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说?——不可能。”
上午九点三十,航程显示还有2小时到达澜市。头等舱的角落里,明翌压着声音和沈顷潇嘀咕。
昨晚他们没有一起回去,直到今早去机场的路上,明翌才从别人那听说自己昨晚错过了什么:“所以照夜白……他真和你……一直和你一起?你俩完全不下楼的吗?”
两个人坐在一起,前面是包着耳机摇头晃脑的沅儿、蒙着眼罩的韩漠桢,右边是捧着Switch的清水空音以及正在补最近热播的悬疑剧的王经纪人。压着声音密谋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沈顷潇道:“他说他要走了,就真走了。你之后不是也没看见他吗,那就是真的走了啊。”
“所以他之前都和你待在一块?你们聊什么了?——别告诉我你们站在那喝风来着。”两人生怕被人听见,只用“他”指代照夜白。沈顷潇摆手,“那不至于……我们商业互吹了半小时。”
“看着不像啊。”明翌怀疑地打量他,“还是说……”
沈顷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手势:“下飞机告诉你。”
舱里还有其他乘客,不见得哪个就有可能是私生。即使沈顷潇不随便怀疑任何出现在他身旁的人,但小心些总没错。明翌也果然不再多问,戴上耳机开始研究今晚音乐节舞台的场地和流程。
沈顷潇瞟了他一眼,拉上毯子准备再睡一觉,直接睡到目的地。
——在粉丝乃至路人们看来,M–Genie里最辛苦的无疑是兼任队长和制作人的韩漠桢。制作是极耗心力的事情,但五个人的团队也是团队,管理起来不比任何人数多于他们的团体更轻松。时不时就会有队长一个人照管不过来的情况。
正因如此,有时实际上是明翌在代行“副队长”的职责,包括演出现场和拍摄团队确认流程、布置舞台站位,以及活动结束后的场面应酬等等,桢哥顾不上的地方,明翌会去做。
沈顷潇和明翌认识了三年,只知道这个人和他一样,是出道组选定后空降进来的,但沈顷潇的空降是迫不得已,他签约的前一家公司无力再负担一个男团,只好遣散练习生,实力最强的沈顷潇因此来了东影;但明翌空降时只练习了两个月,东影看中的是他那张酷似某个前辈的脸——因此明翌刚刚进入出道组时,眼红的练习生们几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明翌在出道组里准备了半年,比他年龄更小、但也更有实力的练习生们从始至终铆足了劲,要把这个花瓶从出道位挤下去。事情爆发于出道MV拍摄前。公司给每个人设计了形象,沈顷潇这边没什么可挑的,但当晚他们从造型室回来,发现明翌的床位已经空了。
原来是公司的司马昭之心装都不装,直接让明翌复制了那位前辈最火的一套造型。而明翌染完头发就确认了情况,和新人开发组的负责人理论了一番。
公司的意思非常明确,没有你,我们还有大把想要这个位置的练习生,不要我们给你的脸,就滚蛋。
明翌会回来的,这是所有人的一致看法。练习生没有和公司斗的本钱,18岁时,沈顷潇眼里的明翌只是个沉默寡言的高中生,出身不算优越,也没有艺术功底。现在再回到学校,他也很难跟得上普通高中的课程,只能艺考。而且,就算通过艺考、完成学业,搞不好东影还会是他最好的签约选择——简言之,出道组是他唯一的机会,没人会错过的。
但等了一天后,还是没有明翌的消息。打了电话,也打不通。再耽搁下去,兴许这次出道计划也会流产。
当晚,新人开发组开始商议从其他练习生中选择一个、快速培训出道曲目时,韩漠桢站出来,要了一晚上时间。
第二天,他把明翌带了回来。公司退了半步,取消了最像“翻版Los前辈”的造型。明翌则给所有人道了歉,照常参与了出道计划。
沈顷潇旁观了这一切,而且一直对一点感到不解——他印象里,韩漠桢是所有练习生高山仰止的王者,但明翌是个没人在意的小透明。两个人怎么可能要好到那个地步?
这个疑问持续到他们出道以后。M–Genie的第一张专辑惨淡收场。等活动结束,五个人坐在一起开了一次会。刚坐下来,还没人讲话,许沅就掉了眼泪,说最后一次打歌唱破了音,之前练习不该偷懒,不然就……
韩漠桢没有说话,但始终话很少的清水空音先把许沅揽住了,说了两句日语,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大概对方听不懂,又换了英文。
两个小孩抱团缩在一旁时,明翌忽然说,下次回归是九月份,还有六个月时间。
这是事实,没有在一片死寂的气氛里造成什么波动。因此明翌又说了下面的话:“公司不是还没定下次的主打曲吗,这次看来,这种暗黑的、失恋感的形象和人们期待的风格差别太大,但现在想一下子跳到青春活力的邻家风格,也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嫌疑,我们很难适应好……不过,换成酷一点的风格怎么样,这样桢哥的歌不需要大改,沅儿和阿狸的年纪也正合适,潇潇还是Breaking舞者出身,每个人都有可以展示的东西。”
沈顷潇正在比比划划地给清水空音翻译这一大段话的主旨,韩漠桢却突然开口:“我也想过,把歌曲做成偏hip hop舞曲的风格——你是想说这个吧?但最近市场对这个风格的反应也偏冷淡,我们需要一点噱头……不过我可以先和公司聊聊风格转换这个问题,我们……”
他没说完,明翌忽然打了个响指:“噱头有个现成的。”
沈顷潇:“你是说……”
“Los前辈solo的时候,”明翌说,“他的《测量师》就是hip hop舞曲。如果公司同意,我可以模仿他的舞台造型。”
事后想想,沈顷潇也很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韩漠桢居然同意了。他们的正规一辑果然反响好了一些,明翌也确实以他出道时严词拒绝的形象出现,染了粉色头发,连服装都像照模子画出来的。
粉丝们心照不宣的东西,变成了摆在台面上的事实,M–Genie终于赢得了关注——以被Los前辈的粉丝痛骂的方式。
M-Genie从出道到长大的历程,可谓是一部“蹭”的历史。前有明翌模仿Los的经典粉发造型,后有沈顷潇单方面绑定照夜白的“粉头子”营销。似乎也是因为组合里主要由他们两个负责散德行,两个本来不怎么熟的人,关系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明翌与韩漠桢则仍然像没出道时一样,只保留了单纯的同事情谊,仅仅在团队需要时打配合,私下很少一起玩,甚至不怎么聊天。沈顷潇是团内的二号制作人,经常和韩漠桢一起工作,偶尔也会聊到团内关系,但每次问及明翌时,韩漠桢的答复都是“他心里有数”。
此时此刻,在飞往澜市的头等舱里,沈顷潇放任睡意淹没自己前的最后一刻,明翌仍然在官咖后台回复粉丝。
——看来是真的心里有数吧。
他一觉睡着,果然再醒来时,连飞机餐都错过了。快落地时才急急忙忙系好鞋带,去洗手间检查了发型和脸。明翌递给他一块牛奶巧克力,说是空姐送的,防低血糖。下降时稍微颠簸了几下,等到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行时,明翌忽然拍拍他:“等下就得和你分手了。”
他说得十分动情,让沈顷潇也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公司的营业计划——最近半年,沈顷潇的营业对象主要是桢哥和沅儿。一旦M–Genie出现在公共场合,或者有拍摄行程,沈顷潇要优先和这俩人中的某个黏在一起。
走机场,当然也属于这种“公共场合”。
沈顷潇很嫌弃地拍开明翌的手:“以为你是什么稀罕玩意……”但下飞机后,沈顷潇确实和韩漠桢并肩走了。机场永远是硬仗,镜头的闪光灯足够把黑夜也照成白的。今晚的行程是澜市的“粒子音乐节”,他们下午抵达,三点钟开始彩排,七点半上台表演,时间表相当紧凑。
舞台只有昨晚捎带着合过两遍,因此开场前,还看见清水空音在复习歌词。由于是音乐节,待机室也是临时搭的帐篷。彩排彻底结束后,只剩下候场,沈顷潇屁股还没坐热,听到外面的暖场歌手已经上台了,而且第一首歌就不是开玩笑的:是照夜白的同名专辑收录曲,《雨中的芬尼根》。
他忍不住绕出帐篷,站在逐渐下沉的夜色里驻足听了一会。歌手的技巧很棒,听起来还蛮像照夜白的唱法,只是音色不太出挑。唱到一半,见经纪人王九川出来了,一眼看到沈顷潇:“怎么不进去?”
“噢,我……”沈顷潇还没想好借口,王哥突然猛醒一下,指着舞台方向:“这是不是你以前在家总放的那首?”
“……是。”沈顷潇承认了,想伸手掖下头发,又不敢动做好的发型,尴尬地收了手,“那会不是说多亏攀上照夜白么,还说要给这歌编个舞来着,结果弄成了搞笑的东西……”
王哥连连拍手:“我就说之前听过。”王九川身为经纪人,负责组合日常事务,不管音乐制作,平时爱听的音乐也和偶像歌曲完全搭不上边,算是事业和私生活分得很开的类型。他站在那,皱着眉毛听了一会,似乎急着弄清什么,最后还是没弄清:“潇啊,这歌你是不是还翻唱过?”
沈顷潇摇头:“不是这首,是……”觉得说了歌名,王哥也不见得对的上号,“是他这张专辑的另一首。”
王哥点点头,露出他琢磨事时有点像在发愁的表情,等歌快结束时,突然说:“照夜白还挺有两把刷子。”
沈顷潇淡淡点头:“可不是么……他说要转战音乐领域时,我也以为他要砸招牌了。”
“当时业界真没人惯着他,”王哥很有感触似地说,“正好他前一年不是戛纳提名掉了吗,去之前说指定拿奖,都吹出花了,结果放空炮。那电影我也看了,我是一点没看懂。第二年又说要发专辑,还以为这是前一年出国丢了人,想改行了……没想到一下子开出个真炮仗。”
“可惜最近狂接烂片,”沈顷潇含笑道,又看看王九川:“哥也别谦虚了,我听说小五上次杂志采访的时候不知道该推荐什么电影,临时还问您呢。”
王哥乜斜他一眼,也摇摇头:“潇,咱们是自己人,有事我也不瞒你。”他走过来,看着格外严肃,“哥为啥说照夜白这个事——就是因为,咱们精灵团,还得和照夜白绑一阵子。尤其是《游记》越往后播的时候,你俩会有故事线。忘了你俩在香港唱啥歌了吗?”
怎么会忘。沈顷潇心里想了,可是没说出声:“哥你明说就行,对团好的事情,我都OK的。”
王哥听了这话,反而叹了口气。
“你也不容易,潇潇。”他拍拍沈顷潇肩膀,“但老话听过没有?能做成大事的都不容易。”
沈顷潇莫名其妙,刚想问“什么不容易”,就听对方又道:“跟照夜白勾三搭四的,这招是险棋,不长久。你刚也说他接烂片,知道他为啥接吗?”
沈顷潇眨眨眼,“他爸?”
王哥会心地拍了他一下,“别看照夜白现在这个奖那个奖的,他为啥这么顺?那是之前没人搭理他,赵天渊看不上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现在他成了香饽饽,赵天渊能把自己亲儿子扔外面不管吗?管,那是必须管,但照夜白走啥路子,敢不听他爹?”
沈顷潇略略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但哥你也知道吧,照夜白有个‘我个人评价是艺术大过天’的表情包,我还给你发过呢……他那个脾气,赵天渊栓得住吗?”
王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就让你说中了。”
“老赵家一茅坑的石头,都一个味。”他说,“看现在这架势,这爷俩处不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怕就怕他俩撕起来,小赵一完蛋,所有人跟着完。”
沈顷潇听得有点不是滋味:“哥……现在还没彻底糟糕透吧,说这些是不是太远……”
王哥却摇了摇头。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王九川说,“看看五分部最近花多少钱给照夜白擦屁股……人家买的可不是咱们二分部这种过家家的黑料。”
远处的舞台上似乎来了个乐队,节奏十分劲爆,大有点燃整个夜晚的架势。沈顷潇这下把一绺在眼前一直晃的头发掖到耳后:“哥是怕咱们二分部和五分部走得近……会被赵天渊先开刀?”
王九川耸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不再讲话,沈顷潇和经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在夜色更浓时回了帐篷。马上要给上台做准备,屋里的其余几个冥想的冥想、拉伸的拉伸。沈顷潇刚听了一脑袋重磅消息,但没太往心里去。眼下不是思考和过滤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很容易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