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满脸嫌恶的竹觉，沈医生只能苍白劝慰：“洁癖是强迫症的一种。”
“呵。”竹觉冷笑。
沈医生无言，垂下眼，哗哗哗写了些什么，然后继续问：“只对甄恭有这种症状？”
竹觉点头。
“你觉得根本原因是什么？”沈医生又问。
竹觉脸色再度变得难看：“要不就是他给我下了什么蛊，要不就是我误食了什么毒药，或者是这个本就不正常的世界抽风抽到我身上了，又或者……”
竹觉顿住，没再说下去。
沈医生放下笔，追问：“或者什么？”
竹觉沉默三秒后，忽而勾唇，恻恻看向沈医生，语气也很怪异：“你想要我说什么？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面对竹觉的突然发难，沈医生有些不知所措。
没等沈医生开口，竹觉便自顾自接上了话。
“或者，我其实是真的很喜欢他，只要看到他，我就会失去理智，只不过我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情感，才产生了这种类似于回避型依恋的症状。”
竹觉盯着沈医生下沉的紫色瞳孔，一字一顿：“沈医生，你喜欢这个答案吗？”
“不。”沈医生下意识否认，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否认有歧义。
“呵。”
沈医生刚想解释，又听见竹觉轻笑了一声，笑得他心肝发颤，他急急忙忙道：“这不是回避型依恋。”
竹觉脸上笑容不减：“不是吗？”
沈医生目光炯炯：“不是。”
“那可能就是另一种病了。”竹觉目光下移，伸手去够沈医生的笔。
拿到笔后，他一边玩弄着笔盖，一边道：“反正，我或许确实是喜欢他，爱得无法自拔，自己又不肯承认……”
“你想治好这病吗？”沈医生反常的打断了竹觉。
他少有的没有接竹觉的话，而是一本正经道：“不，我应该说，你想改变这个异常吗？不再被迫爱他的异常。”
竹觉脸上笑意缓缓褪去：“……当然。”
沈医生点头：“那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我？”竹觉认真问。
沈医生答：“我是医生，我自然有办法，我先给你开个药。”
说罢，他转身从药柜中取出一袋包装略显简陋的不明物体。
竹觉半信半疑，接过了药。
垂眼细看后，他发现那些东西不仅黑得让人恶心，每一片都还布满密密麻麻的颗粒，甚至还有红的白的不规则状异物夹杂其中。
“祖传土方，密不外传，一日一次，一次一片，饭后食用。”
沈医生不仅满脸神秘，还狗狗祟祟靠近竹觉，压低声音道：“一定要背着人吃，我这药珍贵的很，一般人我都不给开的，我全家都靠这个吃饭呢！可不能让别人偷去了配方。”
竹觉目露犹疑，看了真挚的沈医生几秒后，还是接下了药：“……好吧。”
沈医生拍胸脯担保：“保证药到病除！”
竹觉潦草点头，又问：“价格呢？你不是说全家都靠这个吃饭。”
沈医生猛咳一声，然后道：“你是学生，我不收你钱。”
竹觉闻言，也不再推辞，收下了那袋药：“谢谢。”
“一定要每天都记得吃。”沈医生神情郑重，再次叮嘱：“少一次效果都不好。”
“知道了。”刚把那袋药放好，竹觉忽然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张什么东西。
他神情微变，抬眸看向沈医生：“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沈医生了。”
“什么病？”沈医生还沉浸在神医的角色中。
“一件事。”竹觉面无表情重复。
沈医生：“……什么事？”
竹觉掏出那张在口袋中逗留已久的传单，放到沈医生面前摆好。
沈医生在竹觉饱含深意的注视下，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迟疑又郑重的拿起这张颇有渊源的传单，细细看了起来。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沈医生才问：“怎么了，这纸上藏什么传染病了？”
竹觉：……
“……说了不是病。”
沈医生了然点头，终于明白了竹觉的意思。
他放下传单，自信开口：“说吧，甄恭在这里面藏了什么阴谋？”
竹觉不理解：“我怎么会知道他的阴谋？”
沈医生更不理解：“那我就该知道他的阴谋？”
“不是？”竹觉有点混乱：“我们为什么要知道他的阴谋？”
“是啊。”沈医生同样混乱：“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阴谋。”
“停。”
竹觉脑壳发昏：“我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沈医生摸下巴：“没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想起来了。”竹觉终于捋清楚自己的思路。
他捏着鼻梁，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指着那张传单，问沈医生：“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沈医生皱眉，再度看向传单上的美少女，微微眯眼：“是好像有点眼熟……”
“哦——”沈医生突然醒悟：“食堂的——”
竹觉起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沈医生麻利爬上办公桌，同时扯住竹觉的衣袖，一套动作熟练到让人心疼。
“别走，让我们换一种沟通方式。”
竹觉回头，等待他的下文。
“我真的猜不出答案。”沈医生死死抓着竹觉，态度诚恳：“所以接下来，我问，你答。”
竹觉坐了回来。
沈医生坐在办公桌上，拿着传单发问：“我该认识她吗？她是谁？”
竹觉言简意赅：“你见过她，在图书馆，她是柳星。”
沈医生脸上笑容消失：……
“你早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撒！”沈医生干笑两声，然后忽地脱力，顺滑跌倒回自己的办公椅。
他小心翼翼捏着传单，脸色愈发苍白透明，勉强开始了辨认：“眉眼间……确实残存着她破碎的容颜。”
竹觉：“……原来你只记得她破碎的容颜。”
沈医生辨认完，慌忙将传单放到离自己最远的位置，一副恨不得把传单送去庙里开光的模样。
他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声音虚弱了数倍：“如果可以，我想忘记。”
那是沈医生此生最不愿回想的噩梦。
“我们去找她一趟吧。”竹觉直接丢给沈医生一个王炸。
沈医生被炸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良久，沈医生满是冷汗的手才从桌后缓缓上升。
他抓了几次扶手都没抓稳，等好不容易的从地上爬起后，他又听见竹觉当头一棒：“现在就去吧。”
沈医生：“……你很急吗？”
“怎么，沈医生害怕？”竹觉满脸关切。
沈医生有些坐不稳，但还是不卑不亢的反问：“我不该害怕吗？”
竹觉笑：“我以为沈医生那么专业的医生，应该能轻而易举克服自己的恐惧，陪我完成调查。”
“虽然我确实是专业的医生。”
沈医生首先肯定主题，然后采用迂回战术：“但是，距离昨日案发不过一天，现在就要我直面恐惧，实在是有些……”
沈医生当着竹觉的面，再度开始在脸上一笔一划写挣扎。
竹觉保持微笑：“可沈医生不想知道，柳星死亡的真相吗？”
沈医生双手抖得更厉害了：“我再重复一遍，我只是个普通医生。”
不是超级侦探。
“医生……”竹觉不为所动：“医生的职责不就是救人吗，沈医生不是一直在帮助别人吗？”
“为什么这次不帮帮我，救救柳星呢？”
“首先，你这是混淆概念。”恐惧使沈医生冷静异常，他定定道：“其次，柳星已死，我救不了她。”
“最后！”
沈医生惨白的脸上，浮出委屈，他几乎带着哭腔控诉：“你是在道德绑架我……”
“你说的没错。”
竹觉坦然承认，然后又低声诱惑：“那么，沈医生甘愿让我绑架一下吗？”
沈医生沉默了。
见沈医生迟迟不开口，竹觉缓缓收敛了脸上笑容。
他点点头，起身，不再难为沈医生：“我明白了。”
说完，竹觉就转身步向门口，就在指尖碰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沈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明天！”
沈医生一边给自己疯狂做心理建设，一边道：“……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明天我再陪你去。”
竹觉回头，脸上还挂着笑：“好的。”
瞧见竹觉灿烂的笑后，沈医生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欲擒故纵了。
他木着脸沉默几秒，又问竹觉：“为什么突然要开始查柳星的案子？”
“因为。”竹觉走了回来。
他拿起桌上那张传单，目光晦暗：“这是第一次，有人意识到，柳星‘失踪’了。”
“死了那么久的人，居然被他认为是‘失踪’。”
竹觉叠好传单，目光落在角落里醒目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低声自言自语：“他是真以为柳星失踪了，还是不愿意相信柳星是死了呢？”
沈医生不由站了起来：“你是说，柳星出意外那么久，都从来没有人发现异常？”
“有的。”
竹觉很严谨：“我，你，还有甄恭，我们三个都发现了异常。”
沈医生闻言，一时也顾不上害怕了，脸色严峻起来：“这可是命案，这不合理……”
“是啊，太不合理了。”
竹觉将传单好好收回口袋，然后对沈医生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所以，我们一起去调查一下吧。”
“查一查，柳星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听这个，沈医生的腿登时又软了，啪一声瘫回办公椅。
“对了。”
竹觉不忘提醒：“柳星只有晚上才能现身，所以，我们只能明天晚上去图书馆找她。”
沈医生：……
翻倍的恐惧让沈医生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我要撤回……”
“撤回失败，发送时间超过两分钟。”
说着，竹觉没再犹豫，利索打开门。
离开前，他只给无助的沈医生留下了一句：“明天晚上七点，图书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