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蝶在院中守了半宿,家中人来劝了好几次才回房去睡,她刚走不久,院中便起了阵诡异的风。
乌云遮月,林枝扶看得真切,有个瘦弱男子蹑手蹑脚溜了进来,他是光着身子进来的,只用一片芭蕉叶盖住了下身。
一个白白净净的男人,眉眼清冷,长相清秀,不太高大,挺瘦弱的。
林枝扶暗想:有够猥琐的。
不是林枝扶特意要嫌弃他,是这男子的行动姿势真的不雅,十分不雅。也不知他怎么走的,扭扭捏捏、矫揉造作,那腰肢比随风的柳枝还要轻晃些。
他果然想去掀陈舞的白布,林枝扶早在周围布了渔网阵,待他踏入网阵之内,林枝扶催动口诀,便可不费催费之力将他抓到。
果然,那阵法将他网了个结实。
林枝扶和玥儿飞身跳下去,来到那个猥琐男子面前,他趴在地上不断挣扎,越挣扎那往收得越紧。
地上的人形像条蛆一样扭动,林枝扶皱眉看着,他抖落了身上的芭蕉叶,底下竟然不是一双腿,而是一条粗长的蛇尾!
玥儿轻呼一声,往后一撤,钻到林枝扶怀里。
林枝扶僵住了,垂在身侧的手就这么悬着。
玥儿身上抖了一抖,道:“呀!姐姐,那东西没有腿!”
“是那蛇精,许是刚化人形,不熟练,化不全乎。”
玥儿缓了一口气,趁林枝扶推开她之前退了出去,道:“原来是这样。”
林枝扶松了肩颈,紧紧皱着眉头,觉得实在是辣眼睛,她受不了了,手一捏,抓了件衣服出来,丢给玥儿让她给那玩意儿穿上。
玥儿脸上还懵懵的,抱着那棕色衣衫,下一刻,林枝扶就把那衣衫抢了过去,道:“算了,我去吧。”
那半人形蛇精扭曲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嘶!放我,嘶!放了你,爹我!嘶嘶嘶!”
林枝扶嫌弃道:“他是智障吗?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玥儿点点头:“我瞧着像。”
不远处的房间忽得亮起微弱的火烛,怕是陈蝶听到动静醒了。
林枝扶连忙将这猥琐男子敲晕了,收进葫芦里,拉着玥儿闪人。
林枝扶脚步不停,直接往西边山林的方向去,到了一株高大榕树旁,她把那男子甩了出来,绑在树干上。
那蛇精一醒,面露凶光,毒牙尖锐,嘶嘶吐着蛇信子。
玥儿浑身抖动,再次往林枝扶怀里钻,林枝扶昂着头,任由她紧紧地揪着自己腰间的衣料。
“姐姐,他的牙好尖,他会吃人吗?”
林枝扶:“会。”
“啊!姐姐,他还吃人呀!”
这反应着实有些浮夸,林枝扶有些奇怪:“你看着胆子挺大的,在蛇洞里见了那么多尸骨也没见你怎么样,这么这会儿这样害怕?”
玥儿身子又抖了抖,“我第一次这种半人半蛇的东西,着实是吓着了。”
林枝扶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姐姐是觉得我在装模作样么?”
林枝扶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把她护紧了些:“不是。你第一次见,吓着也是常有的。不怕啊,不怕。”
埋在温暖怀抱里的人勾了勾嘴角。
等耐心安抚好了小姑娘,林枝扶抽出了竹棍,右手握着,在左手上一遍一遍拍打着,非要问出些什么不可。
可是光是看了几眼她就越发受不了了,那鳞片排列密集,看着难受,她把头偏过去,厉声道:“穿上衣服!”
“嘶!凭!凭什么,你让穿我就穿,嘶,你是我爹?嘶!”
林枝扶打了个响指,绑着他的绳索越来越紧,那种可骇的窒息感又来了,而且是一下紧一下松,一下更紧一下松,那男子喘着气,终于受不了了,连忙求饶:“行行!我穿!穿!”
林枝扶就松了些绳索。
那蛇精得寸进尺,“全松了吧,要不穿不了!不然,你给我穿!”
玥儿不假思索道:“不行!你算什么东西,让姐姐给你穿衣服?”
蛇精:“她不行就你来!要不就给我松了绑!”
听到这话,林枝扶竟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着实有些瘆人了。
她语速缓慢,一字一句道:“她不会给你穿,我也不会。你自己穿,就这么穿,给你一刻钟时间,若是穿不好,我便把你那尾东西剁下来,再把你丢到人最多的大街上去,从今往后你再不用穿衣服了。”
那蛇精无形之中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化为一条小蛇,钻进衣服里,再化为人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自己把自己绑好了。
林枝扶背着手,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道:“蛇精,我且问你。”
那蛇精慌乱点头:“嘶!说!都说!嘶嘶!”
林枝扶还没想好问什么,那蛇精就全都交代了。
山中有一只怨念极深的女鬼,什么摄人精魂、杀人越货的事全是她干的。
“嘶!妈的,那个鬼女人,打了我一通,嘶!还霸占了我的地盘,我真服了。嘶!”
遇上这蛇精,林枝扶眉头就没舒展过:“你好好说话!”
蛇精:“嘶!我不是在说了吗?你还想知道些啥子?嘶嘶嘶!”
林枝扶忍无可忍,当头给了他一掌,“不要死来死去的!”
小蛇蛇委屈:“嘶,我是蛇呀,当然会嘶。嘶嘶嘶!”
林枝扶用力闭了闭眼睛,玥儿在一旁道:“姐姐,他刚化形不久,蛇类特性一时去不掉也是有的,你若是实在不想面对他,便让我来吧。”
林枝扶:“你不是怕么?”
玥儿又笑:“有姐姐安慰,好多了。”
玥儿面向委屈巴巴的撇嘴蛇精,手扶下巴,思索了一下,道:“先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是蛇精,就姓蛇,名为名,就叫蛇名。”
林枝扶问:“你说叫他什么??”
“蛇名。”
“哪个名?”
“名字的名。”
玥儿看着林枝扶怪异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这名字不好么?”
“……好好,好名字。”
“不若姐姐给取一个?”
林枝扶:“你的灵宠,名字自然是由你来取。”她想了想,又道:“你还想养么?你若不想要他了,我帮你弄走。”
当时说好了,那他抓来给玥儿养着玩儿。
修道之人时常会收些奇珍异兽当灵宠,灵宠被收了之后,主人管吃管吃管玩,遇到委屈了可找主人出头,有的主人甚至会给灵宠物色伴侣,并帮着养孩子。
相当于找了个爹妈差不多。
若是灵宠怎么也教不听,主人实在受不了了,就可以弃养,让它从哪来回哪去。当然,也有的灵宠厌烦了主人,也可以弃养主人,不会遭到反噬。
虽不会遭到反噬,但若是主人怀恨在心,记恨上了,也可以随时找灵宠寻仇。一般来说,灵宠要走,好好跟主人道个别,把这些年的花销一并还上,就算两清了。
很多灵宠认主之后也不会老老实实呆在主人身边,而是选择外出打拼。所谓修真界与灵异界不分家,甚至有的灵宠还能为主人打出一片天下,有的主人外出,说自己的名讳无人问津,报出灵宠的诨号反而能震慑众人。
因此,除了取个名字之外,也有很多主人会为灵宠取个听起来很厉害的诨号,像什么霸气震乾坤、龙吟剑客、青衫飘血、银影幻狐、云中仙……
总之取什么的都有。
“姐姐给的,自然是要的。”
“我当时没想到他是泥石化的几百年的蛇精,你年纪小,生的又可爱,这东西不太衬合。”
玥儿:“有姐姐在,想必三两下就驯服了,很好玩儿,我很喜欢。只是要麻烦姐姐在我身边帮着压制啦。”
林枝扶点点头,想了想,道:“铭记的铭好不好?”
蛇名,蛇铭。铭记的铭。
玥儿自然说好,又让林枝扶在取个诨名,来日好将他放出去。
林枝扶也算见识到玥儿的取名的水准了,就随意说了个:“我观他来时天色昏暗,乌云遮月。就用暗云闭月这四个字好不好,有意境,也不会太血腥。”
玥儿还没说话呢,刚取了名的蛇铭即刻不干了,大吼大叫:“不好不好!嘶!取的什么狗屎名字!嘶,娘们兮兮的!我不要!我不喜欢,嘶!我要个霸气的,嘶!”
玥儿看了他一眼,“轮不到你说不行!”
蛇铭:“要是给我取这个诨号我就弃养!我不认你这个主人了!”
玥儿年纪不大,养只几百岁的蛇精确实会有些吃力,不过好在林枝扶会帮她驯服。
林枝扶道:“好,那便叫这个。”她看向蛇铭,“若是你敢弃养,我便——”
“你便把我那东西剁了,扒光了丢到最多人的街上去?我才不怕!”
林枝扶道:“你若是弃养,我便把你杀了,做成鬼,让这小丫头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玩儿。”
玥儿捂嘴笑了笑。
蛇铭:“你你你!嘶!你是那个,那个,嘶,那个魔头?你是周然?”
林枝扶不说话了。
“不!你不是周然!嘶,你是林枝扶?嘶?”
林枝扶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兴味,偏过头打量他,她确信自己没见过这蛇精,更没跟他结过仇。
“好了好了!别扯这些个废话了!”玥儿走到两个中间,挡住了林枝扶的视线,“我问你,你说的那只女鬼,是怎么回事?”
蛇铭:“嘶,就那么回事啊!嘶,一个怨念很深的女鬼,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来了莫名其妙打我一顿,抢了我的地盘。嘶。”
林枝扶冷笑:“怕是你想吃了人家,人家才打你的吧?”
她算是明白了,蛇铭就是几百年前吃人吃牲口的水怪,而那女鬼就是将蛇铭打服了的精怪。锦溪村因她而名。
她占了蛇铭的地盘之后,虽不吃牲口也不吃人,却摄人精魂。
那为何有双生胎受害?还有,为何只害其一?
蛇铭被说中了,支支吾吾地道:“嘶,嘶。那,嘶,我不是没吃成吗,嘶,想,嘶,想想也不行?嘶。”
玥儿伸手锤了他一头:“好好说话!”
林枝扶:“往后你再没害过人?”
蛇铭信誓旦旦道:“没有!嘶,绝对没有!嘶嘶嘶。”
林枝扶挑眉:“那你洞里那些尸骨是什么回事?堆得像山一样高,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好心帮那些人收敛尸骨。”
蛇铭干笑两声:“哈哈,哈哈。嘶,我想说的都被你否定了,你这不是逼我编谎话骗你吗?嘶。”
林枝扶‘哦’了一声,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帮他们的?”
这蛇铭刚化身成人,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人类发誓的手势,只见他用大拇指压着小拇指,另外三根手指竖着,中气十足,道:“嘶,是真的,被那鬼女人打了一通之后,嘶,我再没吃过活物。洞里那些头骨,嘶,都是那鬼女人杀了之后丢那里的,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就草草吃了充饥。嘶。”
林枝扶还在思索,蛇铭小小声补了句:“她很讨厌男人。嘶。”
玥儿问:“为何?”
蛇铭一耸肩,摊开双手:“不知道啊,嘶,没准是生前被男人辜负了,爱而不得,嘶,所以疯了,发狂,一见到男的就要杀了泄愤。嘶。”
玥儿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蛇铭:“猜的呀,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觉着我猜的就是八九不离十。嘶,哇,你都不知道,嘶,几百年来,她经常神出鬼没的,我每次见她,她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嘶,而且,一见到年轻男人就呈现一副疯癫之状,拦都拦不住。嘶,她生前必然爱而不得。嘶嘶。”
玥儿听到觉得好笑:“你个刚化形的蛇精还懂爱而不得?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出她爱而不得的?”
“爱而不得很明显的好吧。嘶。”蛇铭没好气道:“我一看她那挫样就知道她爱而不得了,嘶,执念太深,放不下,面相都变了。嘶,你是没见过她,一见你就会信我了。”
蛇铭像是要把这几百年的憋屈全都说尽了:嘶,“妈的,她自己有执念管我屁事啊,嘶,害得我这些年只能吃那是死了的臭了的、又粗又糙的恶心男人。呸!嘶。”
林枝扶却不信他说的,毋庸置疑道:“你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