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重复:“你好开心?我给你惊喜了?”
上天这是给我了报应还是给我了礼物?我多了一个器官,但是洛棠因此开心了。
我急切地问:“你喜欢它吗?”
洛棠看着我,笑的更放肆了,前仰后合的,但还是很可爱,我看着他,追问:“你喜欢它,对吗?”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洛棠说:“我不喜欢它。”
他的一句宣判,我如坠冰窖。
洛棠不喜欢我的新器官。
我扯了扯嘴角,说:“你不喜欢它,我就去做手术,好吗?”
洛棠摇摇头,说:“你留着它吧。”
他甜蜜地补充:“我喜欢你变成怪物的样子。”
我楞楞地看着他,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洛棠不喜欢我的新器官,但想要我留着它。
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我是个怪物。
他想要我成为怪物。
我知道他讨厌我。
五年前我穷尽极奢地追求他,毁掉了他原本平凡但幸福的大学生活。我伪装得风度翩翩,利用我的皮相和财富创造一场虚假的幻梦。
我欺骗了尚且年少的他,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批评他,打压他,将他改造成了现在这样。
我说他长得太过妖艳,留长发能中和那种轻浮的气场,于是他留了和曾经的晏云杉一样的长发。
我说他身上太过素淡,脚踝上刺一朵玫瑰会更美,他忍着痛刺了和晏云杉一样的玫瑰花,以为是我为他特别的设计。
我说他笑起来露出的梨涡不好看,和他的气质一点也不搭配,于是他再也不在我面前露出和晏云杉最不相似的笑容。
我说不喜欢他抛头露面,想要他一直在家陪我,于是他被我养在我的别墅里,成为我的金丝雀,每天只是等我回家。
是我抹杀了他的个性,压抑了他的天性,阻碍了他的事业,妄图让他依附我,成为我的宠物。
现在轮到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洛棠的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是特别设置的铃声,俗掉牙的恋爱歌曲,他接了起来,声音是不加掩饰的喜悦:“云杉你来了?”
“好的,你在楼下等我吧!我马上下来,我们去哪里吃饭呀?”
与我说话时截然不同,他在发自内心地期待着和电话那边的人见面。我想这声音即便通过了电波过滤,也能传达出洛棠的心情。
洛棠挂了电话,说:“好了,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穿好裤子,洛棠嫌恶地看了我□□的鼓包一眼,我难堪地拢起风衣,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毛茸茸的地毯,走出了他的画室。
晏云杉坐在一楼,他的等待和我的待遇截然不同,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他穿着宽松的湖蓝色针织衫,修剪随意的黑色短发发梢卷曲,面颊冷白,唇色浅淡,此时面无表情,恍若霜雪砌成。
他是洛棠的正攻。人设是目前正时髦的高岭之花美人攻,矜贵自持不可攀折,只为一人疯狂,只为一人折腰。
他三个月前回国,和我高中时代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了半分相似。我曾经试图从这个晏云杉身上找到十年前的那个少年的痕迹。
他应当有着艺术家的卷曲长发,隽永婉约的气质,细瘦伶仃的骨架,水磨的柔和线条,巴洛克的配色,像抓不住的月光,从我的少年时代开始照拂在我身上。
但是十年过去,我的白月光,他长成了一个大猛1。
他在国外可能吃了激素,现在比我更高,身型纤长却绝不瘦弱,仍旧美丽,却不再隽永婉约,而是锋芒毕露的,充满力的美感。
我找不到过去的那个人了。我唯一熟悉的只有他的眼睛,雕刻般标志的上挑凤眼,骄矜又疏离。
可现在连那双眼里的视线都不再一样了。
此时此刻,他略带嘲讽地看着我,看着我淋湿的头发,凌乱的衣服,潮红的面色,吐出的字眼是没有风度的尖锐。
“落水狗。”他说。
这次重逢之后,我总觉得晏云杉变得很陌生。
他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扬着下巴宣布我可以和他的朋友一起玩的人了。
他仍然众星捧月,但他不再照拂在我身上,他讨厌我。
我原本是不讨厌他的,虽然他抢了我的老婆。
我不知道怎么去讨厌他。
骑车跨越半个城市,只为了给他买他喜欢的蛋糕;连着三年早起,帮他去食堂打包早餐;一起在校门口吃火锅,看他浅淡的唇色被染成粉红。
这都是过去的我。
在他突然出国之后失魂落魄,哭着喊着要出去找他,被我爸狠抽一顿关到禁闭室里两天。
这也是我。
曾经也确实是我,在春游爬到山顶的寺庙时,像个傻逼一样问大师“我和那边那个男生有机会在一起吗?”
晏云杉那时站在菩提树的树荫里等我,工笔画的侧影明灭,难以捉摸。
他不信佛。
那个傻逼大师转转佛珠,故作高深地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我听不懂,装模作样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出来用手机一查,气的恨不得进去把我捐的香火钱都掏出来。
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但现在一想还挺有道理。谁能想到我和晏云杉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我没有理会他,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往外走。雨还没停,我不介意淋得更湿一点,成为他口中的“落水狗”。
我在雨里给陈助理发消息,让他快点来接我,身后隐约听见交谈声,语调轻快活泼,有来有回。
我闭目塞听,仍旧罹患心绞痛。
***
陈助理的效率一如既往很高,五分钟之后,黑色的车停在我的面前。
我捋了把淋湿的头发,打开副驾车门,陈谨忱面对我的狼狈并没有任何表示,银丝眼镜遮挡住他的眼神,但及时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我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绝不多问,但又极有眼色,极好地照顾了我的面子和感受。
我发号施令:“回家。”
陈助理总是很安静,只有我交代工作的时候会偶尔提问。他大学刚毕业就开始跟着我做事,彼时我也才刚刚接手家里的娱乐公司,一切都在起步阶段。
我从未刻意观察过他的相貌。
我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有用的人才我就绝不会注意他们的外表,长得不影响市容就行,但是在知道陈助理也过了个炮灰攻的位置之后,我终于注意了一下他的脸。
其实他生的很俊秀,是斯文的长相,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很容易招人喜欢。我知道他在公司里的人气很高,很多女员工追他,其中不乏小明星,也经常有其他公司想来挖他。
还好我开的工资够高,陈助理一直没有抛弃我这个并不完美的老板,他大概也没有女朋友,我事很多,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车上的温度升高,我淋湿的身体变暖,冻僵的大脑也恢复了正常运转的能力。
“陈助理。”我突然叫他。
陈谨忱开车的时候很专注,他微微颔首,说:“陆总,我在听。”
我问他:“一个人要讨厌另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在对方有身体上的缺陷之后还哈哈大笑呢?”
我不太懂,也许我有答案,但是我需要一个人的回答。
我是烂人,是渣攻,所以需要一再心碎,这都是我应得的。
陈助理沉吟片刻,说:“也许是讨厌到再也不愿原谅,所以才不在意对方的任何感受,只希望对方受苦。”
因为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
洛棠不会再原谅我了。
即使我得到了报应,即使我长了一个干净的新器官。
我不适地夹了夹腿。
身体的反应冷风一吹就消退了,但我始终感觉内裤发潮,我的新器官用痒意和轻微的疼痛昭告着它的存在,我无法忽略它并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我真的变成怪物了。
我要去看医生吗?
看哪个医生?什么科室?怎么办呢?
我在百度上搜索,果不其然AI总结说我快要死了。我气急败坏地退出想要删除软件,却发现默认浏览器无法卸载。
雨水砸在车前窗上,密密麻麻模糊了视线,然后被雨刮器甩开,前方的道路骤然清晰。
在成为落水狗,看不清前路的这一刻,我也得去找我的雨刮器。