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碧莹楼被众门派围剿那日，林枝扶将她的师傅周然捅死后丢进了熔炉里，如今她的相好找上门来了，自然不是找林枝扶吃饭的，而是来寻仇！

不过问题不大，林枝扶现下为用本貌示人，还是悦儿那小姑娘的模样，沈妤想必是认不出来的。

果不其然，沈妤轻飘飘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又不屑一顾地看了林枝扶一眼，慢慢蹲下身，掐着林枝扶的脸颊抬起来。

“你脸上贴了什么，伪装得那么好？”

她的手指在林枝扶的下颚摸，试图撕下什么东西来，好让她看到林枝扶的本来面目。

林枝扶干干地笑了一声：“这位姐姐，你在说什么？”

沈妤俯下身嗅了嗅她的发丝，道：“别装了，我认出你来了。”

林枝扶又笑：“你认出谁来了？”

“林、枝、扶。”

“林枝扶是哪个？是什么品种的树吗？名字还挺好听的。”

沈妤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道：“我认得出你的味道。”

她说着，更靠近了些，鼻尖离林枝扶的面颊不过一寸。

下一刻，她被玥儿打了一掌，那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她的额头上，她被硬生生推开了。

沈妤面色不虞，看向她。

玥儿倒在林枝扶身上，此刻也是软绵绵的，头昏目眩，像是喝醉了酒，想站却站不起来。

她撒开手，转而掐住玥儿的面颊，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东西？”

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的，其实不然，因为她感受到玥儿不是人，一时之间又看不出来她是鬼怪还是妖精，只能问是什么东西。

玥儿已经晕过去了，她又看向林枝扶。

那白雾应是掺了什么无色无味的东西，让人浑身疲软，神志不清。

林枝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笑道：“阿妤姐姐，你先放手，你指甲那么长，要是把她抓破相了多不好……”

沈妤留着一手鲜红的长指甲，她最喜欢了，没事就要观赏一番。

“终于承认了？我就是要掐她，又如何？”

林枝扶笑了一声：“反正你也是冲我来的，为难个小姑娘算什么？”

沈妤斜睨着她：“你很紧张这小玩意儿？”

林枝扶只是笑。

沈妤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手一甩，站起来。玥儿倒在一边，林枝扶把人抱在怀里，给她理了理衣裙。

“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不是冲你来的！”

“那你，”林枝扶转念一想，“是冲我师傅？”

沈妤又哼一声，道：“你这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我应当把你丢进熔炉里活活烧死的，后来觉得，太便宜你了。”她说着，弯下腰，捏着林枝扶的下颚，强迫她张嘴，强硬地给她喂进一颗黑色的东西，接着用力一抬，那东西就顺着她的食道滑了下去。

“……咳咳咳……”林枝扶捂着胸口，不可置信道：“你要毒死我？”

沈妤没搭理她，把玥儿从她怀里夺过来，见林枝扶抓得紧，便一掌劈向她的手臂，红了一大块。

沈妤捏住玥儿的肩膀，强迫她站起来，结果还不到她的胸口，她皱着眉嫌弃道：“她怎么那么矮？”

林枝扶歪七扭八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沈妤的方向去，她脑子有些不清不楚，只知道手里空落落的，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下意识想抢回来。

“还给我！”

沈妤一副看穿一切的神色，得意地笑出声，“你果然很紧张这个小东西，”她往后一躲，掐着玥儿的脖子，道：“你的命脉现在拿在我手里，你若是不听我的，我便拧断她的脖子！现在，给我退后！”

林枝扶被那白雾里的东西弄得昏昏沉沉，哪里听得进沈妤在讲什么，继续往前。

沈妤用力掐着玥儿的脖子往上抬，低喝一声：“退后！”

玥儿脚底离了地方，脸色涨得通红，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林枝扶眼神瞬间清明，止了步子：“放开她！”

沈妤又笑了一声，把她放下来，手里丢了个东西到林枝扶脚边，是一串银色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妤道：“捡起来。”

林枝扶照做。

沈妤道：“走到河边。”

林枝扶照做。

“跳下去。”

林枝扶照做。

扑通一声，冰凉的水过嘴巴鼻子耳朵，她被狠狠呛了一下，趴在岸边咳嗽，清醒不少。

沈妤诧异：“你不通水性？”

林枝扶一个劲儿咳嗽，上方的说话声还不断传来，“我管你通不通水性，你方才能下水现在就能下水。你带着这铃铛下水去，它会指引你找到一片残魂，你把那残魂带上来换你的人。”

林枝扶咳够了，呼吸顺畅了，双手一撑上了岸，湿漉漉的水打湿了地面，她抱着手臂瑟瑟发抖，讲话也讲不利索：“那残魂，应当不是我师傅吧？她不是被烧得渣都不剩了么？你那么快，就移情别恋？看上谁了？男的女的？是人是鬼？”

沈妤：“干你屁事！”

林枝扶也哼了一声，转头朝沈妤的反方向走，干脆利落。

沈妤：“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掐死她了！”

林枝扶继续走。

沈妤喊她：“喂！你不要这小玩意儿了吗？”

林枝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摊开双手，无所谓地道：“她本来就不是我的，你掐死她吧，我管不着。”

沈妤怔愣了一下，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枝扶皱着眉，摸了摸被震得发痛的耳垂，十分嫌弃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沈妤冷笑一声，松了手，人倒在她脚边，“我没病，我只是在笑你。你是我做人做鬼以来见过的最搞笑的人。一下说什么，呃，说什么，什么……什么东西来着，我给忘了，让我看一眼……”沈妤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类似于卷轴的东西，打开，开始大声朗读。

“人生于世间，修身渡人，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

沈妤念完就卷起了那卷轴，边卷边说：“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懂，我之前念书只讲求风花雪月，不研究道德经之类的，只知道大致意思是做一个良善之人。我当时还觉得，你小小年纪，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实属难得，我要向你学习。可不出一年，你便改了口，说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自私恶臭，人妖精怪全都该死，就该灭绝无遗，此话一出，我也十分敬佩你有如此感悟。”

林枝扶掀起眼皮看她。

“可如今呢，你杀人杀得左思右想彻夜难眠，救人救得束手束脚畏畏缩缩。反复无常，朝三暮四！弄得一副鹌鹑样子！我看不起你！”

沈妤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你救了谁，你帮了谁，谁辜负了你，谁不理解你，谁怨憎你，谁说你骂你，谁干了伤害你的事，谁追着要你的命，你把他们全都杀了不就好了？为这些烂事改变自己，将自己弄成这副没心气的样子，你那么年轻，尽管去改变这个世界，改了，皆大欢喜，你从生到死一直意气风发，改不了，那便去死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枝扶：“你掐死人之前都要先分析一遍旁人的人生态度是么？无不无聊？你不想掐死她拿这些屁话来拖延时间是不是？”

沈妤反问：“你敢说你不想救她？放任她被我掐死你敢说你不煎熬？怕是半夜睡不着都要起来扇自己两巴掌的地步吧？装什么装？不累吗？”

林枝扶斜睨她，一字一句缓慢道：“你不掐死她，我看不起你。”

沈妤被激了一下，面露凶光，蹲下去重新掐起玥儿的脖子，慢慢将她抬起来，此时的她已然醒过来了，用力掰着沈妤的手，蹬着双腿挣扎。

林枝扶面不改色地看着，道：“你这样掐是掐不死人的，你要捏断她的咽喉，这样她才会断气。”

“……咳咳……姐姐……”

玥儿涨得通红的脸看着林枝扶。

林枝扶错开了目光，“阿妤姐姐，其实你根本不想杀她吧，你跟她无仇无怨，何苦平白无故沾了血气，脏了自己的手。你只是想要我帮你下水把那残魂弄上来而已，我帮你就是了。”

沈妤最怕水，这水里又极阴极寒，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因此不敢贸然下水去。

沈妤松了手，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看不得旁人无故枉死，装什么呢，你本质上是一个良善之人，便去做一个良善之人嘛，为何要改呢？”

“你想多了，只是顺手。”

“顺手还是顺嘴啊？”

林枝扶没理她，走到昏死瘫在地上的蛇铭旁边，胡乱摸了一下。

沈妤站直了身子，警告她：“喂，你不要趁人之危啊！”

玥儿在地上蛄蛹，用力抓住了沈妤的裙摆，想站起来。

林枝扶从蛇铭的怀里抽出一对鲜红鱼鳃，带在耳后，转身跳入水底。

深山老林的水底生物神秘莫测，林枝扶游得很快，一方面怕遇到什么长相奇特的，比如八只眼睛的，满身是嘴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水很冷。

手里的铃铛叮铃铃发出清脆的响，那残魂没引来，倒是勾来很多其他东西，除开淡粉色的海星、透明的水母、水蓝色的大尾巴鱼、淡绿色的章鱼这些小东西之外，还有大海龟、白色的海豚等，围在她微微漂泊的白色裙摆和柔顺的乌发旁，随着她的动作轻巧地游动，很是有趣，氤氲旖旎。

被围得水泄不通，林枝扶不得不停下来跟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玩了一会儿，玩了一会儿，就找了个缝隙钻了出去，小家伙们好不容易遇到个漂亮的好玩的，哪里肯轻易放走，追了好长一段，追着追着，把人弄丢了，这才放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等那些小玩意儿都散了，林枝扶才从一个大蚌壳里钻出来，她的手背上还趴着一只淡粉色的海星。林枝扶用手指逗了逗它，它不肯走了。

一团黑影在不远处的礁石一闪而过，林枝扶眼尖瞧见了，忙上去追，那黑影动作快得很，左躲右闪，一时之间很难追上，林枝扶索性停了下来。

那团黑影跟玩儿似的，见林枝扶停下来不追了，它也不跑了，反而上前来挑衅，发出吱吱的笑声。

那笑声令林枝扶毛骨悚然，她皱着眉，想起当时在水底捉拿慕见溪时，便是这动作趴在自己耳边呵呵地笑！

这是周然的残魂！

可她不是掉入炼血器的熔炉里了吗？

周然炼血器的熔炉名为天元炉，这炉可变态，□□在里面待一刻钟便会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炉内熊熊阴火还能炼化生灵魂魄，只需七日，上天入地，这世上不再那人的踪迹。

林枝扶盯着那团黑影不动了，周围的小鱼小虾又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