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黎老大亲自接见，叨扰了。”那人看到黎秋进来，率先说道。

黎秋伸手示意他坐下：“雷派的白纸扇阿鸣来这里，想是有要事相商？”

王11在心中暗暗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雷派的白纸扇。

白纸扇类似帮派里的军师，在当家人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得了雷派老大的青眼。

有人上前给两人看了茶又退下，两人的谈话才终于从大厅装潢身体可好经营顺利之类的废话步入正题。

原来是黎秋的风社最近收了块雷派的地盘，阿鸣被派来讨论地盘的归属。

这种事原来还要坐下来商榷吗？王11还以为就直接拿刀上街互砍呢……

“我收了你的赌场，难道不该接管那个街口？”房间里黎秋的声音清越地传了出来，“不然你替我管？”

他说话的音调是轻松的，仿佛还带着笑意。

非常迷人，也非常可怕。

阿鸣开口时甚至作了个揖：“黎老大，赌场被你拿了我心服口服，但是你拿了又不用，白白放着也是放着……”

黎秋含笑打量他：“白白放着？你雷派只有赌场的生意才叫生意吗？”

“哎黎老大这话说的，你也知道那块地皮有多贵，你在那地方做干净生意，谁看了不可惜？”

黎秋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浅戳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不觉得我的生意布局，有义务向贵派解释清楚。”

阿鸣顿时就笑了：“这么见外啊黎老大？我们当家还特意说，之前那几个女孩的事是他不对，想约个时间物归原主呢……”

黎秋的脸色沉了沉。

王11来的时间不长，还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但看黎秋的表情，应该是有过什么冲突。

“这个场子我既然拿了，就不会还回去，劝你们别打这主意，”黎秋压低了声调说，“东边峡湾你们走的那批货，我可以当做查不到什么问题。”

“那我得回去跟老大商量一下，”阿鸣挑了挑眉，“话都说到这儿了，那位梁上君子是否可以下来了？”

王11一愣。

怎么被发现的？

黎秋表情纹丝未动，只扬声道：“十一，你下来吧。”

王11没说什么，纵身从那个窗台跳下来，又大大方方从大门进来了。

“这位是雷派的白纸扇阿鸣，”黎秋坐在远处懒懒抬手简要介绍，“这是我的保镖十一，我不习惯他跟着我，总让他找个地方躲着，见笑了。”

“你好，”阿鸣站起身伸出手，“能保护黎老大，想必身手不错。”

黎秋哂然放下手中的杯子，在碟子里发出“叮”的一声。

于是王11没敢握手，转而去问黎秋：“要倒水吗？”

黎秋抬眼看了阿鸣一眼。

“啊不用了，我先走了，黎老大幸会。”他向黎秋微微鞠躬，转身向外走去。

门口有专门引人的弟子，王11便没有出去，站在黎秋身边等发落。

黎秋却半天都没说话。

王11弯下腰想请示一下，黎秋这才抬起一只手：“扶我一下。”

“啊？”王11依言搀了他一把，摸到黎秋的手冰凉潮湿，还微微发抖。

“他伤你了？”王11急切地问。

黎秋摇摇头：“他倒是想。”

让王11扶着走了几步，他才又轻轻加了一句：“不是有你吗？”

就这么一句话，竟然有无限缱绻的语调在里面，让王11心里突突跳了半天。

他自然知道，黎秋正在逐渐地信任他，这对他的任务完成是很有利的。

可是他最终一定会辜负这个人。

上一个游戏里，王11只知道他是反派boss，因此不管是伤害还是利用都干得毫无负担。

可是现在他确信黎秋是个真人玩家扮演的，心情就更复杂些。

即使是在现实世界，有时候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也不得不取信于人，虚与委蛇。

但王11若是真的想要做这些，又何必要来游戏里呢。

由于此事过于纠结，王11决定暂时不去想它，先按部就班把工作做好。

他近期已经搜集了一部分需要的资料，也大致摸清了风社究竟派了哪些人控制警局。

他有证据证明，至少港口这边的警局已经从上到下都被渗透了。

事已至此，再去向警局报信就变得危险重重。

“我去休息一下，不要让人进来。”黎秋吩咐道。

他们刚才经过的回廊这会儿呼呼地刮起风，天边的一线阴云逐渐累积变得庞大起来，黑压压漫过半个天空。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王11站在门口没走，隐约听到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他轻轻敲了敲门：“老大？”

其实在风社里大家大都叫黎秋“大哥”，或是按道上的称呼叫“香主”，但王11一开始就有求于人，卑微地叫老大叫习惯了，就这么叫了下去。

黎秋没应声。

王11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黎秋一个人蜷在床上，衣服没脱被子也没盖，看上去是进来就倒在了这里。

“老大？”王11赶紧过去看他的情况，只见黎秋紧锁着眉头，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冷汗浸湿了真丝的被罩。

床头的茶案上原本有个水杯，现在四分五裂碎在地板上。

“要喝水吗？”王11问。

黎秋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摇摇头重又合上了眼。

王11看到他手里攥着一个快要被浸湿的纸包，上面依稀看得到“止痛散”的字样。

“你哪里痛？”他赶快把纸包从黎秋手心里抠出来，找了个杯子给他冲水。

搅拌这些颗粒的时候，王11抬眼看了下黎秋的情况。

在这样狼狈的时候，黎秋的状态依然是戒备着的，只保持着一个姿势默默忍痛，一只手还塞在枕头下面。

王11怀疑如果自己如果突然对他图谋不轨，可能会被当场掏枪诛杀。

“好了，”他把药递过去，“起得来吗？”

他没敢贸然伸手帮忙，只看着黎秋艰难地将自己支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一口饮尽。

“下雨天……”他含糊地解释了半句，又挥了挥手，“你去吧。”

王11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转身关了门。

这晚他在门口坐着没走。

雨天黎秋身上的旧伤会疼，这好像在风社中已经不是秘密。

一晚上来试探情况打算刺杀的人至少有三四个，看到王11在这里就退缩了。

王11认真把这些人都记住了。

都是竞争对手，他想着，别想越过我去完成任务。

再说，真要那么容易，杀了黎秋就能取而代之，那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没人得逞。

要名正言顺成为帮派领袖，一定要得到认可才行。

……谁的认可呢，黎秋的吗？

王11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背后的门忽然开了。

“早啊。”黎秋淡然地对他说。

“啊，早……”王11赶紧站起身。

“我出去转转，你跟着就行。”黎秋说。

王11眨了眨眼。

眼前这个人不是黎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之后，心里忽然就涌上些担心。

……那么疼吗？

把意识都卡出去了啊。

他有些心事重重，又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地跟着黎秋在外面溜达。

黎秋经过了之前他摆摊的小巷，这次没有早点摊，他便没有逗留，走到下个街上买了鸡蛋仔，然后慢悠悠地往回走。

王11假装在路边看告示等着他。

结果假装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被今日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吸引了注意：

新警督上任，或许是内地为回归筹备。

虽然这个时代是架空的，但总会为玩家对形势的判断留下蛛丝马迹。

这位所谓亲内地的警督，很可能是一种解法，能够破除各个帮派一手遮天的乱局。

就看两行字的这么一个耽搁，再抬眼时，黎秋竟然不见了！

王11大惊。

他立刻跑向旁边的居民楼，三步并做两步爬上了楼梯。

通向天台的小门没锁，他利索地跳上天台边缘，开始向下搜索。

黎秋现在是程序接管状态，最终目标一定是回风社。现在偏离了路线，肯定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

以黎秋的武力值，不太可能被人挟持。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骗走了！

王11痛心疾首，如同看丢了幼儿园的小孩一样着急又后悔。

一番搜索之后，靠近街边的一个小巷的门忽然被砰然撞开。

撞开门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具尸体。

王11立刻转身下楼，朝那个小巷奔去。

他已经用了最快速度，到达时黎秋却已施施然走了出来。

“老大，没事吧？”他赶快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眨个眼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没事，是雷社的，我就看看他们设的什么埋伏。”黎秋淡然答道。

王11闭了闭眼忍住吐槽。

好奇心这么强真的不会把自己玩死吗！

“你，”黎秋把目光转向王11，抬手蹭去面颊上沾着的几滴血，薄唇轻启，“保护不力，回去领罚。”

“我……”王11呆呆望着黎秋冷冰冰的目光。

哇，原来boss失忆的程序状态是这样的……有点……

……有点女王啊。

他摇摇头迅速把脑内的想法排空，乖乖点头：“知道了，大哥。”

他跟着黎秋亦步亦趋走向风社的总部，偷偷看了眼任务进度。

已经变成60%了。

这大概说明，黎秋已经信任了自己，在帮派中也有了一定威望。

但离成为帮派的老大，还有很远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