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

张雨清了清嗓子，点点头。

“毒舌章鱼第一季，第一集！”金禾弯着腰，双手放在张雨身前，双手上下合十，像模像样地打板，“Action！”

她小跑着退到手机镜头后面，确定张雨的大脸全都装进了画面里。

金禾觉得张琪的提议很有趣，她非常感兴趣，甚至网购了一些专业设备。设备还在路上，她就迫不及待要开始进行第一集的录制。

手机镜头里，张雨努力收着自己的双下巴，绽放出一个高贵冷艳的笑容。

金禾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画外音。

“章鱼先生，很荣幸能邀请到您加入我们节目的第一期录制，请您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张雨开朗大笑，笑容笑得有些虚伪做作。

他说：“大家好，我是Jerryzhang，章鱼影视的ceo，是个还在学习进步中的小小经纪人。”

语毕，他的表情一顿，换上谄媚的笑，向金禾提出建议。

“接下来记得帮我在画面上打出我们家艺人的简介，转场要看上去很高大上很贵的那种！”

金禾敷衍的“嗯嗯”应着，催促他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到时候会给你加上的！接着说接着说。”

康轶抱臂站在一边看他俩瞎折腾，看向远方飘荡着的白云，微微叹口气。

周许晗却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张雨陪太子读书，耍宝逗趣试图让金禾开心。

少女充满干劲，兴致勃勃的同张雨一问一答。

“听说你曾经和赵名誉合作过？”

“唔，算是吧，我有幸和刚刚出道的赵名誉先生共事过一段时间，他是非常热情友好的人，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现在依旧保持着友谊。”

“你有没有遇到过很难搞的艺人？”

“大多数情况下艺人都很配合，毕竟经纪公司和艺人的利益是一致的。当然，工作中难免会产生一些分歧，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具体说说？”

“这个……等到账号的粉丝量超过五万的时候，我再展开聊聊。”

金禾“哼”了一声，有些不大高兴的说：“五万粉就发福利，你看不起谁呢！”

张雨乐呵呵的，好脾气地笑着。

金禾又问：“和哪位艺人的合作让你最难忘？”

张雨脸上的笑容敛起，他的眼神扫过不远处的康轶，无声叹气。

他说：“最难忘的……与其说是担任某位艺人的经纪人的时光，不如说是现在。我在三年前从前公司独立出来，开了属于自己的经济公司，以前是个兢兢业业普普通通的打工仔，只为某一位艺人服务。现在当了老板，为整个公司服务，身份转变后心态也变得不一样了。”

张雨又一次介绍起自己公司的艺人，重点提了提最近主推的艾文。

金禾扁扁嘴，有些嫌弃的说：“你真的好商业啊……”也过于的功利，“我们现在聊的这些东西一点爆点都没有！我不想采访你了！”

张雨心里敷衍，表情却很诚恳，说：“有爆点的东西当然要放在下一期，咱们得有点耐心啊。”

金禾有些不高兴，语气也就没刚才那么兴致勃勃，她问：“你是哪年进入这个圈子的呢？”

“哪年？”张雨摸着双下巴，皱着眉头回忆。他看向康轶，高声问：“你哪年出道来着？‘耀眼的你’是哪年的节目来着？”

康轶回视着他，眼神却有些放空。

“20xx年的夏天。”

————

20XX年的春天，康轶在一家叫SUEN的服装店打工，这家店开在距离A大不远的商场一楼，生意还算红火。

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康轶都在尝试找工作。

他摔碎了自己的象牙塔，从里面挣脱出来，想要征服新的世界，也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可以轻松被他踩在脚下。

但其实这很难。

太难了。

除了被康宁安排着做了几年童模外，康轶并没有过任何工作经历。

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人生经历简单得如同一张白纸的男孩子，并没有什么竞争能力。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他连应对一场面试都显得有些笨拙，更不用说是独立创业。

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康轶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无领导小组面试，他强自镇定完成讨论，坐上回家的地铁，才开搜索面试技巧。

他面试过很多家企业，最后只能接受现实。

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小男生，只能做些最简单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

康轶先是在A大附近的咖啡店里打了一段时间短工，又去了那家叫做SUEN的服装店里当了导购。

在这个世界上，漂亮的脸蛋确实是可以带着人走捷径的，人类总是很喜欢好看的东西。

因为长得帅，康轶在SUEN里的业绩一直不错。

偶尔也会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当平面模特，想约他拍些宣传照或小广告。康轶统统拒绝，他照旧厌恶着一切能让他联想到康宁的东西。

康轶也时常出没在A大，周许晗会带他去上她的选修课。她听得认真，他则在高数、概率论、线性代数、运筹学中昏头转向。

康轶有时也感到困惑，明明他的学校里也开设了同样的课程，但A大的空气对他来说似乎更稀薄一些，让他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也去听过周许晗的辩论赛，她在台上侃侃而谈，闪闪发光。

他却听不明白辩手们说出的一个个专业名词，拿着手机偷偷一个一个搜索下去。

周许晗身边围绕着全国各地的天之骄子，他们习惯了出类拔萃，浑身上下散发着意气风发。也毫不掩饰自己作为A大学生的骄傲感，会不小心显露出让人难堪的傲慢。

他被衬托得越发灰头土脸。

他突然想起康宁的那句话，她说他除了从她那里继承来的漂亮外表以外一无所有。

华丽的皮囊里充满了稻草。

————

SUEN是家很有人情味的店，店里专门为大学生预留了几个勤工俭学的岗位。店长会提前按照大家的课程表协调出了一个能够符合多数人需求的上班时间。

康轶的时间自由，成了那块可以随时填补需求的“砖”。

他最喜欢周三。

这一天，周许晗会过得相对轻松一些，下午没有课程。早上的课程结束后，她会特意从学校食堂带饭到店里，他们一起度过几个小时。等到他下班，他们会一起找个地方看书学习，或是安静呆着。

她看书，他看她。

每个周二晚上，他都充满期待。

照旧是一个美好的周三。

康轶把折叠整齐的衣服展开，又认真叠了一遍。

他抬眼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又一次看向了门外。

他有些失望，垂眼看了看手表。

中午十二点半，周许晗还没有出现。

“哈喽，帅哥。”

身后传来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康轶转身，还没看清来人，已经条件反射开始问好。

“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那人轻笑了一声，说：“不会吧，你已经忘记我是谁啦？明明前几天我们才一起吃过饭啊。”

康轶抬眼，看清了她的脸，他朝她礼貌微笑，“你好，柳玟。”

柳玟笑弯了眼睛，歪了歪头，说：“我真怕你问一句‘你谁啊？’那样的话我可太没面子了。”

“怎么会。”

她哼笑，抱着手环顾四周，客气一句，“你们这儿的衣服还挺好看的。”

可惜不够青春洋溢，不是她的style。

康轶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看出她对店里的衣服并不感兴趣，任由她摆弄挂在身旁的衣服。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她今天很忙吗？”

柳玟刻意作弄，抬高下巴，问：“她是谁？”

康轶不自觉抿出一个笑，耳尖微微发烫，他轻咳一声，又问：“许晗……她今天很忙吗？”

柳玟挑挑眉，朝着他露出个暧昧神情，笑容还没来得及放大，又被她迅速收敛起来，她说：“我们许晗呀，跟漂亮小男生约会去啦。”

康轶还在笑，耳尖的烫意却渐渐褪去。他没说话，垂眼看向眼前那堆摆放齐整的T恤。

他并不相信她的说法，但他从她的玩笑里窥探出她的态度。

她不看好他。

柳玟不希望周许晗和他在一起。

因为她是她的朋友。

柳玟笑眯眯的，看够了他唇边翘出的僵硬弧度，才拍拍手说：“骗你的，辅导员找她有点事儿。”她有些无奈地“啧”一声，撇了撇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我们许晗啊，就是心太软了。”

康轶应一声。

他也觉得她太过心软，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仗着她对他的那点心软，得寸进尺。

“算了。”柳玟突然觉得没趣，她扭头看向康轶，说：“她让我告诉你一声，今天临时有事儿来不了了。”她转身坐进店里的沙发里，双腿随意交叉在一起，伸手绕玩起自己的长发，说：“她对你可真好啊，我说我要到商场买衣服，她请我去食堂打一份饭，给你捎带过来。

“我才懒得去食堂，所以刚刚替你点了一份外卖。”柳玟挥了挥手机，告诉他：“还有十分钟送到。”

康轶回神，笑着道谢，伸手在口袋里掏钱包，问她：“多少钱，我还您。”

“纸币？微信都不愿意加一个吗？”

康轶笑了笑，从钱包里取出一沓纸币。

柳玟没有接，她站起身，取下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大大咧咧的说：“嘿，你真是太客气啦，回头我让周许晗请我吃饭，你非要给钱的话就直接转给她吧。”

康轶不再强求，化身兢兢业业的小导购，他问她：“你想买什么类型的衣服？”

“随便看看。”

柳玟提着衣服贴近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康轶已经能够熟练地夸赞一位女士，因为穿着他们店里的衣服而显得更加美丽。然而，面对周许晗的朋友时，他却变得有些沉闷无措，不自觉地想要保持一点距离。

于是只能干巴巴的说：“这是刚到的新款，很适合你。”

柳玟扁了扁嘴，似乎并不满意，她把衣服挂回原位，转身对着他笑，说：“你用不着这么拘谨吧，上次见面你好像还不是这样的。”

康轶笑得温和，说：“我只是觉得……你并不是来买衣服的。”

更像是别有目的。

柳玟轻咳一声，“被你发现啦？”她走近一步，说：“我这次来，确实是有点私人原因。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要不这样吧……”她想了想，冲着站在收银台的工作人员扬了扬下巴，说：“刚刚订的外卖就请你同事吃了，我请你吃个饭，我们慢慢谈。”

康轶皱眉，像是有些为难。

她又说：“就在附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时间。”

康轶点头，说稍等。

他同他的同事们说了什么，然后快步离开。片刻后，他换好衣服，带着柳玟走出店外。

“还是我请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