地跟了上来。
他贴着陨石带俯冲，机翼险险擦过海盗旗舰的粒子炮口。程渊的警告还没出口，林衍的机甲突然倒悬，以一种极为夸张的姿势保持飞行，电磁炮预热的蓝光映得监控屏上几个目标点位清晰极了。
“报告队长，已加入战斗序列。”林衍带笑的声音混着炮火轰鸣传来。他一推动阀门，整个就跟着机甲一起窜了出去，一串精准的电磁炮像雨点一样发射，轨迹在空间里织成一张巨大的帷幕。每发粒子炮的落点都被严谨而精准地控制着，攻击范围内的海盗机甲全都被当场击中，轰出了一片片报废警告。
玛兰妲看着战术地图上瞬间清空的六个红点，一时间有些叹服：“小伙子战斗风格真凶悍哈，不愧是你哥教出来的。”
程渊“啧”了一声，机甲突然横挡在林衍侧翼，击落两枚偷袭的追踪弹：“进攻倒是花里胡哨的，可是这都实用吗？”
林衍态度良好地接受批评：“好的队长，下次我就改！”
“哼。”程渊启动指挥舰，控制中心的命令才如流水一般发了出来。
还有配合？队长居然愿意为这小子打配合？
玛兰妲大怒：“第一次驾驶的新人战斗力这么强队长你怎么还护着？！怕他炸得太显眼一战成名吗？！这就是溺——”
“你话太多了玛兰妲副队。”程渊回头给她发了一道援护警告，“G57点位预备。如果一分钟内再不带队去截住剩下那些海盗，你明天开始就不用来报道了。”
玛兰妲默默把“溺爱”这个词从人生词典永久删除，转而在心里给现场全体海盗点了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