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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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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尔提翁的话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进食,安静地等他往下说。

“当我受到神王惩罚,来到这个小岛时,西风神可怜我无人作伴,时常停留在这里,告诉了我很多海上的故事。

“他说在多年以前,一群因战乱和疾病失去土地的人,向神王祈求赐予他们一块远离战争和苦难的自由土地。神王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赐给了他们一艘船。他们不论男女全部上了船,在西风神的帮助下,找到了神王应许的岛屿。

“他们上了岛屿,将船作为祭品,献祭给神王,在岛上过起了自给自足、繁衍生息的生活。后来有一回,海神和神王在凡人本性的善恶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他们打了一个赌,将一艘载满货物的商船送到了那个岛上。

“岛上的居民一开始还很热情地招待那些外来者,让他们停泊商船,休息一晚。可到了晚上,他们便忍不住垂涎船上的物资,生出了邪恶的念头,最终将那些商人和水手全部杀害,夺得了战利品。

“神王赌输了,他一气之下,诅咒了岛上的男人,诅咒他们的后代会因同样的贪念,在同样的方式下被杀害。

“诅咒一出,岛屿周围的海水流向就发生了转变,引航针的指向性也随之失效,越来越多的商船被水流引入那片海域,越来越多的人在那个岛上丧命。最初那批被扔进海里的尸体,竟腐化成邪恶的怪物,噬食所有落入海中的血肉。

“为了警告凡人,海神自海底升起数座高山,围住那片海域,形成了海上迷宫,迷宫内正是你们口中的迷海。与此同时,海神还将海蛇升至天上,困住那些怪物,阻止它们逃出迷海。”

涅尔提翁说到这里,便结束了迷海的故事。

众人听得入迷,一时无人接话。

亚利克斯更是垂首不语,长发在他的脸上落下了迷蒙的阴影。

半响,大块头多格打破了沉默:“这么说,我们去迷海,面对的就是一些海里的怪物和一帮岛上的强盗?”

“海里有多少怪物,岛上又有多少强盗?”厄律底的希戈斯接着问。

涅尔提翁说:“西风神并未透露更多秘密,我只知道,那些海里的怪物是杀不尽的,杀掉一头又会立即生出一头。”

“从哪里生出?”

“上百年来在海底堆积的骸骨。”

亚利克斯一怔,脑海里立即响起了赫墨娜的声音,听到了她为他解读的神谕——

你无法战胜你的血亲,你将堕入海的深处,迎向海中滋长的邪恶,拥抱父辈残存的骸骨。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这句话可能预示着最坏的结果,也可能预示着最好的结果。

在这个问题上,英雄们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杀掉强盗不难,可这海里的怪物要怎么除掉?”

“这老国王不是说了吗,怪物是杀不尽的,海底的骸骨会不断生出新的怪物。”

“那也不难,我们可以不杀这些怪物,而是活捉它们。”

“哈哈,一个从来没有对付过怪物的人竟夸下海口要活捉怪物!鲁莽的多格,你以为这是猎杀野猪?我只怕你会成为下一具沉入海底的骸骨。”

“哼,我看你是没胆量吧,如果你害怕,你大可以留在这个岛上陪老国王,等我们从迷海归来,再专程回来接你。”

“请你看清楚你面对的什么人,说的又是什么话!你正在污蔑一位斩杀了蛇首巨鹰的英雄!”

“区区杀一头偷蛋吃的笨鸟也能担上英雄的名号,古尤加大陆上的人真是越来越容易满足!”

他们吵着吵着,眼看就要打起来。

阿莫看不下去,高喊一声:“英雄,你们到底是要讨论消灭怪物的办法,还是要讨论你们谁比较厉害?”

领队也制止了他们的打斗:“我们之所以从四面八方来到这艘船上,一同航行了这么远,为的就是要齐心协力挑战迷海。只要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大家就是同伴,就是战友,而非敌人,决不可结恨生怨。”

“依我说,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闯入迷海,”伊西吕说,“幸运的话,也许我们能先找到那个岛屿,杀掉岛上的强盗,再想办法杀海里的怪物。就算杀不掉怪物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冲过海上迷宫回到佩提维,告诉国王迷海的谜底,也算是一场功绩。”

“解除不了海上的凶险,又怎能算功绩?”奥律说,“如果只需要了解谜底,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领队义正辞严:“我们不会就这样回去。各位还记得出发前我们立过的誓言吗,我们要让日后的商船能在迷海上安全通行。更何况,佩提维国王求得的神谕明确回复,迷海的凶险是可以解除的。因此,不管这些怪物有多危险,我们都不能退缩,一定要铲除它们!”

众英雄诚服于他的话,再也没有提出其他意见,安心在涅尔提翁的宫殿里休息一夜。

可第二天早上,海上又刮起了风暴,整个小岛被狂风恶浪包围,那艘大船也随着海浪的翻滚而剧烈摇摆。

这样的天气不利于出海,英雄们只得继续留在岛上,等待海面恢复平静。

如此两天过去了,风浪仍然不肯停下,雨势忽大忽小,让人心中焦急。

那些英雄被困在宫殿里,既无美酒可尝又无歌舞可赏,静着的时候觉得这宫殿很大,可当他们想切磋武艺的时候,又嫌这房子太小。

他们正是闷得发慌,一看到涅尔提翁又送来一成不变的食物时,几个脾气暴躁的人当场发飙。

“怎么又是鸡腿和鸡翅膀!我们被那么多国王接待过,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小器的国王!你这老头子是不是把其他肉食都藏起来留给自己吃了!”

涅尔提翁连忙解释:“英雄们请勿动怒,我一个老人能吃多少,怎敢藏着食物欺骗你们?只是在这岛上,确实只有这些食物可以填腹。”

他们不相信他的说法,为首的多格更是大骂不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耍一帮除恶无数的英雄!之前你明明说神王赐予了你吃不完的食物,现在却告诉我们只能吃鸡腿和鸡翅膀?难道这世上还有无头无屁股的鸡?你一连两天送来这么多鸡腿,你的院子里肯定养了好几百只鸡!你不肯送来,我们就自己去找!”

他说罢,带着几个人冒雨闯进了涅尔提翁的后院。

后院里没有遍地是鸡,只养着两只肥大的山鸡,鸡窝里还堆着十几枚鸡蛋。

多格一手抓住一只鸡,让其他人去拿鸡蛋。

涅尔提图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这鸡不能杀呀,它们不是普通的鸡,你们尽管从它们的身上割掉翅膀和腿,它们都不会死,还会马上从伤口中长出新的出来。

“还有这些蛋,是我知道你们要来这里做客后,特意存储起来的,因为那母鸡一天只能产两枚蛋,所以我打算多储一些再分给你们吃,绝对不是藏着不舍得献给英雄呀!

“我这里真的没有其他食物了,这两只鸡就是我唯一的肉食来源,杀了它们,就等于杀了我!”

在他的苦苦哀求下,他们只给他留下一枚蛋,其余全部抢走。

抢掠和宰杀山鸡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听了事情的经过,有的指责多格野蛮霸道,有的则认同他的做法,但不管怎样,鸡已经杀了,只能烤熟吃掉。

阿莫见状,摇头斥责:“还说要消灭迷海的强盗,自己倒先当起强盗来了。”

亚利克斯没有发表评价,他默默走进后院,找到了还在落泪的涅尔提翁。

涅尔提翁一看到他,吓得眼泪都干了。

“我真的没有藏起别的食物了!”

亚利克斯连忙说:“国王请不要害怕,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也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损失?”

涅尔提翁见他语气温和,目光诚恳,没有一点暴戾之气,便长叹一声:“我在这个岛上住了一百余年,一直靠这两只鸡和门前的几棵果树度日。也许是神厌弃我,觉得我活得太久了,便将你们送来,好提前结束我这毫无意义的生命吧。”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

“请不要顾虑,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你。”

涅尔提翁抱起那枚仅存的蛋,指着不远处那座燃烧着烈火的山峰:“当初神王造出了这座山,说等我在这里老死后,就让上面的火焰全部爆发出来,将这座小岛焚烧殆尽。

“然后他将一枚蛋放进了燃烧的山顶里,没过多久,那枚蛋就自己跳了出来,沿着光滑的山坡往下滚,越变越大,最后裂开,跳出了那两只不曾让我饿死的山鸡。故而,想再养出它们就得将蛋放进那山顶的火焰中。

“可是,这座山很烫,越往高处爬,就越容易被灼伤。特别是那些火焰,一旦被它舔着,是不可能扑灭的,你只能被活活烧死!”

亚利克斯望着山顶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若有所思:“这火不能扑灭?它就这样烧了一百多年,从来没有熄灭过?”

涅尔提翁十分确定:“它从不熄灭,就算是急风骤雨也不能减弱它的火势,也许只有神能让它停止燃烧吧。”

亚利克斯听了沉吟良久,仍答应相助,然后回到前厅,找到领队,向他借用珀雷斯赠送的火把。

得知他向涅尔提翁许下的承诺后,阿莫忙劝他慎重:“你没有必要为了弥补那些人的过错而冒这样大的危险。”

可亚利克斯只答了一句“我不是为他们”,便义无反顾地走向那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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